第24章 不明说的交易
陈名夏手里拿着一把精美的折扇,现在虽然是冬季,可这折扇也并非为了扇风。
他走到王无咎的身边轻轻打开折扇,亮出扇面,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陈名夏说道:“贤弟,上次于秦淮河畔初遇,一番交谈下,愚兄便知你在书法上颇有造诣,我近日得了一件宝贝,不知是否真迹,贤弟可否与我鉴赏一番。”
王无咎与姜绮雯都转过身来,细细观看这折扇。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小径茶烟接画廊,练塘春色静年芳。林峦一带经新眼,金谷依然岂故乡。此地壮游缠画戟,昔年歌舞剩残阳。家山处处幽红闭,宿莽平生几雁行。”
陈名夏颇为自豪地说:“这是一位朋友所赠,据说是王铎先生的墨宝。
我对王铎先生的为人十分敬佩,只可惜他在北京之时,我却在江南,等我去了北京,他却来到了江南,未得拜会,实为憾事。
如今他已贵为当朝礼部尚书,而我只是一介草民,更难相见了,哎。
贤弟,这把折扇上的诗,闲情逸致之中又阅尽人间繁华,实在是好诗,定是王铎先生所作。
只是不知道这是否是王铎先生墨宝,贤弟还要为愚兄把把关呐。”
王无咎拿着这折扇,心道:“这陈名夏真是个装糊涂的高手,当着我的面把我和我爹夸了个遍,却自然的很,一点都显不出刻意来。
果然他仕途顺风顺水,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折扇上的诗哪里是王铎所作,而正是眼前的这个王无咎所作呐。
王无咎仔细看了一阵儿说道:“确实是王老先生的墨宝不假,只是这诗可不是王老先生所作,据我所知,应该是他儿子所作,不能算得上佳作。”
这首诗在王无咎的诗集里算得上最好的了,可王无咎在姜绮雯的面前,自然要表现得谦虚一点,他贬的越狠,陈名夏的吹才越有效果。
果然陈名夏听完一脸惊讶,他说道:“贤弟所言可属实?
若是真的,那王铎先生这位儿子可真了不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学,待到重开科举,可争一争状元之位。”
王无咎说道:“江南刚刚安定,流寇仍为祸一方,建虏又于北方虎视眈眈,这科举之事不知何时才能重开。
我等小民报国无门,只得在文章里发些牢骚。
不过愚弟冒昧猜测,以兄长的才华见识,一定成名已久,何不前往朝廷任职,也好一展抱负。”
两人这才谈到正题上。
陈名夏叹了一口气道:“哎,贤弟所说没错,愚兄确实曾在朝中任有一官半职,只可惜帝京陷落,我本想以身殉国,可投湖之后被好友救下,自以为命不该绝。
听闻南京又立新君,还有一干忠臣辅佐,便一路乔装奔逃。
结果刚到南京,便得知之前的一干好友皆以‘从贼案’被贬。
名臣姜曰广、高弘图尽皆辞官还乡,清流尽默,朝廷被马阮之流把持,只剩下王铎先生还能称得上是忠臣良相。
本想投奔于王铎先生,可又恐给了小人把柄,攻击王铎先生结党营私,思前想后,还是回常州老家种田去吧。”
陈名夏这席话,实际上说的意思是,我以前也是有身份的人,投靠你爹的话,肯定树大招风,你爹敢不敢接,有没有本事接?
王无咎也叹了一口气说:“马阮自以为可以只手遮天,罗织罪名,以从贼之名大肆诋毁北归诸臣,愚弟亲眼目睹数位名士遭受游街之辱,更有刚烈之人以死明志。
不瞒兄长,愚弟与几位世家子弟也已心灰意冷,不甘沦为他们的党羽,于是便在扬州开了一间书社,每日里做做文章以文会友,倒也快活自在。
此番与兄长相约扬州,也是想与兄长体会一下这扬州的书香气息,如兄长喜欢,不如就留在扬州,待朝廷诛邪反正之后,再报效国家不迟。”
王无咎这意思也再明白不过,现在马士英和阮大钺势大,硬刚是不行,别说是你陈名夏了,就算是前朝内阁大学士来了也得受打压。
我们这群世家子弟早都得了父辈的讯息,暂时不要趟这趟浑水,他们自有计划。
我们效仿东林书院,在这样扬州也办了一个书社招揽人才,你若是有心就加入,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自然会给你个前程。
陈名夏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可他现在也无路可走,那就得争取点东西,于是说道:“愚兄年岁已大,只怕被年轻人嫌弃。”
陈名夏的意思是,我这岁数跟你们小辈混在一起,那不是自贬身价嘛。
王无咎见对方有意,只是不满意待遇,于是说道:“哎,我们这书社向来只以才华见识敬人,以兄长之能,他日我等还得以兄长马首是瞻啊。”
王无咎这意思是,只要你肯来,党首的位子不是不能给你,但也得看看你的能耐能不能拿的住其他人。
他生怕这位陈名夏不答应,特意拍了拍那纸扇。
陈名夏立刻会意,知道这事是王铎的意思,于是笑了笑说道:“也好,那我就腆着老脸在扬州待些时日,若是大家不嫌弃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可以让我那些老朋友一起来书社切磋切磋。”
陈名夏的意思是,我可不是单打独斗,你们想拉拢我,就得接受我的党羽。
王无咎笑道:“那自然是件好事,兄长要早些将愚弟引荐给各位前辈,愚弟不胜荣幸啊。”
王无咎的意思是,既然敢开书社,自然来者不拒。
王无咎说完与陈名夏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会心一笑。
一旁的姜绮雯,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语不发。
她是个旁人,尽管冰雪聪明,尽管能猜出一二,可她终究是个旁人,这些事并不能提起她的兴趣。
她之所以来到扬州,其实只为了一件事,只为了一个人,一个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