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翠柳湖上,碧玉亭前,二人款款而立。
薛惊云一身素衣,小袖短袍,露出白色的长靴来,正是汀忧山的校服,弟子们俗称‘白无常衣’。
他踏空前去,脚下运转法阵,借立落在一片荷叶之上,对中心湖岸那头的卿廷殷抱拳行礼道:“薛家薛小云,五百年水灵根,向卿掌教献丑了。”
薛惊云一脸严肃,卿廷殷亦是如此,他脱了上身的绣花黑袍,挂在所站亭台处的栏杆上,直接浮在空中飘过来对他道:“卿家卿廷殷,一千年风灵根,向薛公子讨教了。”
‘讨教’一词,听得薛惊云莫名胃疼,心说这才几个时辰不见,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又见长了……
他抛开杂念,双手作掌伸出,闭眼再睁一只开来,口中念念有词着咒语,正是水灵根的一种心法。
水灵根有数十种心法,他修的便是一种叫止水法的,可以化周身任何细微的水汽为己所用,就目前看来他已修到了五层中的第四层。
卿廷殷眉头紧锁,他直臂伸手掌心凝了个球,结这气使它高速旋转着,但就是迟迟不肯丢出去,像在酝酿着等待着什么。
良久过去了,两人都不为所动。
碧玉亭有弟子疑问道:“从来没见过,这灵根衍生出来的法术,还需要这么长时间的酝酿啊?”
“是啊。”又一名弟子议论说,“前摇这么长的,一般不是法阵类的嘛,他们这是斗法还是斗阵呐?”
“我记得是斗法来着……哎呀先别着急嘛,看看再下解结论呗。”
他们正满腹狐疑地。
就连薛惊云也一头雾水地,他以为卿廷殷会来打断自己,结果他就压根站哪儿不动了,等着自己送上大礼包似的。
好哇,让你轻敌……
只见,湖面之上,卿廷殷这一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准确地说是一个水做的薛惊云之状,从湖里的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水影捏了个拳头的模样正要去打卿廷殷。
卿廷殷没回头,手上的球也没散,在那只拳头靠近之时,他的周身突然刮起一阵迅风,旋转着像漩涡一样搅上了水影,直接用强力将它的拳头给吸了进去。
只在一瞬间的,连手臂带着水影,统统给搅了进去化为一滩无形的水。
还没完,一个水影没了,只在卿廷殷眨眼之际,又是数百道水影拔湖面而起,填充满了他的视线所及之范围,而它们个个像勇猛地战士一样袭击过来。
此景一出,不止弟子们,就连卿华、贾尔苯和叶胜安,都不由得愣神对此惊异不已。
叶胜安评价道:“可喜可贺,竟是千年之术万像水影阵,此子天赋异禀将来定必有作为。”
卿华赞许一笑,“能得叶庄主称赞,是这名弟子的荣幸。”
卿廷殷不动声色,觉得这术不知怎得有些熟悉,霍地将手里的球扔了出去,那球又化作无数的小刀刃飞出,只是片刻便将数道水影给斩了个粉碎。
但它们再度的聚集速度太快了。
他方才大意了,给了薛惊云前摇的时间,这才后知后觉到这小子施了个什么棘手的术。
这边,薛惊云得意一笑,他伸手将面前的湖面冻住了,一脚试探着踩了下去,蹲下去将手放湖面上,开始释放着灵力冻住整块湖面。
万像水影阵,没什么杀伤力,但就是缠人又烦人,属于水系消耗类法术最强,目前最快破它的记录就半个时辰。
有这个消耗时间,他早就赢了卿廷殷。
薛惊云放宽了心,正想问问谁在计时,却见震耳的水爆声响起,万像阵里的水影突然都炸回了原样,被一阵风给席卷带上了半空中,眼前的视线突然一片清明……
恐怕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卿廷殷破阵,同时踏水而来,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一头湿发也没来得及去吹,每一步都踩在薛惊云凝的冰上,一踩就是一整块的碎裂开来,连着蔓延而去的裂缝毁坏了大半。
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说的就是他。
薛惊云审时度势,立马跳起来欲躲,结果太慢被卿廷殷拉住了脚,他拽着他下来往冰里狠狠一砸,顿时冰面碎裂掉了下去湖水把他也给灌了个满怀。
刺骨的冷,因为他的灵力影响。
把他冻得差点以为自己梦回太冰池。
薛惊云给冻疯了,他看准了机会伸手一环,抱住卿廷殷的腰往下一拖,将他也给拉进了水里,然后用力一推想把他给困荷花茎里。
他不怕输,但是好面子,怎么说也不能输得太难看,所以再怎么也要让卿廷殷难看些。
他水性是极好的,推走卿廷殷的一瞬间,便像条灵活的游鱼似地往上升去。
还未游出去,恍惚间却见卿廷殷不动了,薛惊云没忍住往下一看,只见他竟然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头散发飘在水中散乱,脸色在波光的折射下更显苍白,腰身不知怎地被一河草栓住。
他好像是不通水性濒死的样子了啊!
薛惊云不作考虑,又附身下去又救他,他用力拔拉那草一看,发现居然是松散宽松的,便瞪大了眼睛看向昏迷的卿廷殷……
他有些不相信,卿廷殷被个假的河草给吓晕了?
水下又没办法喊人,薛惊云双手弯曲勾住他的胳膊,想把他给拉起来往上走,却发现用尽了力气也拉不动,没办法这卿廷殷也太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连薛惊云也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跟何况脸色愈发惨白的卿廷殷呢。
他怕他死了,心下一股狠劲,鼓起勇气贴上了他的唇。
几百年来,倒是头一次的。
他的唇很凉,有点薄,嘴巴闭得很死,但牙齿很整齐,亲上去不至于让自己含不住。
薛惊云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别乱想,他的唇只停留在外,没办法透过牙渡气过去,他伸舌头想撬开他的牙,结果努力了半天还是没用。
烦死了,这人牙口怎么这么好,嘴里莫不是含着夜明珠?
他舌头麻了,脑子里也一团乱麻,觉得自己主动得像深夜敲门的怨妇,却被狠心出轨的负心汉给拒之门外。
薛惊云发泄似的,完全是下意识地,对着卿廷殷的下嘴唇,狠狠地咬上了一口,结果再一抬眼,竟对上了他清明的目光……
这是给疼醒的?
卿廷殷眉头一皱,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而方才还勇气可嘉的薛惊云,顿时像被戳破了的瘪气球一样,立马见鬼似地后退远离了他。
嘴上的温热消失了。
卿廷殷没愣着,对发生了什么了然于心了,他伸手拉住了薛惊云,带着他上游着去湖面,两人一同地浮出了水面。
他二人都湿漉漉的,呼吸凌乱衣衫不整着,卿廷殷还扒拉着薛惊云,众人暂时没看出什么端疑来,心道他二人恐怕在水下也斗得酣畅淋漓……
正巧,贾尔苯那边在计时,她不知哪来了个锣,恰巧合适地咚地敲了一声:“半个时辰到——”
薛惊云一听,跟逃命似地,转头就游上了长亭,他爬上岸跪坐在地上,红着脸捂住嘴剧烈地咳嗽着,让旁人看起来他就是给缺氧难受得……
热心的夏思鱼蹲下来,拍他的背帮他顺着气,还一边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歇一会就好了啊。”
欲盖弥彰啊。
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的脸现在烧得很烈火燎原似的,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没那个胆子去看卿廷殷了。
但是耳朵好,听得他出水飘回了岸边,卿华在那边问了句,“嘴唇怎么破了?”当即想再跳进水里装死的心都有了。
卿廷殷面色从容,不得不说老家伙真能装,除了嘴唇以外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后知后觉地用指尖探了探嘴唇,也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似的。
他老实答道:“我也才知道。”
但——了解卿廷殷的都知道,不能说是完全不通水性,他在这方面的确不太好。
所以,嘴唇都破了,水下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幸好,门主和贵客在此,现场无人胆敢非议,有的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纷纷转移着注意力道:“来看看,来看看,定输赢啰,究竟是谁所守得面积更大?”
于是可见,整块翠柳湖上,荷花被打得凄惨可怜,荷叶也被打得支离破碎,没冰块的地方波澜起伏,有冰块也都是支离破碎,三三两两地飘散在湖面上。
估略一计,竟面积相当。
薛惊云惊讶,站了起来,也开始四下望去,竟发现真是面积相当,恐怕是方才卿廷殷将冰踩裂之时,根本来不及将冰块给击碎。
总而言之,算上碎裂的冰块,他们居然打了个平手?
能跟天字榜一斗成平手真是我的荣幸!
不等薛惊云雀跃,卿廷殷竟主动承认道,“父亲,是平局。”也不知抱着个什么心思,他也要了一个条件,“儿子可否斗胆也向父亲索要一个这样的赏赐呢?”
这样的结果,卿华算是满意的,他大气地答应道:“好,准了,无条件答应一个要求,你们二人都有这个奖赏。说吧。”
卿廷殷偏头,看向薛惊云,语气波澜不惊道:“我还没想到,小云你先请吧。”
一声‘小云’,听得薛惊云心惊胆战,觉得一股酥麻感从脚掌心袭上天灵盖……那是对意外降临之时身体的本能反应,总觉得会因此发生什么不好的祸事。
无条件答应自己一个要求?
薛惊云倒是很想要求,让汀忧山跟万刃山结为盟友什么的……但是他现在在卿华面前是薛小云,平平无奇的薛小云又能有什么要求呢?
他苦思冥想,最后一拍巴掌道:“门主,可否准许我终生自由出入汀忧山的任何地方呢?”
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嘛。
其实薛惊云的意思,就是想得个名正言顺避风头的名头,这样一说但凡他以后出了什么事,往山大屋大的汀忧山一躲,那俨然就是把汀忧山当后盾了啊。
如此算盘,卿华心知肚明,他还是满口欣赏地答应了,“薛小云,真是英雄出少年喃,五百年就有如此道行将来必成大器。”
卿华摸了摸腰身,发现并没带什么配饰,便伸手取了卿廷殷腰间的短玉,结了灵力掷给湖那边的薛惊云道:“有了这个,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在汀忧山都可自由地出入。”
薛惊云接了,他扫了一眼卿廷殷,见他只是愣了愣,随即又恢复成清冷的模样,整个人立在那儿就自成一派风景,就是微肿的薄唇有些破坏氛围……
他忍住笑答道:“多谢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