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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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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廷殷这就打算在万刃山住下了。

    他有家不回这点姑且不说,薛惊云反而热情备至地邀请,他去长明宫内选一件喜欢的屋子住。

    长明宫啊,其实不是座宫殿,而是一栋多变形圆环的高楼。

    多边形的高楼,立有十二根木柱,它们则是打下的地基。楼层共有二十层左右,每二十梯又有一个平台,寝房约有两百间左右,高楼内层的楼梯盘旋着上来。整栋楼的屋子全是住人的寝房,每个房间都有侍卫定期来打扫,却仅有顶楼住了薛惊云一个人。

    月明星稀,抬头不见乌云。

    长明宫高耸入云,整栋建筑以木制成,其细致的雕花与复古的栏杆,还有排列在屋檐下的赤色丝带,悬挂在每层支柱中间的红色灯笼,颇具有万刃山历来的朴素低调风格,薛惊云带着卿廷殷缓步而行在这走廊上。

    卿廷殷为长明宫繁丽而折服道:“这栋楼,只你一个人住?”

    “现在有你了昂。”薛惊云冲他眨眼,挥了挥袖子道:“里面都干净,选个喜欢的屋子住吧。”

    处了一天,薛惊云也觉得,卿廷殷这人挺真诚的,况且还是个有修为有背景的大佬,能成为朋友就尽量别成为敌人。

    卿廷殷眼皮一温,不动声色道:“以前住的是谁?”

    “我这一脉的族人。”薛惊云答道,也并没有什么波澜,反而带着股倾颓疲惫之气,他似乎并不想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卿廷殷很好奇,他放柔了语气,像个慈祥的老前辈一样诱导着他:“我既对你坦然相待,也想你待我开诚布公,给我说说你的过去如何?”

    我的过去?

    薛惊云有些意外,倒是第一次有人好奇这个,居然想了解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过去。

    “想听故事么?”薛惊云笑笑,还是娓娓道来了说:“我儿时,族里出了叛徒,将我们的血脉暴露,恶人找上门来报复,杀害了除何家之外的所有人,除了我、我娘跟何似玉,何家其他长辈们都被废了灵脉。这栋长明宫,以前容纳得下我所有族人,可惜他们都不在了,后来何家人也搬出去了,也就成了今天这样了。”

    算是,身为责任吧,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哥哥跑路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自十岁起,就继任了教主,一个人守着万刃山,一个人住着长明宫,一个人铭记着族人的规矩,一个人看着这片天空度过日日夜夜。

    他的世界很小,整整五百年来,都被局限在这片土地之中,除了跟九安山那点恩怨,他几乎没有在外生事过。

    “何似玉姓何。”活了上千年的卿廷殷,总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些什么来,“何家是你母亲的本家?”

    “是。”提起他这位哥哥,薛惊云就不由得情绪激动,他趴在栏杆上捂着额头道:“他原名薛惊玉,为了跟我撇开关系,所以才改了个这个名。”

    卿廷殷又道,一针见血地,“灭你族人的那恶人,似是跟你们有些渊源。他杀了你们所有族人,唯独没有啥你本家何家人,他废了何家所有人的灵脉,唯独没有废你们一家三口。说不定就是亲近你们的人。”

    薛惊云微愣,“亲近我们一家的人?”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如此说来倒真有几分蹊跷,他捏着下巴深思熟虑道:“事实上,亲近我家的人不多,仍存活至今的人便只有,何家长辈有几个,老仆余叔算得上是一个……不不不,他们的灵根和修为都跟那恶人不在一个水平上。”

    “一个人灭了你们全族?”卿廷殷发现关键点。

    “唉,罢了罢了。”薛惊云想得头疼,又觉得卿廷殷是外人,不想让他过多地了解,便打算切了话题道:“时过境迁了,都过去好久的事了,我也根本没线索去追究。反倒是最近,你说何似玉结了仙盟要收拾我,我这还正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呢。”

    卿廷殷语气戏谑道:“我与何似玉有过交谈,他本意是想与你谈判的,可不知为何结果终究演变成了斗争,你俩居然就这么缠斗了三百年?”

    “……我们不是在斗气。”薛惊云有些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着他说话。“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说出去怕丢人,他塞回了后半句话。

    什么答案?说来简单,就是母亲和哥哥当初为何要抛下他的答案。

    卿廷殷笑了,并无嘲讽之意,更坚信了所想的猜测,“说真的,你们也没想弄死对方,对吗?”

    薛惊云闷闷不乐道:“我没那本事,他也没那能耐。”

    他不想承认,他其实不敢杀何似玉,哪怕是三百年了两人势如水火,他打心眼里还是顾忌着血浓于水害怕遭了天谴。

    说白了,他仍觉得他是哥哥。

    卿廷殷再次慧眼识珠,他简直像个和事佬,得出个确切的结论道:“他没那杀心,你也没那狠心。你们都不是六亲不认得人,而是都在等对方一个态度罢了。”

    态度?

    薛惊云不解,是让何似玉对他态度转变?还是他对何似玉态度转变?

    万刃山跟九安山打了三百年,就连其座下的门徒对恨透了彼此,这其中为他们出生入死的冤魂,怎么能是一个态度转变就能和解的?

    他不想去想,也不愿去想,只是觉得头疼。

    跟卿廷殷也聊不下去了,秘密他已经知道得够多了,薛惊云不想自己被他看透得体无完肤。

    “不聊了,就到这儿吧。”薛惊云落下一句话,边上了楼边冲卿廷殷招手说,“我累了想回屋了,贵客就随便找个喜欢的屋子睡下吧。”他背影远去。

    然而,卿廷殷并没有听进去,他目光幽幽转向了天空,圆形不规则的屋顶正映着一方天空,月亮高挂其上星星发光璀璨,他纵身从栏杆一翻向外琼飞而去。

    当夜,薛惊云失眠了。

    他平日里睡眠就不好,外加上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胡思乱想之际他就更睡不着了。

    白净的月光,透过窗柩倾泄下来,刚好映照在他的脸上,眼前一片亮糊糊的东西,直接烦得他爬起来坐着冥想。

    一闭眼,脑子却不受控制,冒出来的全是卿廷殷的言行举止,他说他仅代表自己跟万刃山结盟……

    若是如此,他既身为教主,他又身为晚辈,该把他这么一号大人物,摆在什么样的位置才好?门徒、客卿、座上宾,还是好吃好喝当大爷供着?

    再说了,人家来自汀忧山,五大门派里排位第二,堂堂汀忧山门主的大儿子,人家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没见识过,这儿一个穷得鸟不拉屎的万刃山能满足得了他什么?

    汀忧山的实力如何呢?颂天门发布的‘门派综排榜’中,汀忧山几乎好几次都把给榜一的津黎城挤了下来,后来却又总因经济差距给掉回了第二位,可以说近百年来汀忧山的发展是迅猛的。

    但是卿廷殷,在评判实力的天字榜上,就从未跌落榜一的神坛过。

    有业内人士分析过,汀忧山强就强在,他们的修道之术,修的不是道、而是心,诛不是人、而是情。

    更多的人觉得,卿廷殷强就强在,他早就已磨灭了人七情六欲,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才能达到修道的至高境界。

    可这一天接触下来,薛惊云却觉得卿廷殷,根本就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分明有情有义、会恼会笑、还时不时跟他开个玩笑,是个一板一眼却有带着少年气的老前辈。

    灭情绝欲这个词不能放在他身上。

    薛惊云想着想着,困意终于上头了,也不知是夜里的几分闭上了眼睛。

    卿廷殷呢?

    他既是辟谷,也无需睡眠,乏了只需找个静地冥想,累了只需找块亮处吸食日月精华,省钱省力又劲大活好的白干劳动力说的就是他这种。

    月亮下,就当卿廷殷在吃饭。

    他负手而立一袭白衣,站在长明宫的屋顶上,看似好一副绝世仙人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却捂住了嘴巴。

    想吐,因为那个桃子。

    没办法,他辟谷了不下百年,突然吃下了个实体的东西,就像往胃里塞石头一样痛苦难受。

    他本可以不吃的,但是薛惊云塞他手上,他竟然就鬼迷心窍地接了,还跟中了邪似地吃了下去。

    自作孽不可活,他倒是没多大怨气,一直咬着牙撑着。倒是身体遭不住,胃里面又痛又辣,喉咙也泛上了酸水,嘴里像是有针在扎一般,竟然渐渐地有了酸甜苦辣咸的错觉。

    吐不出来,但难受疯了。

    卿廷殷半蹲了下来,死死地捂住嘴巴,把强烈的酸涩味咽了下去,不止过了多久才渐渐地平复缓和下来。

    夜已经深了。

    他不经意间,视线往下一扫,见到长明宫脚下,有两人鬼鬼祟祟地,正被着包袱贴着墙要走。

    他若没记错,是薛惊云的两名部下,一名所谓的津黎城设计师,一名油嘴滑舌的大臂壮汉。

    卿廷殷弹指灵光乍现,他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如鬼魅般轻脚点地落在了他们身后。

    听得他们互相低语道:“我简直没想到,那可是卿廷殷啊,居然跟薛惊云结盟了,想不到他这么好本事啊。”

    “那不是好本事。”老袁附耳对他轻声道,“你今天没认真听?姓薛的帮卿廷殷,修复了两根断指,多半是用他那奇奇怪怪的秘术。”

    “那秘术不是不外传吗?”老黄不解了,“他亲口说的呀,还让我们奇鹰都签了合约,跟揣着个什么起死回生术似的,谁他妈的稀罕他那鬼玩意儿。”

    老袁这点不赞同他,倒是说了句公道话,“你别说得轻巧,人的胳膊腿只有一双,又不是蜥蜴尾巴断了能长回来,要没有薛惊云那秘法咱早死一万次了。”

    “也是,要不是冲着这个,谁傻不拉几替他卖命,就他打架的那股狠劲儿,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老黄苦着脸埋怨道:“说真的,我早不想干了,又不包吃住,条件不好福利又差,大山上的夏天蚊虫还多,当初脑袋抽了怎么来了这儿啊。”

    “哎,凡事想开点嘛,耗个几年把年纪提上去了,到时候再换下家也不迟啊。”老袁说到这里,眼轱辘打了个转,跟他勾肩搭背道:“老黄啊,你不觉得薛惊云那秘术,跟他哥研制的那辉月赤丸,有点同宗同源的神似之处吗?”

    “你不这么说,我以前还没想到。”老黄若有所思道,“哎就是啊,同样是这种修复类的奇效,薛惊云他完全也可以卖啊,写本修炼秘籍什么的,我觉得这种比何似玉卖药要赚得多多了。”

    “问题就是在这儿啊。”老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再跟你说啊,辉月赤丸那玩意儿多贵你也是知道的,咱们万刃山可以说是半年积蓄只买得起一瓶,以前我在津黎城那见他们都是人手一瓶……”

    老黄鄙夷道:“又开始,又开始吹了,你一个帮着画图的画师,还整天津黎城的前总设计师不嫌害臊,也就我在薛惊云面前不拆你的假台。”

    “闭嘴,听我说完。”老袁跟他仔细分析道,“辉月赤丸啊,管用但是见效慢,且吃到嘴里还有股腥味,跟我们薛教主那种秘法不一样,觉得人暖烘烘痒酥酥的,而且不一会儿缺陷就长好了,就体验感来说咱们这秘法可以大赚一把。”

    老黄大惊失色道:“噢~你的意思是,卿廷殷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个才屈尊向薛惊云结盟的?”

    我?冲薛惊云的秘法来的?

    不完全对,但还真让小子猜对了三分。

    只不过,卿廷殷的出发点,是为了帮着薛惊云隐藏血脉的天赋,跟他俩人想借着此机会盈利是完全不同的。

    的确,辉月赤丸跟薛惊云的血脉天赋,两者之间有太多地共同之处,但凡是有人同时见识过这两样东西,必然会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那么薛惊云一族的血脉天赋恐怕就要昭告天下。

    辉月赤丸有多贵,买他的人就有多疯狂,那么薛惊云的血就有多少人想要得到。

    卿廷殷听了半晌,算是有些了解了,这个老黄大大咧咧,实则心思大条没心眼,反倒是这个满口谎言的老袁,有些不容忽视的聪明和心智,若是不加以引导极可能酿成大祸。

    这是个不好的苗头,已经有人开始打他的主意了,卿廷殷有种自家宝贝被人觊觎了的感觉。

    世人多贪啊,薛惊云的一条命多便宜呐,但凡是人知道了他血脉的价值,是个人都会按耐不住内心的贪欲想占为己有吧。

    卿廷殷自问也藏着这样的心思。

    但是先入为主嘛,他这么安慰着自己,薛惊云的秘密是他先发现的,那么这个秘密也只能他一个人知晓。

    别人的话,绝不可以。

    卿廷殷轻咳一声,迈步走了出去,他幻化成了薛惊云的模样,模仿着他的语气问:“大晚上的,二位这是走哪儿呢?”

    其实吧,一点也不像,只是人在撒谎的时候,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心虚,老黄和老袁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便轻信了他就是教主薛惊云。

    老黄赔笑,嗓门有些大着道:“哎呀那啥,教主要求修缮内城嘛,我们俩这不是去采购原材料去了嘛。”

    卿廷殷一听,猜到了什么,想不到这两人早有离心,这会儿许是想着卷钱跑路,这岂不是上天安排的旨意?

    他正想着怎么算计他们,结果他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卿廷殷冷声问道:“这个点去?”

    比起老黄,老袁就显得稳重许多,他拉起老黄故作若无其事地要走,他们眼里丝毫没有薛惊云这个教主,“是啊教主,跟那卖家约的,必须去赶这第一批货的时间,来晚了他们可就不卖了。”

    “老鸿拨给你们的钱?”卿廷殷还记得那位账房先生的姓,“拨了多少?有收据么?拿来我看看。”

    老袁陪着笑,跟他嬉皮笑脸道:“不是,教主啊,你今儿怎么了,我跟老黄你都信不过么?”

    卿廷殷目光一寒,心说薛惊云真是惯着他们,倘若是在汀忧山,哪个下属胆敢这么跟门主说话,那必是直接解除合约驱除出山,让他在修真界都无立足之地的。

    今天的‘薛惊云’的确不好说话,他丝毫不给他们留面子,言行间透露着一股戾气道:“以前是,就在刚才,信不过了。”

    卿廷殷还没想动手,本只是用语言恐吓他们,但是他的态度让两人再无信心。

    老黄老袁一惊,特别是的老黄,他竟然直接动手了,背着手捏了个灵力球,猛地往教主一扔掉头就跑,这副狗急跳墙的行为,简直把我有罪写在了脸上。

    只能说,他还太年轻,没什么心理素质,对老袁这种老滑头来说,他不是个可仰仗的盟友。所以老袁见之,暗骂了一声废物,也是拔腿就跑,心说干脆就跟薛惊云把脸撕破得了。

    卿廷殷见之,废话少说,他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只在瞬间闪避了老黄丢来的球,手上也捏剑出来,劈头盖脸就往他们砸去。

    其实就他本人而言,更喜欢谈判不喜欢动手,但是别人要打他也奉陪。不过此时此刻,他反而倒是觉得,很多事怪不了薛惊云,比如就他那动不动就跟人急的性子,指不定就是跟这群废物混多了才学来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卿廷殷自问品德也算高尚,他舍不得见薛惊云误入歧途,所以他打算帮着他清理门户。

    第二日,薛惊云一大早地,就被门口的喧哗给吵醒了。

    他睁眼,模模糊糊之间,透过自己门缝,看得两个人影,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趴在地上,动作奇特姿势多样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妈的,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一对奸夫……

    薛惊云血气上涌,气得半死,一脚踹开门,大着嗓门怒骂道:“你俩他妈的谁派来的?来羞辱我这五百年老单身汉?!”

    语出惊人。

    但也确实是他的性子。

    老黄和老袁愣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身体一僵,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嘴里塞着的破布险些给滑落下来。

    薛惊云头发发麻,同时往左一看。

    那边,卿廷殷靠着栏杆,本是叼着个桃,不知他哪摘来的,也是给惊从嘴里掉了下来,却又被他眼疾手快地给接住了。

    所以……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薛惊云艰难解释道:“啊……那什么,你们大清早地,来我屋子前……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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