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烦躁
常家的小厮提着尿壶出来, 与那几人对了个正着,惊得退了一步,“天呐, 麒麟军怎么来了!”
云禧吓了一跳, 她没见过麒麟军,但这三个字早已如雷贯耳。
麒麟军就相当于大明朝的锦衣卫啊!
她挺了挺后背, 下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将军好。”
“嗯。”领头的将官脚下一顿,站住了, 与云禧对视片刻, 缓缓说道,“听说你这里金创药不错?”
“哦, 那是止血散。”云禧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下,“存货不多, 将军要多少。”
“十包有吗?”将官与她擦肩而过,大步流星进了枯荣堂,旋即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儿。”
云禧深吸一口气, 稳定了情绪, 跟着进了门,解释道:“民女正在做药, 味道就大了些,堂里有病人, 不敢开门窗,还请将军忍耐一下。”
那将官四下一看,只见东南角的病床躺着个老者, 有两名小厮侍立床前,东边一大扇屏风后还探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脑袋来。
另有父子二人在书案旁做药,那二人抬头瞧他一眼,就又忙起来了。
一个女人居然和六个男子共处一室,真是……世风日下啊。
云禧在成药柜里取出十包止血散,放在柜台上,“五十文一包,十包五百文。”
一个亲卫打扮的男子说道:“寻常金创药才二十几文,你这是什么药敢卖这么贵?”
云禧道:“肯定是好药,将军要吗?”她懒得跟人废话,摆出一副‘你不要我就收起来’的架势。
“呵~”将官轻笑一声,“还挺牛气,不是京城人吧,姓甚名谁,打哪儿来啊。”
云禧心道,你就买个药而已,咋还查上户口了呢?
她说道:“老家虞州,我家男人是翰林院侍读季大人,季昀松。”
“哦。”将官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云禧的发髻上端详片刻,又道,“虞州哪里,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云禧道:“就是虞州城,今年五月份来的。”
将官示意她把药推过来,从荷包里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柜台上,“以前一直住在虞州吗?”
“是,除京城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云禧拿过银子掂了掂,拿起剪子减掉一小块,上戥子称了一下,把减掉的部分还给那将官,“正好。”
将官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佩服。”
云禧笑笑,“唯手熟尔。”
“居然还是个读过书的。”将官扫了周围一眼,让亲卫拿上金创药,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药不好用,你的枯荣堂就不必开了。”
云禧挑了挑眉。
她也不想卖那么贵,但一分钱一分货,如果不卖贵一点,其他药铺就没有活路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她不能那么做。
……
将官就是云琛。
他特地来枯荣堂,只是为进一步了解云禧,敲打敲打,以便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云琛带着十包止血散回了北大营。
他吩咐亲卫云小一,“去把军医叫来。”
云小一道:“三爷,那女大夫有问题?”
云琛在椅子上坐下,“让你叫你就叫,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他心里有些烦躁。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们一家找小鱼儿多年,容貌像的、年龄相仿的、身世相似的,不知凡几。
尽管这一个眼睛跟太后娘娘有点像,而且也姓云,但也未必是他妹妹。
那位叔祖虽然大逆不道,且江湖之气极重,但世家子弟的风范一直都在,绝不会养出这么一个胆大妄为、行止粗鲁,连头发都剪短了的女孩子。
绝对不会。
“大人找我?”老军医敲了敲门。
云琛指了指书案上的药包,“看看这金……止血散的药效如何?”
老军医道:“正好有人受伤,小人这就拿过去了。”
“去吧。”云琛挥挥手,吩咐云小一,“你再让老胡过来一趟。”
“是。”云小一出去了。
不多时,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走了进来,“大人找属下何事?”
云琛道:“你去长阳时顺便走一趟虞州,替我查一个人。”
他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道:云禧,女,十八岁,虞州人,祖父云一针,游医。
老胡接过字条一看就明白了,“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查得明明白白。”
云琛点点头,“多谢,辛苦你了。”
老胡道:“这算什么,半天就完事了。”他拱了拱手,“属下告退。”
云琛点点头,“路上小心。”
云小一道:“三爷觉得云大夫可能是大姑娘?”
云琛揉了揉太阳穴,“不好说,但她姓云,眼睛像太后娘娘,年龄相仿。”
云小一“哦”了一声,不敢再问。
他是云家人,知道一点内幕。
云珩是云家七老太爷带走的。
听说七老太爷喜欢江湖上的一个男人,不肯成亲,云家便设法弄死了那人,七老太爷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并带走了云珩。
云琛比云珩大五岁,云珩丢掉时,他也只有六岁多一点,对妹妹没什么印象。
云珩小时候有点胖,眉眼挤成一团,无法根据小时后的长相推断成年之后。
而且,就是他们哥俩跟父母也不大相像,谁都像一点点,根据容貌相认实在困难。
在他看来,那位云大夫跟长公主、跟驸马都不太像,至于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除好看之外,并没什么特别的啊。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云琛。
说实话,他真觉得没必要再找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场风寒都能要了命,三岁以下夭折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
……
云禧听季昀松说过,建平长公主的大儿子在麒麟军。
那位将官来得如此突然,着实让她胆战心惊好一会儿。
待到晚上,常可进兄弟来接老父亲时,云家仍没动静,她方放下那颗始终悬着的心。
她猜测,那位将官应该是为了云琛的安全而来,否则云璟不会爽约,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来了。
常老爷子吃完一剂药,病情虽未有明显好转,但也不会继续恶化。
云禧把两剂药和写好的医嘱交给常可进,“常大人,后天我去复诊,还请派个小厮来接我一趟。”
常可欣道:“好,届时我让我家二弟亲自来一趟。”他往内门看了一眼,“季大人回来了吗。”
云禧道:“正在换衣裳,马上就来了。”
她话音刚落,季昀松便进来了,拱手道:“常大人。”
常可进还礼,“听说麒麟军来了,你们没事吧。”
云禧道:“没事,就是来买金创药的,我的止血散效果很好。”
常可进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时辰不早了,在下这就告辞了。季大人,改日一起用饭,咱们坐坐。”
季昀松笑道:“好,等常老爷子身体好了,咱们再约。”
常可进看向云禧,“那可就拜托云大夫了。”
“我尽力而为。”云禧瞧了眼病床处,“不要上手搬,用床单抬过去。”
她小跑过去,亲自指挥几个小厮把常老爷子抬到门板上,又道,“回家后也这么抬,再把床单从身底下扯出来。”
常可为叹服,“到底是大夫,就是比咱们懂的多,这样确实省劲多了。”
……
常家兄弟告辞云禧、季昀松,上了马车。
常可为道:“大哥,咱不再找别人看看了?”
常可进道:“三天后再说。”
常可为给常老爷子掩了掩被角,“行,这女大夫行事痛快得很,干活也有技巧,不像没经验的,咱就信她一回。”
哥俩回到家,新的简易床已经准备好了。
安顿好老爷子,常可进回到书房,让人去叫大儿子常新峰。
“老爷呀,峰哥儿已然知道错了,在房里反省半天了。”常可进的太太李氏跟常新峰一起来了,她在常可进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老爷,那季昀松也不过六品而已,你这是何必?”
常可进反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季昀松七品,你儿子就可以用言语轻薄一个女大夫了?”
李氏给他倒了杯茶,“老爷消消气,峰哥儿不过说说而已。一个女人在陌生男子身上摸摸按按,本就惊世骇俗,大家即便表面不说,心里也会说。”
常可进一拍桌子,“李氏,我爹在病床上痛苦得要生要死,他却还有心思调戏女人,这是对的?还有,你的意思是,你若病了,男大夫我也不能给你请了?”
“这……”李氏被将了一军,“妾身没有这个意思,老爷,孩子知道错了,你就饶他这一回。老太爷的病还不知道治不治得好呢……”
“那是两码事。”常可进一抬手,“慈母多败儿,你不必再说了,我想听他自己说。”
常新峰红着脸跪了下去,“爹,儿子确实错了,您怎么罚我都行。”
常可进道:“罚是要罚,错也要认,明儿你带上礼物走一趟枯荣堂,好好给云大夫道歉。”
常新峰又一梗脖子,“爹,我虽做错了,但她也不无辜,要想我道歉可以,除非她治好我祖父,否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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