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求真
早上, 云禧如常起床,如常练功,也如常用了饭。
简单来说, 她表现得跟以往的任何清晨一样,不见一丝丝紧张。
丁婶子正好相反, 一起来就开始替她操心。
“云大夫, 你穿那件酱红色的褂子吧,老气一点,稳重一点,能镇住场子。”
“哎呀,快别吃太多了,省得到时候内急。”
“你就别抱孩子啦,弄一身如何是好哦。”
“快走吧快走吧,这里不用你, 我一会儿自己干。”
……
在连绵不绝的唠叨声中,云禧坐上了季昀松的马车。
这位也是离谱, 穿着官员上衙的常服, 老神在在地牵着马车,一点儿形象管理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挺好, 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就膨胀得不行,绝不是件好事。
这小子虚荣心不重, 有前途!
早上的京城极美,含蓄,缥缈。
云禧很喜欢晨起的轻雾和青瓦房上的冒起炊烟, 一片一片,一缕一缕,仿佛灵魂也随着柔软了几分。
季昀松甩了下鞭子, “老夫人送我一万两银票,我藏在箱子里了,你回去时记得帮我收一下。”
居然一出手就是一万两!
云禧叹道:“这是豪门和小老百姓的差距了吧。”她想起了现代时的某句话——你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一个亿。
行吧,比不起。
季昀松道:“我不想用,但也不想伤了老人家的心,她对我很不错。”
“嗯……”云禧沉吟着。
她的第一反应认为他做得不错,但思考几息后,得出的结论截然相反,有时候做人不必太过执拗和迂腐了。
她说道:“这笔钱应该是老夫人的嫁妆,与侯府无关。她给你是让你防身的。在官场,每一个机会都难能可贵,我们不一定要买官,可总要兼顾人情世故。一旦有了机会,你也有能力,唯独没钱,一定是桩憾事。”
季昀松沉默着。
他想过这些问题,但他就是觉得,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大家再也不要有牵绊才好,他靠自己也能出人头地。
“人不轻狂枉少年”,云禧理解他的想法,反正钱暂时不会还回去,也就不必多说,便直接转了话题,“关于那本册子,我有一点小建议,非常希望你能采纳。”
季昀松道:“你说。”
云禧从柳树上揪掉两片叶子,“第一,希望语言通俗易懂,越接近白话越好,不然老百姓看不懂;第二,希望能图文并茂。”
一个前状元,一个新科探花,她真怕二人咬文嚼字,把一个科普小册子写出花来。
云禧从怀里拉出一卷宣纸,“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一份,你润个色就可以了。”
季昀松:“……”她咋还来劲了呢?这就不知进退了啊!
他不情不愿地放下鞭子,把那卷宣纸接过来,打开……
云禧画了一张图表。
总述是海姆立克法的救治原理,之后分成几列,一一叙述成人、小孩、孕妇、自救的详细操作方式,示意图形,备注里还阐明了可能会出现的危害,以及应该怎样处置等等。
字是蝇头小楷,极工整,叙述清晰,字句流畅,图形精准,几乎不需要做任何改动。
季昀松觉得自己之前的评价草率了,人家这一份可比他之前构想的好多了,内容齐备,非常实用,而且,呈现的形式极为精彩,可借鉴性极高。
皇上的圣旨下来了,前朝史书马上就要开始编写,如果能把繁杂的史料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整理,必定一目了然。
他说道:“特别特别好,我想学习你这样的方式,可以吗?”
他说得不明白,但云禧懂了,“用吧,这叫表格,可以自由加行加列,方便好用,如果能配上阿拉伯数字就更好了。”
阿拉伯数字宋朝就传入华夏文明了,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应用起来,如果能推一把也是好事,即便推动不了,至少方便了季昀松。
季昀松虽是探花,确也一样是死磕四书五经的书呆子,见识有限,疑惑道:“阿拉伯数字?”
云禧指了指那匹白马,“你先好好赶车。”马不走了,站在路边吃草叶,枝条已经扫到她的脸上了。
“吁吁……”季昀松赶忙喊了两声,把车带到大马路上。
云禧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一根用纸裹好的石墨,在那张宣纸背面写下从0到20十个数字,再递给季昀松。
云禧拿起鞭子,把车夫一职接过来,“前面十个字,小鸭蛋是零,然后一到九,剩下依次是十一,十二……二十,你发现其中的规律了吗?”
季昀松看懂前面就知道后面了,并举一反三,还知道了百、千、万如何计数。
他兴奋地一拍车板,“方便,太方便了呀。”
云禧挑了挑眉,“你有什么打算吗?”
季昀松沉吟片刻,“我现在人微言轻,很难有什么打算,不如……咱自己先偷偷用着,日后再说?”
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如果利用好了,他和云禧将来一定青史留名。
云禧道:“可以,就等你有能力推广此事的时候。”
……
太医院。
季昀松拴好车马,与云禧一起朝一名正等在大门口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那年轻人迎了上来,“这位可是小季大人?”
季昀松道:“正是。”
那年轻人立刻看了眼云禧,“二位请跟我来。”
那一眼类似于惊讶、打量,还有些许瞧不上,总之很复杂。
云禧不以为意,太医院品级不高,但人家只跟皇上、皇后、诸位娘娘、王公大臣打交道,人脉极广。
她和季昀松这样的草根当真得罪不起,最好夹起尾巴做人,否则不定哪天就是第二个孟子义。
太医院院使周梓安亲自接待了他们。
此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身材中等偏上,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确有名医风范。
如果孟子义不曾冤枉他,他就是典型的伪君子真小人。
“这位就是令正了吧。”周梓安同季昀松寒暄之后,目光落到了云禧脸上。
“云禧见过周院使。”云禧长揖一礼。
“二位请坐。”周梓安率先在主座坐下,“老夫听说云大夫在静宁街开过医馆?女中豪杰,了不起!”
云禧没想到他对民间之事如此了解,心中的警惕顿时又升了两级,“周院使谬赞,在下医术浅薄,只会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不值什么。”
“诶?”周梓安摆了摆手,“云大夫一天之间救了两个危重病患,可见医术之高。敢问云大夫,师从哪位圣手高人啊?”
周梓安的药铺就在秋硕街,他知晓这两件事还算正常。
云禧又把云中晖搬出来说道了一番。
周梓安没听说过“云一针”这个名字,便知道云禧没什么背景,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几分。
他让人叫来七八个年轻学徒和五六个闲着的御医,大家一起学习云禧的法子。
其中一个太医说道:“院使大人啊,这件事是好事,但是不是真管用不好说吧。”
周梓安道:“方御医有何高见吗?”
方御医捋了捋胡子,“高见是没有的,下官就是给院使大人提个醒儿罢了。”
无法证实的事,又怎么能证明有效呢?
季昀松看了眼云禧,说道:“方御医,靖安侯府六姑娘,秦国公府四姑娘,她们都能证明有效。”
方御医摇了摇头,“如果那是赶巧了呢?如果老百姓学不会呢?如果做不好反倒出了人命呢?得不偿失,劳民伤财啊!”
“方御医这话有道理。”
“是的,一旦搞不好,我们太医院也是要担责任的。”
……
几个御医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云禧在心里冷笑数声,事情还没开始做呢,先设想出一大堆困难,未免太官僚了吧。
官员们大多是论资排辈爬上来的,一般都是这种老家伙,难怪华夏科技一直停滞不前,就是这群默守陈规的老货拖累的。
季昀松道:“不是……”
云禧拉拉他的袖子,“不用解释,做就行了,实践出真理。”
她朝周梓安拱了拱手,“请周院使派两个年轻人,一个跟云禧学,一个负责体验这种救治方法。”
周梓安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老方啊,稍安勿躁嘛,多给年轻人机会嘛。”
“唉……”方御医长长地叹了一声,“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事情还未定呢,先闹得满城风雨了,这叫什么事。”
他这就是打击一片了。
其他几个太医没敢点头,只嘿嘿笑几声,以示声援。
这世界就是如此,多的是嫉贤妒能之人。
云禧想出的法子,太医院好几百年都没想出来,也算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所以他们怨气十足。
季昀松蹙了蹙眉头,担忧地看向云禧。
云禧无动于衷,她在现代时见过太多这种人,早就学会把他们当屁放了,是以脸上笑意仍在。
周梓安一挥手,一胖一瘦两个年轻学徒就走了出来。
云禧让二人一前一后站立,对其中较瘦的学徒说道:“我说你做。”
瘦学徒点了点头。
云禧按照标准姿势叙述一遍——她做到了每个字都精准有效,即便是傻子也能一丝不错的程度。
瘦学徒做得很标准。
云禧问胖学徒,“你感觉怎么样。”
胖学徒摸着被瘦子用力顶过的地方,“这里虽然疼,但确实有一股气体冲了上去。”
云禧问周梓安,“周院使还要继续试一试吗?”
周梓安点点头,“试,老夫也要试试,且有几种方式就试几种方式。贵人们的身体健康非同小可,有劳云大夫。”
云禧心下稍安,这位人品不咋地,但对医学还有点求真的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ps:人老了就是一个与疾病共存的过程,器官老化,没病的其实是少数,大家不要觉得到处都是病,跟柯南一样啊!
感谢投月石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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