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推官
大约过了三刻钟, 陶罐煎的主药能喝了。
陆五爷也醒了,在床上翻来滚去,像个巨大无比的茧蛹。
李氏担忧地说道:“就这么点药, 洒了可怎么好?”
云禧上了前, “夫人让妈妈们压住五爷,民女亲自喂。”
李氏点点头,“好, 那我就放心了。”
几个婆子又跟陆五爷奋战了一番,总算把人半扶起来,固定住了脑袋。
云禧在床边坐下, 温言劝道:“五爷, 吃完这个药你就不疼了, 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好不好?”
陆五瞪着眼大叫道:“走啊, 你走啊!不行啦!我要死啦!死啦, 都死啦!”
云禧见他所答非所问, 毫无沟通的可能性, 就朝两个婆子点点头, 示意她们把人扶稳了。
两个婆子越发用了大力气,脸都胀红了。
云禧用左手捏开陆五的脸,舀起一勺灌了下去。
陆五又拼命挣扎了起来,云禧手上的力量便也越来越大。
云禧道:“夫人,这个药喂完了, 五爷的脸估计也青了,民女很抱歉。”
李氏摇摇头,“这有什么关系,青一块死不了人, 你尽管压着他。”
一碗药不多,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乃至于谁都没发现已经走到内室门口的陆微陆大人。
陆微的目光在云禧身上凝滞片刻,与身边的长随说了一句什么,长随便飞快地离开花园,骑马往顺天府去了。
一碗药喂完,云禧出了一头细汗,说道:“药有止痛安眠的成分,过一会儿五爷就能睡了。”
李氏双手合十,“那可敢情好,不知道药汤怎么样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往门口看过去,打算找小丫头跑个腿,却不料与自家老爷对了个正着。
她惊喜地迎了上去,“老爷,你回来啦!咱家老五有希望了。”
“我听说了。”陆微笑着走进来,“辛苦云大夫了。”
云禧上前行礼,“陆大人客气,应该的。”
陆微走到床前,摸了摸陆五的乱发,心疼地说道:“好孩子,你辛苦了。”
陆五轻轻地挣扎一下,明显安静许多,他眨着眼,困惑地看着陆微。
陆微问:“他以后会恢复正常吗,还能读书吗?”
云禧道:“民女认为,五爷当年坠马后,有两个关键部位被淤血阻住了,导致脑供血不足,只要通开血脉,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虽然需要恢复一段时间,但读书还是没有问题的。”
陆微的眼睛顿时湿润了,他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啊!”
“夫人,水温差不多了。”一个管事妈妈从净房走了出来。
“民女过去看看。”云禧快步走了过去,手探进大木桶,比手温稍高,“几位妈妈把五爷抬过来吧。”
陆五昏昏欲睡,任由几个妈妈压在了热汤里。
云禧取出几根银针,在之前定好的几个穴位扎下去,仔细感知脉气,脉气一来,她便通过捻针灌进内力,以疏通已然阻塞的经络。
先主穴,后配穴,从上至下,先阳后阴……
李氏看得惊心动魄,不时地看着沉静的陆微,以便自己能够镇定地撑下去。
当大桶里的汤药与体温差不多时,云禧最后观察一遍经络中脉气的运行情况,满意地点点头,一枚枚地起了针。
收好所有银针,她说道:“好了,可以让五爷出来了。”
李氏颤巍巍地问道:“云大夫,有效果吗?”
陆微亦炯炯有神地看着云禧。
云禧道:“泡完今天这一遭,他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天一夜,民女明日这个时候再给五爷来一遍,估计三遍后就彻底不疼了。”
“阿弥陀佛……”李氏念了声佛号,“吾儿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婆子们把陆五从水里捞出来,擦好,赤条条地送回床上去了
云禧没看,但也没回避,镇定自若地把行医箱收拾好了。
陆微激赏地看着她,“云大夫有大医风范,老夫佩服!”
云禧笑笑,“陆大人过奖了。大医医国,民女做得远远不够。”
此间事情已了,二人一边说,一边出了小院。
此时已近正午,阳光穿过清透的空气,照在老绿的叶子上,白花花一大片。
陆微眯了眯眼,“快晌午了,云大夫家里有事,老夫就不多留了。不用太担心,应该没什么大碍。”
李氏瞧了陆微一眼,又看看云禧,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云禧明白了,心脏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但她硬生生地稳住了双腿——既然陆微说无大碍,那必定是他打过招呼了。
她笑着说道:“好,多谢陆大人。”
从花园出来后,云禧便告辞了。
李氏有些担忧,“这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陆微道:“听说周梓安在麒麟军和顺天府同时把云大夫和小季大人给告了。”
李氏惊道:“还有这种事,为什么呀?”
陆微道:“周梓安遇袭,他说袭击者是云大夫。”
“不能吧。”李氏抓住陆微的袖子,“老爷,这孩子不会出事吧。”
陆微笑道:“放心,我已经跟顺天府打过招呼了。”
李氏松了口气。
……
云禧到家时,医馆外零零散散地站着十几个捕快。
季昀松回来了,马车就停在外面。
云禧下了车,对王有全说道:“没关系,陆大人跟顺天府打过招呼了。”
王有全抹了把汗,“云大夫小心,小人先把两辆车送进去。”
“好。”云禧拎着行医箱走上台阶,进了医馆。
医馆里也有捕快。
季昀松从接待室迎出来,主动接过行医箱,“你回来啦。”
“回来了。”云禧朝捕快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季昀松道:“顺天府推官江大人在此,来问周院使的案子。”
“啊……”云禧了然,“周院使遇袭的案子,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这戏唱的,绝了。
季昀松的丹凤眼里荡起一丝笑意,“没有,周院使说,是你打折了他的胳膊。”
“啊?”云禧这一声拐了个大弯,显得惊讶十足,“他这是被打伤了脑壳吗?”
季昀松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进了接待室。
云禧道:“抱歉,江大人,民女让您久等了。”
云禧是给太后娘娘看病的大夫,而且府尹大人还亲自打过招呼,江推官不敢怠慢,立刻站了起来,拱手道:“是本官来得不巧,不怪云大夫。”
此人不高,中等身材,面容坚毅,一双虎目极为凌厉,一看就是搞刑侦的。
“多谢江大人体谅。”云禧还礼,“大人请坐,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民女,民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推官道:“前天晚上戌正左右,云大夫在哪里?”
“啊,这……”云禧看看季昀松,“民女和外子带着小果子正在回家的路上啊。”
江推官道:“有人看到你们回来吗?”
“这……”云禧无奈地笑了笑,“不瞒推官大人,民女那晚本想去看一名叫蒋立的病人,但因为小日子临时来了,不得已半路返回,完全没有注意到有没有人看见我们。不过,即便没有这件事,只怕也没人会想到这些吧。”
江推官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当着陌生男子就敢大言不惭地说小日子,不由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云禧醒悟了,“抱歉,民女是大夫,大人见谅。”
江推官摆摆手,直接绕过这个话题,“也就是说,周院使遇袭时,你不在南城。”
“当然。”云禧蹙着眉头,“周院使凭什么红口白牙的冤枉人。”
江推官道:“他说,你家的两个小厮跟踪他,小果子还去过鸣溪街。”
“呵呵~”云禧哂笑两声,“怎么,他能派人监视我枯荣堂,我枯荣堂不能派人监视他吗,凭什么!”
江推官干笑两声,季昀松刚刚也这么反问的他,几乎一字不差。
两口子就是两口子,说话都一模一样。
季昀松接过话茬,“江大人,周院使还有其他证据吗?”
江推官摇摇头,“他只说下人在鸣溪街见到了小果子,在太医院门口看见了王铁柱,并无其他证据。小季大人,可否让本官问问他们呐。”
季昀松道:“当然。”他朝小果子招招手。
小果子垂着头从角落里走出来,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大人请问。”
“你到过鸣溪街吗?”
“到过。”
“几时离开的,有人证吗?”
“太阳还没落山小人就回家了,人证嘛……回去的时候小人饿了,在罗锅桥下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子,小人和王铁柱一人一个。”
“包子铺能给你作证吗?”
“这……也许知道吧。当时他家快收摊了,包子有些凉,老板娘还说不好意思来着呢。”
这家伙全程镇定,对答如流,不见任何思考之处。
王铁柱也是,他这人语言比较金贵,问一句不是摇头,就是点头,偶尔说一两个地址,全程像块木头。
江推官把所有问题都问到,便也罢了。
临走时,他对季昀松和云禧说道:“小季大人,云大夫,在下干的就是这个,多有得罪了。”
季昀松笑道:“江大人客气,你我都替朝廷办差,何来得罪之说。我们该感谢大人才是,不然这屎盆子真扣下来,即便能洗干净,也足以让人反感至极了。
“哈哈哈……”江推官爽朗地一笑,不再废话,“告辞。”
一干人走远了。
小果子小声问道:“松爷,这件事结束了吗?”
季昀松与云禧对视一眼,“结束了。周梓安被罢官了,顺天府又找不到证据,没必要再得罪我们。”
云禧道:“陆大人也关照了此事。”
季昀松恍然大悟,“难怪了。”难怪他没把人带走,直接在医馆问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2 17:57:52~2021-09-22 23:0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zyy、羊小喜 10瓶;lil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