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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特别访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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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丸元优子认得这个混世魔王的声音,暗道不好,余光一扫,晁荃如嘴角果然有了笑意。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大步迈进来,似是看着来人,却又目中无人,说道:“哎哟,索性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你来便来,别嚷嚷,让客人看笑话。”晁荃如介绍道,“来见过丸元小姐与和久井警部。”

    “丸元姐姐,”晁赐阅只顾着跟丸元优子说话,“又来教小叔叔日本语?”

    丸元优子带着得体的微笑,面不露色回道:“今日是来送书的。有段日子不见,晁小公子可是又长高了不少。”

    “又逗趣我,丸元姐姐偏心,就知道顾着小叔叔,什么时候也教我些日本语,每每考试可头疼了。”

    “说笑了,小公子自有学校里高明的先生教习,我这点浅薄知识,哪能跟先生们比。”丸元优子灿笑如花。

    听着像是叙家常,但晁赐阅全程都没往和久井泰雄的方向扫一眼,好似房里没有这个人,而对方也早已发现自己被无视的事实,怒积于胸,两人间气氛剑拔弩张。

    还是晁荃如开口道:“不好好做功课,你来做什么?”

    谁知少年摸出一把弹簧刀,那动作让和久井泰雄警惕了三分。晁荃如看,那不就是自己被顺走的那把刀嘛。

    “嗐呀,我这不是在兜里发现这个,特意给小叔叔你送回来嘛,”他一晃刀,利刃便弹出来,银光闪现,“上回我来这里顺手装进兜里给带回去了,这可是小叔叔你最喜欢的刀,平时贴身放从不离手的,得赶紧还回来不是?”

    “知道你还拿?”

    “无心之过无心之过。”晁赐阅嘿嘿一笑,嘴里没有半句实话,说完便将刀直接飞了过来。

    弹簧刀明晃着银光从和久井泰雄脸前直直飞过,被晁荃如空手接下。

    晁荃如把刀收好,说:“小心着点,怎么能当着客人的面这般放肆。”他嘴上斥责,表情却无一丝怒意。

    和久井泰雄把沙发扶手都要撕烂了,咬着牙不作声。

    晁赐阅只是笑,丝毫没有歉意。

    “得了,我这里有客,你去书房等我吧。”

    晁赐阅跟丸元优子打了个招呼,便抬脚往楼梯上走,却又被晁荃如喊住。

    “等等,你可得注意点儿,楼上的东西稀罕金贵,要是再给我碰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晁赐阅摆摆手,一副听倦了的样子,说,“吃了那么多苦头,我也知道轻重了。”说罢便三五步跳上台阶,没了身影。

    晁荃如这才对丸元优子与和久井泰雄说:“小孩子顽劣得很,让两位见笑了。”话末,他特意看向男人的方向。

    对方正强压怒意,似是要敷衍笑笑,但并没控制好,表情因此而显得古怪扭曲。

    晁荃如在心里是很享受这一幕的,但不能表露出来。“和久井警部想找到突破口赶快破案的急切我是懂的,”他将话题引到正事上,“但既然想‘请’人,便要拿出证据。”

    和久井泰雄脸色极不好看,在他看来,晁荃如就是在胡搅蛮缠,戏耍于他。说话自然没有好口气:“除了作案手法,加藤兄弟俩的案子明显共同之处就是现场都出现了张八两做的纸钱,这个理由便足以带他去问话调查,还需要什么证据?”

    “我也曾怀疑过他,”晁荃如少见得顺着这个男人的话说,“不过前后调查过,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和久井警部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认为我在说谎?”

    “不敢,”和久井泰雄并未因此面见缓和,在他心中晁荃如已经被放在了对立的那边,“晁六少心思缜密疾恶如仇,怎么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呢?既然六少已经排除张八两的嫌疑,那便更不需要藏着掖着,让鄙人带回去走个流程就是了,无非就是录个证词签字画押。”

    确实,录个证词签字画押,只是在这流程中保不齐再加一个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晁荃如暗自嘲讽。

    丸元优子见两人似有说和的迹象,便有意推一把,道:“这案子来时我听和久井警部讲了,现场十分诡异离奇,倒是让我也有了些许兴趣,不知道六少与和久井警部愿不愿意带我插一脚呢?”她娇笑着。

    丸元优子是自己最高长官的心肝幺女,自然不敢忤逆,况且出于私人原因,和久井泰雄作为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壮年男子,还是乐意在异性面前表现一番的。他朝丸元优子点头说:“当然,优子小姐聪慧,若肯相助,我们定能更快地抓住凶手,还死者清白。”

    晁荃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嘴角不易察觉地扬起,也说:“我自然是愿意相信丸元小姐的。”

    “那便妥当了,”丸元优子一拍手,像是促成了一件大事,道,“承蒙不弃,我一定竭尽全力,就从那位张先生开始吧,我也好奇取证探案的流程,可否就让我在侧旁听呢?”

    “这……”和久井泰雄确实有些迟疑,一是往往取证过程都不甚好看,怕会冒犯到身为女性的丸元优子,二是他还拿不准丸元优子此番提议到底是有什么最终目的,可不管怎样,在他看来,丸元优子都是与他同一阵营的人,应当不会有所阻碍,于是想想后便决定说,“好,既然优子小姐有意,鄙人自当奉陪,可鄙人也有一点条件。”

    “和久井警部请讲。”

    “张八两到底有没有危险性目前还不能完全确认,因此希望优子小姐能让在下随身陪同,莫要擅自行动。”

    丸元优子微笑点头道:“还是和久井警部思虑周全,那便拜托了。”

    说完,她又望向晁荃如,用眼神传递了一些信息,说:“这般,六少该是放心了吧。毕竟是与六少有了交情的人,我也好奇得很,想结识一下,倘若此人无辜,早早洗清罪嫌不是皆大欢喜吗?”

    晁荃如一笑,说:“丸元小姐心胸豁达,善与人交,我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丸元优子听闻,笑容更胜,朝和久井泰雄说:“看,晁六少不是不明大是大非之人,这不就可以请人了?”

    这算是点醒了和久井泰雄,于是他站起身来,对晁荃如说:“多谢晁六少配合,烦请开门,让我的手下进来。”

    晁荃如心想明说是“请”,搞成这番阵势,不还是“抓”吗?虚伪至极。他嗤笑一声,招来耿风顺,抬抬手,对方便明白了意思,转身去开门了。

    顷刻间,十几个名为警实为兵的日本人就在那个阿川警部补的带领下持枪鱼贯而入,他们朝和久井泰雄敬礼,在得到授意后,登上了楼梯往二楼去了,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让晁荃如眉头蹙起。

    此刻丸元优子想阻止也晚了。

    “和久井警部,”晁荃如的声音中听不到温度,说,“今夜之事我便记下了。”

    说得和久井泰雄一愣,暗下不免有一丝心慌。

    丸元优子心中也怪和久井泰雄行事莽撞,只是一个小小纸扎匠,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带枪去抓?两三个人上楼便了的事情搞成这般。抓人是小,但一队人马提枪进了晁家门是大,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难得晁荃如肯低头,和久井泰雄这莽人偏要搞得如此难堪,连顺水人情都不会做,愚钝至极。

    “都是为了早日破案,”人是她陪着来的,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和久井警部初来乍到,不明白规矩,多有冒犯了。”

    可和久井泰雄并不明白此番苦心,早前就听闻丸元优子属意于晁家六少爷,今日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也是对那人陪尽了笑脸,他心中很是愤恨,连带晁荃如对他的傲慢无礼,更让他觉得额角青筋跳疼。

    阿川警部补转眼就从楼上跑下来,朝他敬礼,面色不安,说:“报告长官,楼上,没人。”

    “什么?”和久井泰雄惊诧道,“什么叫楼上没人?”他刚才眼睁睁看着那个晁家小子跑上楼的,况且来之前他们已确定张八两就在晁荃如这里做客,怎么会没有人?

    阿川警部补再次肯定了他没有幻听。“我们一一检查过每个房间,楼上一个人也没有,张八两不在楼上。”

    “胡说!”和久井泰雄忍了一晚上,终于爆发了,他想也没想就下令道,“给我搜!”

    “慢着。”晁荃如的声音冷冷传来。

    可在他发作之前,反倒是丸元优子先出声道:“和久井警部。”

    这个妙龄女子的声线远没有方才那般柔美,听上去硬邦邦的。“冷静点,既然没找到人,这其中必有误会,那我们就更不该打扰了。”

    “优子小姐?”眼前这人说的每一个字和久井泰雄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他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他撤人?这么突然?晁荃如明显是把人给藏起来了,岂有不搜查到底的道理?

    “毕竟我们也没亲眼看见那位张先生迈进来不是吗?既然人不在,那你的人更应该抓紧宝贵的时间去别处搜索啊。”丸元优子继续说着和久井泰雄听不懂的话,语气强硬似是不允许对方有丝毫拒绝。

    “和久井警部,”晁荃如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说,“搜可以,毕竟我也不想落得一个‘包庇’之罪,但是……”

    丸元优子接过话茬,面对晁荃如时她才灿笑如花,道:“六少真是说笑,既然人不在我们就不便久留了,这就告辞。”说罢不着痕迹地瞪了和久井泰雄一眼。

    对方收到信号,也不敢不从,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撤”。

    手下的人得了命令便赶紧整队,有序地退出了小洋楼,从进门到出门,前前后后都没有超过五分钟。

    和久井泰雄恨得拳头发紧,连句囫囵个的道别都没留下,扭头就走了,脚步重得几乎要踏碎晁荃如的地板。

    丸元优子却显得淡然自若,微笑说:“今日来得仓促,和公干掺在一起果然无趣,回头我再来找你说话,有什么想看的书尽管打电话给我。”

    晁荃如垂眼一瞬又抬起来看她,说不准是笑还是没笑。“丸元小姐有心了,回见。”

    临走前,丸元优子还飞了个吻给他,柔情似水。

    晁荃如送到大门外,见丸元优子上了车,一众人跟着车离远后才回到屋内。

    丸元优子一坐进车里就变了脸色,她狠狠瞪着和久井泰雄,让他后颈一凉。果然没过几秒,丸元优子就呵斥道:“愚昧,莽夫,刚才若不是我救场,你被晁六少一枪崩死了再套个私闯民宅的罪过也不冤枉。”

    “优子小姐,”和久井泰雄终于忍不住,怨怼道,“您为何总是向着那个晁荃如说话?”即便对方是上司的女儿,但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丫头劈头盖脸叱责他也无法忍受下去,这无疑是在他怒意满满的心头上浇油。

    “放肆,”丸元优子毫不留情,厉声道,“所以说你愚钝至极,也不想想晁六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想你抓住的人便会眼睁睁看着你抓吗?”

    “他最是痴迷机关谜题,你觉得他家里会没有密室暗道吗?”丸元优子点破说,“为何之前你们剑拔弩张,僵持不下,晁家那混世魔王一来他就开始顺着你说话了?为何二楼会一个人也没有,你不懂吗?还搜查?给你熊心豹子胆了,你能担得起后果吗?”

    丸元优子一连串的质问终于把和久井泰雄的脑袋说通了。他这才恍悟道:“您是说,晁家小子是特意来带走那个张八两的?”

    丸元优子因为方才一番发怒而气息急促,她闭目舒缓了些,才又开口说话。“明显是耿叔在晁六少与我们周旋时打电话搬来的救兵。”

    “张八两应是不知道那些密室暗道的,我们到得突然,想必晁六少也没有时间去安排交代,只得拖着我们,和自己的老仆人唱上一出《取荥阳》。”

    和久井泰雄顺着这话想起晁赐阅上楼时晁荃如喊住他的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怕是楼上那所谓的“金贵稀罕东西”,暗指的就是张八两吧。叔侄二人的默契,倒是一来一往两句话就把事情给交代妥当了,晁家人果真狡猾。

    “不必想着找人了,张八两肯定被妥善藏起来了。就晁赐阅那小祖宗的花花肠子,十个你也斗不过,让你的人省省力气吧。”丸元优子见男人不说话,以为他是在苦恼去何处抓人,便说,“不出意外,明日晁六少会亲自将张八两送到警署,只不过今晚失去机会,我们便从张八两嘴里套不出东西了。也怪我,没有早一点想明白。”

    和久井泰雄此时恨不得挥刀砍掉那颗始终高昂的傲慢头颅。“这个晁荃如,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却不想竟惹得丸元优子不快。“注意你的言辞。”她又飞来一记眼刀。毕竟是自己属意的男人,即便是与自己作对,她也不想从旁人嘴里听见对他的出言不逊。

    被堵住话头的和久井泰雄心中更加愤懑,不知是委屈嫉妒还是忿恨之类乱糟糟的东西扭成一团紧紧塞满他的胸膛。虽然无法发泄,但晁荃如的名字经此一趟,便在他心中深埋下了恨意的根。

    那个男人最好不要落到他手上,否则……

    如斗败的猎犬样的和久井泰雄此刻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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