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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 章 天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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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安静的山区到喧闹的海滨大道,车流声,喇叭声,人们的叫声,叮铃铃电话声也没让我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睡着了?

    咚咚,咚咚,我迷迷糊糊感觉到一个手指在敲我的头盔。

    嗯。

    你的电话在响!

    我困死了,不要接。。。

    我一根手指都懒得动,早上才和远在巴黎的她们联系过,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打给我。

    唉,你这个大懒虫。快点接,它响了很久了。听见没有。

    一根手指变成了两根,咚咚咚,震的我脑袋嗡嗡作响。

    哎呀呀,你挑西瓜吗?

    我不满意的埋怨。

    是啊,回家就杀开你这个傻瓜。

    电话持续响着,我艰难的挪动,从裤袋里摸出电话,塞到头盔和耳朵之间。

    天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在游泳吗?

    电话里蜜女郎的声音猛地蹦出来。

    我立刻有点紧张。

    没有,我们在车上,没听见。有事?

    我微微支起身体,怀里的女人哼了一声。ducati同时怒吼,引擎声和风声猛然加大。我赶紧叫蜜女郎的名字,放大了声音。

    你问问你夫人,晚上一起吃饭,看看是否可以赏脸?

    电话那端也提高了嗓门,用词文雅。看来她第一时间就要打消女魔头的顾虑,她没有用未婚妻这个词,而换成了夫人一词,并且有意加重了声调。

    恩,她在开车,请原谅,我等下回复你。

    车速减慢,这次我能听清楚对方说话声。

    好的,带我向她问好。

    我正要挂掉电话,对方悄悄补充了一句。

    她情绪不太好。

    还没来及反应,蜜女郎就挂了电话。

    我也不知道她嘴里的‘’她‘’指的是谁。

    一辆售货车顶着一只巨大的火炬冰激凌模型,停在海水浴场人行道上,从我们眼前一掠而过。

    我扭转头,不自觉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中午的醇酒,一路风吹日晒,加上这场被电话惊扰的小觉,条件反射很正常,可我没想到那双眼睛根本就没停止从后视镜里观察我。

    小馋猫!

    随着这声笑骂,她就一个急刹车,忽的调转车头,逆行回去。路边一辆警车刚好停下,警灯闪闪,两个警察刚刚从车里下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们正撞枪口。但他们愣了一下,大概有两三秒钟,似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他们就缩回车里。女魔头不耐烦的摁响喇叭。警车向后退去,然后就扭转车轮,汇入到滚滚车流当中。两张带着古怪笑容的脸一闪而过。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场景,路边几辆挂着巴黎车牌的汽车正在匆忙发动,不远处还有人往这边匆匆赶来,一个黑皮肤男人慌张得用一块布遮掩摩托后座,两个骑单车的背包客不屑的收起地上的求援白布——他们被突然杀到的不速之客搞到手足无措,气氛正异常紧张之中。可片刻间,危险解除,一场海滩风云还没有开始上演就已经结束。

    我跳下摩托。

    我要香草艾菲尔。

    女魔头摘下头盔。

    啊?好。

    我把头盔挂到后视镜上,跑向冰激凌售货车,心里边想,什么是香草艾菲尔?

    两个女郎排在我前面,她们似乎拿不定主意,留着小黑胡的售货员饶有兴趣看着她们,一副无所谓样子。我仔细看看招牌,怪不得这两个身着比基尼,皮肤奶白的女郎无所适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口味,我等着两个女郎做决断,耐心数了一下,冰激凌品种至少超过30种。从普通的香草,奶油,苹果,梨子,芒果,到不常见的黑橄榄,迷迭香,百里香和西红柿罗勒,薰衣草,再到稀奇的海盐,胡椒,仙人掌。。。这对于选择恐惧症的人简直就成了一场灾难。

    一个女郎在西瓜和水蜜桃间犹豫不决,另一个很想尝试胡椒,但似乎甜橙又更吸引她。她们注意到我,不好意思的让开。

    您先来吧。

    谢谢。

    我客气的道谢。

    一个香草艾菲尔。

    这个名字根本不在那几十个名单当中。店主怔住了,他有点怀疑看了我一眼,我也迟疑了,又看了一遍目录,不自主回头瞅了眼不远处路边的女魔头。她斜坐在车座上,大长腿一条踩住车身,另一条撑住地面,懒洋洋,笑容满面望着我。

    等我再回头,店主已经缩回身子,开始忙碌起来,两个女郎和我一样好奇的等着。当店主重新出现在窗口窗口,双手小心翼翼递给我冰激凌时,我们三个同时一声惊呼。

    一只足有碗口大小的蛋筒上面堆满了冰淇淋球,它们搭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状,足足有8到10个冰激凌球,没有一个球颜色一样,又像一捧五彩的鲜花。最上面黄球上插着一面小小的法国国旗。我目瞪口呆。

    小心!

    店主嘱咐着我,探出身子,伸着胳膊。

    我更加小心翼翼接过来,他似乎如释重负。我双手捧住,好沉啊。我问了价钱,忽然发现一个重大问题,我腾不出手来付钱了!我试图用一个手,但店主马上发出警报,我赶紧又恢复原样。

    去吧,明天再来付!

    店主耸耸肩,爽快的挥挥手。他的眼睛根本没看我,而是微笑着望向远处。我看到女魔头摇摇手里的头盔,啊,他们似乎是熟人!我向他点点头,又和两个同样目瞪口呆的女郎尴尬笑了笑,就捧着这个引人注目的冰激凌山,慢慢小心走回去。路上至少有一群人的目光追随着我,几个孩子更是指指点点,我怎么感觉自己又被耍了,尤其当我接近她,从她的笑容里看出有点戏谑的味道。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我们意料。

    有人在鼓掌叫好,更多人响应着,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我面前蹦蹦跳跳,如果不是他的妈妈及时把他拉开,我就会一头撞上。那个女人一边责怪孩子,一边用眼光鼓励我——为什么要鼓励我?一对晒成红虾的男女给了我最终答案。他们笑容可掬,男人打着拍子,女人哼着一首歌,嗒嗒得嗒,嗒嗒得嗒,嗒嗒得哒哒。。。,这歌如此熟悉,熟悉到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的血液涌进大脑,这个奇妙的临近黄昏的午后,我成了海滩主角,另一个主角正期待我每一步前进,笑靥如花。

    既然幸福来了,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

    四周掌声在短暂混乱后,有了节奏,一个人多么容易被环境左右,我不自主放慢脚步,跟着节拍,走向她,心里开始琢磨应该跪下哪条腿才对呢?左腿还是右腿?可这段路太短了,我还没有开始动作,两只手就闪电般夺走了冰激凌,打断了我全部浪漫想法。

    这个可恶的女魔头,她一口就叼去了法国国旗,咯咯笑着。四周一片叹息,想看好戏却不得,人们纷纷散去。

    哼,哪有那么便宜。

    她边大口咬着冰激凌,边哼哼的说。

    这话有些怨怒,我心里就有个声音狠狠责备着自己。我们相识相爱,我还没送过一个礼物给她,而一味索取,相比她为我做的那些努力,那些牺牲,我真无地自容。你这个混蛋!专门惹麻烦的混蛋!

    自责内疚铺天盖地打击着我,我的脸一阵阵发烧,心里一阵阵发冷。

    你怎么了?

    女魔头吓坏了,她看到男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痛苦不堪。她说错话了,而他这么敏感,他在愧疚,

    傻瓜,笨蛋,什么礼物也比不了你本身,你就是上天给我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只要你爱我。。。

    我当然爱你,爱你一辈子!

    我大声的喊。

    哎呀,那么大声干嘛?

    女魔头看看周围,把冰激凌堵住我的嘴。

    冰凉,顺滑,香甜可口,就像她。我们停止感慨,我嘲笑自己对她那些想法,她不会错的,我只需要全身心爱她,好好爱她,我们还有漫长的岁月要一起度过——我给她的礼物——想到这些我决定放弃今晚和其他人的晚宴,赶快回家,与她好好享受独处时光。

    全力以赴消灭了冰激凌,我觉得从头到脚,从舌头到牙齿,遭受了寒冷的彻底打击,她并没有吃几口,而逼迫着我把这些全部吞到肚里。

    不许浪费!

    她对我哀求的目光置之不理。

    好吃吧?

    看到我艰难的吃掉最后一口,她笑着问。我的嘴已经麻木了,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大冰棒,肚子里有个大冰坨沉甸甸坠着,哈出的气隐约可见。

    电话不合时宜又一次响起。她皱起眉,我摸出电话,塞到她手里,牙齿捉对打颤。

    不知道电话内容,只看见她的眉头悄悄舒展,嘴边挂满笑纹,一长串法语不断从她嘴里发出。

    一会见。

    她最后这句敲定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等一下。

    她捂住电话,不怀好意的问我。

    要不要和你的小相好再说几句悄悄话?

    我哼了一声,决计不理会她。我去付了冰激凌的账,店主正在忙个不停,看到我递过去的钱,咧开嘴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骑上ducati,飞驰中我长长出了口气,紧紧抱住她,寒意被温暖的身体渐渐驱散,我暗暗发誓,今天是这个夏天最后一次吃冰激凌。

    回到家,天光尚早,我要跟她上楼,却被她推下楼梯。

    不许捣乱,你赶快回去洗澡。

    她命令道。

    我只好悻悻回自己的房间。我注意到别墅有人打扫过了,到处整整齐齐,地板亮的像一面镜子。她给我买的衣服,用品被小心的堆放在床边,而这两天换下的衣服,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叠放在床上。我却无暇收拾,快步穿过别墅,走到沙滩上。

    沙滩异常平整,浪花冲到了一天里的最顶端,盛开绽放。那一行字不见了,上涨的潮水抹平了它们。我有点失望,但我感觉它们还在,每一笔每一画清晰可见,i love you,因为从空中俯瞰它们之时,它们就已经深深刻进我的心里。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一份礼物,可是该送什么好?我对此有点迫切但茫然,这个念头强烈极了。我的智慧女神远在巴黎,还有小仙女——她最了解朝夕相处的女魔头喜好,但远水不解近渴。我犹豫再三,摸出电话,给蜜女郎打了过去。这是我在尼斯唯一可以求援的朋友。英国人很精明,就从她说的话,做的事能看出来,她既聪明又善解人意。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想要找谁。呵呵。

    很抱歉,我那么久才接你的电话。

    我的道歉恰如其分,她咯咯笑了。

    我去叫她。。

    不要,我是找你。

    电话里我听见她哎呀一声。

    找我?我没听错吧。。。是你未婚妻叫你打给我的?

    不是。

    我回头看看,心里着急,就直接说明我的意思。

    礼物?哈,是要道歉还是要。。。

    她心思真快。

    我在尼斯只有你一个朋友。

    我说,语气诚恳。

    嗯哼,那朋友间可不能相互隐瞒,礼物分很多种的,道歉,求爱,生日,纪念日或者就是一个惊喜,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她开始喋喋不休。

    我只好耐心听着,求人办事理应如此。

    况且,你未婚妻可是我的女神,让我想想。。。

    她就像介绍她画廊里的画一样,有理有据,一会就把我绕晕了。

    鲜花?哈,太平庸了,不行不行。容我仔细想想。

    我觉得自己又在干一件蠢事,电话那边长吁短叹,我甚至听见挠头皮的响动,这本应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可话已出口,再想收回就难了。我不好意思打断她,只得慢慢踱着步,绞尽脑汁从她说的无数个主意里寻找灵感。远处天空中有个白点,很亮,拖出一道笔直白烟,在蓝天映衬下极为醒目,那不像是普通民航飞机,它飞得极高,像一颗彗星拖着长尾巴。。。我猛地有了主意。而与此同时,电话里也在说。

    我有个主意。

    我有个好主意。

    来一场烟火

    我们想到了一起。

    飞火流星

    光华烁烁

    我来想办法,我有个土耳其的朋友,他会帮上忙的,你不用管了,一切都交给我。等一会吃饭时我们再说,哈哈,太好玩了!

    对方挂了电话,听上去她比我还兴奋。

    心里打定了主意,焦灼感变成了无比期待,我需要安定心神,她可明察秋毫,决不能让她有所察觉。我安定了心神,快步走回别墅。

    我正在房间里整理东西,我的女人给我置办的每一件衣服,用具在我眼里看起来,无一不美好,看得出她费了不少心思。我喜欢的颜色,样式,香味,不经意间说出的想法,变成了现实,甚至我觉得超出我最好的想法。

    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我埋头整理,心里琢磨晚上穿什么好,她一定喜欢我穿她亲手买的衣服。一阵香风扑面,等我抬起头,犹如看到画中人跳出画框。

    你怎么还在收拾?洗澡了吗?

    她撅着嘴问,看来不满意我的磨磨蹭蹭。

    你真漂亮。

    我讨好的说。

    哈,甜嘴猴,快点啊,我最讨厌迟到了。你去洗澡,我来帮你收拾。

    她捏着鼻子把我推进浴室。

    脱衣服时,我发现胳膊上的伤干荚已经脱落,露出粉色嫩肉,神奇的药膏起了作用,这真让我惊喜,那个家伙确实没吹牛,并且还有所保留。热水从向日葵般巨大的花洒中喷涌而出,热汗尘土被一扫而空,手指触碰间欲望不可抑制,我真想跳出去,把屋里的女人拖进来,好好亲热一番。可她俨然精心打扮过,这个做法显然不妥。为什么女人们对赴宴这种事都特别在乎?她平时已经足够漂亮,如今又精心修饰,我端详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你这个走运的狗东西!我轻轻叹息。

    快点,懒虫。

    玻璃门外隐隐绰绰露出一个影子,她不耐烦的敲着门,喊了一声。

    这个家伙,小催命鬼!

    我加快了速度。

    10分钟后,我们手挽手走出房子。一辆黑色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等在房前。我有点惊讶。

    喝酒开车不好!

    她一本正经的说。

    我才不信她的话,尤其之后看到她小心的坐到后座,把碎花真丝裙子轻轻拉平,看来她为了保持完美,做足了准备工作。我几次企图被她用眼神制止,只好无奈放弃,不过她的手及时伸出,给了我些许安慰。

    不知不觉中,暮色笼罩海滨,天空从蓝色变成紫色,成群的海鸟正从大海返回陆地,懒洋洋飞着。路边停满了车,警察懒洋洋不时看手表,土耳其小商贩们三三两两出现,双方友善的互不搭理。白天人群稀疏的小街道此刻人潮涌动,从行为打扮上你就能分清德国人,英国人和巴黎人,手捧旅游指南,努力研究绝不肯向别人问路的德国人拖家带口,死板固执;一脸谨慎,彬彬有礼,但不时皱起眉头,茫然失措的英国人;衣着时髦,牵着贵妇犬或者男友,挑剔打量餐馆装修的巴黎美妇,有一点他们相同,霓虹灯召唤着饥肠辘辘。

    幸好我们穿过了小巷,没被人潮吞没。餐馆在一个偏僻的海湾,礁石高低错落,被落日余晖照得像一群抢滩登陆的士兵,或匍匐,或挺身向前。海滩上没有沙子,密布着大大小小鹅卵石,被汹涌海浪推动着哗哗作响。人很少,三三两两,与喧闹的海滨浴场形成截然反差。

    汽车在一个台阶下停下,我看见那辆蓝色敞篷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女魔头对司机说了一句什么,他就灵活的倒车,扬长而去。我们挽着手,拾阶而上。路灯昏黄下,海风吹拂她短发和长裙,她也在打量我,偷偷的似笑非笑间探寻着。

    干什么这么看我?

    她停下脚步,我站住,扭转身,居高临下等着她的回答,她想说出一些讥讽嘲笑的话,没有恶意纯嘲笑的话,而从她嘴里不自觉的说的却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突然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个礼物那么可笑,蠢人干蠢事。她最需要什么?她们最需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要做的应该是什么?

    请恕我直言,这种生活不属于您的,它和您之前生活的世界有着巨大区别,就像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它不适合你们的。

    那个声音再次在黑暗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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