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章 猞猁
斥候快步走进峡谷。
道路有点难以分辨，并不太好走，虎刺草从路边已经探到路中间，严严实实遮挡住本来就如草灰微线的小路。这种草在妖精世界里非常常见，据说它有一种神奇的本领，能够分辨出路人的来意，然后决定是不是该悄悄而迅速隐藏、遮挡住道路，让来人无法找到前行的方向。不过，实际上虎刺草只是生命力过于顽强，生长速度超快，它们最喜欢覆盖，对于任何露出泥土的地方无法忍受。
斥候抬起手，让火焰探出指尖。
虎刺草转移方向，它能感受到这股力量。
斥候沿着逐渐清晰的道路一直走到峡谷中第一座房子前，他放慢脚步，因为他看见房子前一个老头坐在一把躺椅上，正静静看着他。
午安，愿清风永远与您相伴。
斥候礼貌的问候道。
老头看看他，用手指指耳朵。
斥候马上用手比划了几下，略带歉意的向老头点点头，刚想离开继续往前走。
欢迎你回来，孩子！
斥候诧异的看着老头，回来？
她们需要你的帮助，去吧，不要太着急，给她们适应的时间。愿流水永远和你相伴。
老头看着他，露出微笑。
她年纪非常大，蓝色头巾下露出白发，脸上皱纹密布，只是她的眼睛还依旧明亮。斥候努力回忆，却一无所得，这让他更加抱歉。
你认识我？
他用手语问。
老头点头，不过，他好像不愿意再说什么，挥挥手。忽然，斥候看见老头膝盖上搭着的灰色毯子动了起来，一个动物探出头，发出一声叫声。
对于妖精世界，真正的野生动物几乎不存在，它们或多或少会受到环境影响发生了种种变异，这也没有办法，只有这样，它们能把自己作为食物的命运稍稍改变一些。不过，这也仅仅是暂时的，而一些动物很机敏，它们从密林中溜出来，寻找更好的活命办法。出现在斥候面前的，正是其中一只。
一只猞猁。
斥候并不熟悉这种动物，在人类世界，这种凶猛狡猾的猛兽就像鬼魂一样难觅其踪。在几百米内，它们就能听见人或者动物的脚步声，并且立刻做出正确判断，是潜伏袭击，还是远远逃开。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种动物的真实面目，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显得尤为神秘而充满危险性。
斥候之所以能认出这种动物，还是与他的兴趣和见识有关。他喜欢一切动物，不管是大的小的，长得温顺好看的，长得丑陋凶恶的，他为此读过厚厚的动物百科全书，兴致盎然，不知疲倦欣赏那些文字和照片，并且深深印到脑海里。当然，斥候也会很小心避开那些只有原始本能的危险生物，比如说一条毒蛇，一条鳄鱼，一只毒蜘蛛。他不责怪它们的行为。天生如此，这是它们保护自己的必要手段，只要你别去触犯它们的领地，威胁到它们，这些动物绝不会贸然发动进攻。对于那些有头脑的动物，斥候则很愿意接近，希望自己能作为她们的朋友，因为斥候认为，与动物建立起的关系纯真而牢固，一旦她们认可了你，就绝不会背叛。
这一点非常重要，斥候对背叛深恶痛绝。
斥候在进入军队之前，他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人类世界。他在寻找什么吗？也许是，不过很多时候，当他在海上漂流，穿过沙漠，翻越高山，咯吱咯吱踩着厚达几米深的积雪，冒着寒风越过冰封的海峡时，他脑子里几乎是空空的，就像一只被喝完的易拉罐，什么都没有。但是，每当在旅途中遇见一只或者一群动物，这只易拉罐似乎又被迅速填满，他爱它们那份轻盈，那份好奇以及那种与生俱来的纯真。
猞猁看着斥候，它的相貌在斥候来看，简直美丽极了。金色的眼睛，光滑的，由白色和黑黄混杂的皮毛，大耳朵上一缕白毛，如同两簇燃烧的白色火焰，而它悄悄走出来时，体态轻盈而端庄，更让斥候惊叹不已。他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这种动物，他曾经在森林里见过这种动物，不过，它们就根本不给他接近的机会，轻轻一跳，便神奇般消失在积雪覆盖的密林深处，留给他只有两行梅花一般的足迹。
你好啊。
斥候轻声说。
他驱动芒噬功，用以把情感放进眼睛里。他相信，面前这只看起来很危险的小动物一定能看懂自己的，我是安全的，无害的，我只是单纯的想接近你，而绝不会有任何不良企图。斥候有双令人过目不忘的黑眼睛，纯洁，温良，带着隐隐忧伤，当这双眼睛凝视你时，你会情不自禁因为好奇而与他亲近——这双眼睛对于那些习惯于躲躲闪闪的人来说，非常不习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盲目接近一个陌生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可猞猁并不是人。
只是一个短如电闪的瞬间，它昂起头，叫了一声，同时，它扭头看看老人，似乎在发出询问，在看到老人挥手后，它走近斥候，把两只前爪伸出来，就像一只晒足太阳，准备去扑食的小猫，伸展身躯，而后就蹲下身躯，目不转睛盯着斥候，那样子似乎在说。
好吧，我可以接受你，你愿意接受我吗？请快给我一个答复。
斥候一阵心动，他静静思索片刻，然后伸出左手。
正午的阳光下，他的手掌晶莹雪白，掌心一团红色火焰随着微风摇曳。老人眯起眼睛。
这时，他听见老人又开口道。
他叫嗒嗒，是用我孙子小名起的，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我老了，想不出更好听的名字。既然你发出邀请，他也同意，你可以给他改一个他更喜欢，或者你更喜欢的名字。不过。。。。
老人咳嗽起来。
不过，别当着我的面。。。。。。我喜欢，嗒嗒，多好听的名字。再见，愿流水永远与你相伴，年轻人，再见，我的嗒嗒。
愿清风永远与你相伴。
斥候深深弯下腰，不过老人似乎没看见斥候这个感激的动作，也许，是因为老人不想看，或者说了太多话，让他十分疲倦。斥候看见老人垂下眼帘，只用了不到一秒，就发出轻轻的呼声。
他睡着了。
斥候低下头。
叫你什么好，小家伙，我要好好想想。或者还叫你嗒嗒。
斥候又看看老人，老人头歪着，好像睡得很香，一丝口水从他嘴角滴下来。嗒嗒，这名字好古怪？
那只猞猁从喉咙里咕噜出一个奇怪的响动。
斥候眨眨眼。
好吧，你不喜欢嗒嗒这个名字。嗯。。。
斥候努力思索起来，名字多么重要啊，他想起那些熟悉的名字，想着想着，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一张张面孔，就如同一张张风景掠过眼前，飞驰而去，一去不复返。
雨果，居里，梵高，亚历山大。。。。。。
他说了一串名字。
那只猞猁却一直没反应。
忽然，斥候大笑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和那个老人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嘿，你是女生，对吗？所以。。。。。。
他笑得乐不可支。
但马上他又迷惑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名字不适合你？
爱洛。。。爱丽儿。。。茉莉。。。茉莉？
猞猁喉咙里终于再次响出呼噜声，它看看斥候的手。
好吧，看来你喜欢茉莉这个名字。
斥候蹲下身体，再一次亮出左手掌。
茉莉，好姑娘，我需要告诉你，这是一个神圣的约定。我还要走很远的路，很可能要回到你讨厌的那个世界里，跟着我不轻松。懂吗？
猞猁瞧着他，歪起脑袋，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那样子极不耐烦。这个哈欠使得它那张本来看起来冷酷凶恶的脸显得有点滑稽，斥候笑了笑，这家伙很有意思。
斥候伸出手臂，
尔之生命，吾之生命，不离不弃。
随着他的誓言，他掌心那簇红色火焰猛烈燃烧起来，斥候用右手食指深入火焰，随着他手指挥动，一排白色字母出现在火焰之中，m~o~l~l~i~e，这些字母就如同阳光照耀下的寒冰，闪闪发亮。
斥候还在写，这一次他写得是他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慢慢融合，最后变成一支利箭形状。
斥候把手掌转向猞猁。
永不分离！
他轻轻喝道，用力一推。
白色利箭飞向猞猁，一闪，就消失在猞猁的身上。
那只已经从嗒嗒改名为茉莉的猞猁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她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那双金色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蓝色的微光，倏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斥候长出一口气，他站起身。
走吧，茉莉，让我们一起去找她们！
我终于又不再是一个人了。
斥候开心的想。
对于一个修炼芒噬功的人来说，收纳一只野兽非常常见。他可以把精神灌注于这只野兽，用于潜伏跟踪。但这些都需要非常特殊的缘分，不能有任何强迫，上百年来，斥候有过好几次这种体验，但这些野兽的寿命太短了，没办法一直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