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懦弱
这应该是福吉在魔法部最为煎熬的一个月。
不同于以往那些因为工作琐事带来的烦恼而产生的煎熬，如今他的煎熬的原因，是对于未来的迷茫。
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
在傲罗破门而入，拿出拘禁令的那一刻，他没有感觉到多少害怕，因为他明白卢修斯会将一切事情处理干净。
人们经常说，你永远不会在犯罪现场看到马尔福家族的人，即便犯案的魔杖上已布满了他们的指纹。
就是由于这句话，才会让福吉是如此地放心。
然而当傲罗告诉他，实名举报人就是卢修斯·马尔福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或许不是什么东西破碎了，而是什么东西没有破碎。
他原本有恃无恐的心态，沉着冷静的反应，全部都被这一句“进行实名举报信的牵头人，就是卢修斯·马尔福先生”粉碎得一干二净。
啪！
又有破碎的声音出现了。
在黑暗的监禁室中，突然出现一抹耀眼无比的亮光，让他不自觉往墙角缩了缩。
“福吉先生，你好。”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粗眉毛男人走进监禁室，弯下身子抬头面对他说道。
福吉费了老半天工夫，才看清进入监禁室的人是皮尔斯·辛克尼斯，魔法法律执行司副司长。
辛克尼斯平时对他都是笑呵呵的，他每次看到辛克尼斯笑的时候，那对粗眉毛弯起来的滑稽样子，都会调侃两句。
突然在黑暗之中见到一个熟人，他突然有些恍惚，不自觉就想起来那些调侃的话，“辛克尼斯，是你呀！你看起来真精神，就像是你的……”
“福吉先生！我想你应该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一时间辛克尼斯摆出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粗眉毛没有一点弧度，乍看之下真的有副司长的威严。
“或许……你应该给我，给魔法法律执行司一点应有的尊重，就像我现在依然对你保持尊重，称呼你‘先生’一样。”
“哦……”霎时间福吉只能感慨风水轮流转，这些曾经的部下，现在都可以给他摆起脸色了，“辛克……辛克尼斯先生，你好。”
“现在要好多了。”辛克尼斯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你还有一个小时就需要接受审判了，不知道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吗？我都可以满足你。”
“呃……”福吉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有些紧张，这句话可不算什么好话，他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更加渺茫、毫无希望了。
“可以让我好好洗个澡，然后好好吃一顿吗？最好可以给我开一瓶酒，红醋栗糖酒，你知道我最喜欢那个的。”
辛克尼斯的眉毛扬起，慢慢直起身，眼中有几分他读不出的意味，似乎是戏谑又好像是怜悯，“如果这是你的最后要求的话，请你稍等。”
辛克尼斯离开了，两个穿着魔法法律执行司的职员走进来，一人架住福吉的一条胳膊，将他抬出监禁室。
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怎么走动，双腿也没有什么力量，哪怕是在两个职员的帮助下，依然感觉着他的双脚不断反馈出钻心的疼痛。
福吉从一个旅店的壁炉中出来，大口呼吸着旅店中散发出来的空气。不过没等他缓过劲来，两个职员就将他丢到浴室里面。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深邃的黑眼圈、松弛的脸庞、蜡黄的皮肤、毫无血色的嘴唇、空洞的双眼。
福吉非常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不敢相信镜子中的这个落魄无比的男人居然就是自己。
浴缸里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冒出一阵阵热气，看上去水温合适，非常适合用来洗去身上这么多时间以来堆积的污垢。
然而他此刻心中升腾出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用这个浴缸里的水淹死自己怎么样？
他忍受着脚下传来的剧痛，不断靠近浴缸，直到跪倒在浴缸面前，他看着水中的倒影，心中的这个念头似乎愈加地膨胀。
如果一个巫师没有魔药，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他无法从这里逃离……哪怕是有魔杖也无法从这里逃离，因为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根本无法打赢在浴室外的两个魔法部职员。
但是他可以将头伸到浴缸里，只要伸进去，然后等待到自己无法呼吸……然后再……
他一边这样疯狂地幻想着，一边将蜡黄干枯的脸贴进浴缸。
接下来就是将五官也没入进去温水中，然后耐心等待死亡的降临……
福吉尝试将整张脸都浸透到浴缸里，温暖的水温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愉悦，这种和体温产生的共鸣，让他似乎又留恋起世间的美好……
不要起来！只要继续这样埋在水里面！你就可以解脱了！不用受到公开审判！那些愚民有什么资格看着你出丑？不要抬起头！不要抬起头！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咒骂着、呐喊着，似乎只要听从这个声音的指引，他就可以不用再忍受痛苦……
然而，这个声音是如此地刺耳，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声音说出来的每个词。
哗啦啦啦……
福吉挣脱温水的束缚，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浑浊的泪水混合那些温水慢慢顺着双下巴流淌到袍子上，流淌到地上。
福吉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是个懦夫！我真的是个懦夫！”
在这个时候他似乎才看透自己，自己似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自己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依然还在贪恋世间的美好，明明那些荣誉才应该是更加重要的……
部长权利给他带来的虚荣感觉，让他逐渐迷失自我，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高人一等的存在。
然而直到今日，这种虚妄终于被破除，在温水和疯狂的刺激下，他终于找回了昔日那种感觉，那种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感觉。
“可惜……狗屁部长罢了……”福吉慢慢脱下身上湿透的袍子，整个人栽进水里。
“希望辛克尼斯真的可以给我拿一瓶红醋栗糖酒，我真的还想要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