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阿育王境
“慈小姐, 慈小姐!”
阮慈好似做了无数个破碎而混乱的梦,但每一个梦都十分痛苦,刚结束了一种折磨, 有换做了另外一种, 失聪、失明等丧失五感的折磨之外, 还有失去四肢、失去知觉,失去神念,又有魂魄被狂风吹刮、肉身被猛禽啄食等无穷苦楚, 循环往复,仿佛要蚕食掉她仅余的意志, 令她陷入永眠之中,阮慈只木然承受着, 却不肯丢失了心中那点仅剩的清明与坚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仿佛听到天录呼唤之声,忽而又换成了秦凤羽清亮的嗓音,仿佛还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叫她, “阮慈, 阮慈。”
这数种呼唤,交错响起, 没有一刻断绝,阮慈好似在重重水底循着声音奋力上游, 越是靠近水面,便越是艰难, 那诸般苦楚都幻成风刀霜剑,割得她遍体鳞伤,却不能减缓她上浮之势,终于破出水面, 只觉得周围世界逐渐清明起来,天录在榻前惊喜地站起身来,叫道,“慈小姐,你醒了!”
阮慈灵觉才展,便觉得神念空虚疼痛,仿佛枯竭了许久,正在缓缓恢复,但四周灵炁却是精纯无比,且无需东华剑转化,争先恐后涌入体内,再一看四周,周围灵炁之中,竟不含洞阳道韵,她不禁微微一怔,艰难问道,“我们这是……”
天录忙道,“我们已逃出燕山了,和玄魄门大太子、还有那四名令主一道,闯入这阿育王境之中,此地可以说已经不在琅嬛周天之中,乃是一处天魔密境。”
他言语便给,将阮慈昏迷后的情景一一描绘出来,又道,“传送之中,元婴修士给法阵带来压力太大,我们并未传入同一处,而是在阿育王境上空便往各处落下,苏郎君眼明手快,将我们几个连飞车一起裹了出来,还有那个庄姬——羽娘子说他叫胡惠通,因真名被我们所知,中了言灵之咒,现在也随着苏郎君做事。”
说到此处,也是笑道,“没想到阿育王境的钥匙,真的藏在大太子身上,五千年前,魔主便是欲往阿育王境一行,这才擒下大太子,此事之后便没有后续,都以为只是以讹传讹,却不料大太子将钥匙藏得这般好。”
原来这阿育王境,便是一处漂流密境,和此前曾有传说的青君密境一般,都是某位道祖,或是非常接近道祖的洞天大能内景天地所化,或者是某些自然诞生的大天残骸,若是灵炁本源残留得足够多,又并无因果气运将其束缚在原地,便会在宇宙中缓缓漂流,时常隐于虚数大海,有时也在实数之中现身。其中往往埋藏了许多传承、奥秘,又或有大能灵宝遗留,因此一旦现身,众修士都是趋之若鹜。
其在宇宙中漂流时,遵循的规律十分诡谲,想要守株待兔,在必经之路上等候并无可能,想要前往,只能通过和密境有缘的灵物,也就是俗说的密境钥匙。且也要二者相距不远才行,不过好在这种密境在宇宙中行进得十分缓慢,比如这阿育王境,十万年前起,琅嬛周天就陆续有魔修进入,传说某一任燕山魔主便是在其中得到大造化,这才将燕山带领得兴旺发达,压制住玄魄门。而直到今日,阿育王境依然停留在琅嬛周天附近,可以通过钥匙进入——只是十万年来,钥匙越来越少,只除了五千年前大太子身上藏着的那一把,便再没听到有什么消息了。
至于说这密境之中没有洞阳道韵,那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这种密境都是藏身宇宙虚数大海之中,游历过诸位道祖执掌道域,气运、因果、道韵都沾染不得,天录道,“若是想要离开洞阳道域,只需在密境中藏身等待,随其回到虚数大海中载浮载沉,待其下一次浮现,等到附近大天有人前来,随着离去便可。所以许多密境也被炼成魔门修士掠夺大天的法宝,来到大天附近,并非是好事。”
阮慈一边听着,一边汲取四周灵炁道韵,这阿育王境乃是一位叫做阿育王的魔王留下的内景天地残骸,内里魔气蒸腾,满是瘴气欲念,对阮慈来说却是大补之物,运转功法不住炼化,干涸得只剩一个底儿的玉池中,很快便滋生出灵液清泉,那枯竭至极的神念也在缓缓滋生,她缓缓问道,“盼盼呢?”
天录道,“还在灵兽袋中沉睡呢。”
阮慈勉强激发一丝灵力,解开灵兽袋的禁制,过得片晌,王盼盼冲出灵兽袋,大叫道,“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从琅嬛周天中逃出来了!”
忽又焦急道,“不对!我携着子棺,倘若这时候谢燕还要回来怎么办!已经过了多少年了?现在周天内是怎样局势?”
天录忙又是一番解释,这次可真是从头说起了,王盼盼被擒之后便一直沉睡,听到这许多变故,也是神色变换不定,等天录说完了,并不需要他解释阿育王境,转身先问阮慈,“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炼化失败?”
此时已不在琅嬛周天之中,谈话没有那样多顾忌,阮慈也正是彷徨无计之时,闻言苦笑道,“我所持并非生之大道,这个你们也都是知晓的,因此要炼剑便是极难。”
说话间,众人已收到天录消息,纷纷赶回,阮慈也不顾苏景行、胡惠通身份,坦然将自己和魔主、黄掌柜、青君三人先后斗法的详细情景说出,只是掠过了回到过去,取走情念此事不提,因道,“你们知道这些,其实或许会妨碍洞天境内的修行,形成知见障,不过那已是极遥远的事了,到时再设法弥补罢。以魔主对我的开示,道韵相当时,攻伐便以心念为主,若是要简单形容,可以这样说,你心中的执着越多,意志越是坚定,情念越是丰富,便越是有可能取胜。”
此时汇聚在此的,都是琅嬛周天的佼佼者,虽说道韵攻伐陌生之至,但三言两语,也各有颖悟,苏景行道,“这和天魔斗法差不多,魔门彼此斗法时,互相渗透情念,也是考验道心,若是道心不够坚定,便是法力再高,也可能轻易落败。”
阮慈道,“你说的道心,倘若是向道之心,那么并非如此,向道之心我是比不过青君的,青君已然身陨,却依然为复生布局,这便是她的向道之心。青君对我说,那求活之念,灵性自由之念,她也有,因此我胜不过她,在我来看,或者要胜过她,我心中要有第三种极为强烈,九死不悔的情绪。方能在道韵攻伐中将她杀死,把生之道韵全部炼化,拔出东华剑。”
苏景行微笑道,“那这道心,便可解释为修道人之心。修道人之心,总是经历得越多,便越是丰富坚韧,长年累月在门中苦修,道心娇嫩脆弱,这样的修士在我们魔门弟子看来,便是一顿美餐,那些坎坷磨砺,一路前行的修士,道心便像是长满了铠甲,便是我们魔法超人,一时也不易侵入呢。在我们魔门弟子心中,情感也是极其宏大的一股力量。”
说到人心,魔门弟子自然是大行家,阮慈闻言不由点头称是,与苏景行对视一眼,默契仿佛比之前更深了一层。那胡惠通也皱眉道,“这就尤为不易了,我侍奉慈小姐这些时日,冷眼看来,较之一般修士,慈小姐情感已算丰富,若是连这些情感,都不算是强烈,那仓促间还有什么念头,是可以强烈到刻骨铭心这地步的?”
阮慈也是大为头疼,因她性子本就随意恬淡,连胜负欲都不强,没有什么求胜之念,倘若有得择选,情愿一辈子逍遥玩耍,得闲了便修炼,想偷懒便四处游玩。要让她心中说出第三个刻骨铭心,令其神念翻涌,咬牙切齿的欲求,确实也是难寻,便是王真人,算是她入道以来最欢喜的一个人了,那情念也是酸酸甜甜、若有若无,要为了这寻死觅活,似乎还差了这一些。
思及此,她心中微微黯然,握着九霄同心佩,暗道,“我在青君面前叫着救我的时候,心里多数是想到了恩师,可上清门陈兵洲际,偌大气运因果牵连的一局棋,我便是棋眼,他如何不知我的境况呢?终究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用这同心佩呼唤他,他却没有回应我。”
或者是因身负重伤,想到这里,差点落下泪来,忙遮掩着道,“此事也急不得,先姑且养伤,等待机缘罢,这期间行事也要小心些,若是被那些令主遇上,他们早有提防,只怕不会得手得那样轻易了。”
她还未曾见过此地风光,但感应中魔气充沛,灵炁也是十足精纯,阮慈只是因为法力、神念同时枯竭,因此动摇道基,受了重伤,此地资粮如此丰沛,养伤应该不难,待她回到全盛时期,要再战元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要说胜负,还是两说,但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
因她是此地修为最高的一个,话便说得满些,也是鼓舞众人的意思,不料众人听了,面上都露出古怪之色,只有王盼盼和她一样一无所知,又没什么耐心,大声喵叫道,“怎么了,怎么了,快说,快说。”
苏景行摸了摸鼻子,道,“说到这个,大自在师伯约我今日相见,便正是要商议联手一事,以我所见,倒是暂不必担心他们会对我们出手,目前还是同心协力,将那条大金虫寻出来为好。”
且不说阮慈在燕山将那四位令主几乎吸死,便是毫无瓜葛,这四位令主哪个是吃素的?便是苏景行,手底下也不知有多少正道修士的亡魂,只是和阮慈志同道合,又有因缘,因此选择靠拢。若是平白无故,要和那四位令主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阮慈闻言也不禁一怔,并不出言反驳,先去看秦凤羽,见秦凤羽也是点头示意,方才问道,“寻他,是为了让他把我们带回去?这么快吗?”
以她之意,来了此地倒是可以历练一番,至少寻觅一番机缘再走,因此并不用着急寻找大太子。苏景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他苦笑道,“并不是所有来了漂流密境的人,都会回到原本大天的,大太子很可能跟着从其余大天来此的修士离开此地,去到别的大天中大快朵颐,我们若想回到琅嬛周天,就必须在他逃走之前,从他身上找回密境钥匙。”
“再者。”他往后一让,推开窗户,道,“你还没看过这阿育王境是什么样子罢?慈师妹,不如且先打望一番再说?”
阮慈听他一说,便定睛望去,果然立时大吃一惊,叫道,“哇!此地竟如此广大?这,这哪里还是密境?难道不是一方小小宇宙么?”
却见窗外,星辰满天,每一颗星宿上空都似乎隐有元婴强者气息,她注视越久,脸色越是难看,吞咽了一下,问道,“难道……这些星宿之上,都是别的大天到此的魔道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