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求雨
太阳高悬。
又是不怎么美好的一天。
城内依旧火热朝天,丝毫没觉得连续一个月的日头会有什么问题。
公子老爷们照常喝酒吃肉,管家小姐们照常伤春悲秋。
城外。
佃户们已经放弃浇水了。
连续的烈日下,他们终于意识到那点水再怎么浇也是杯水车薪。
人们眼里全是绝望,老天爷都要亡他们。
有人开始在护城河边祈祷,听闻河中有龙王。
龙王是天上的神仙,掌管着人间施云布雨的职业。
人们相信心诚则灵,龙王总会开眼的,会看到这干涸的大地,也会降下雨水来。
只要龙王下雨庄稼就有救了。
护城河边摆满了各种吃食。
有苹果,梨子,泥饼子,白馍馍,黑馍馍,还有黑黢黢的一小块猪肉……也有摆空碗的。
无一例外的,每样贡品面前都插着三根香。
男女老少一家人都匍匐在地,双手合十抵在额头,虔诚的祈祷着。
是的,他们在祈祷。
祈祷龙王降雨。
佃户拿出了家中最好的吃食供奉给龙王,即使他们再瘦再饿也没有打贡品的主意。
态度虔诚而坚定。
……
季宅。
大木被季辞撵走了之后,小安和豆蔻就没有了武师父。
但是他们也没有放松,该怎么练还是怎么练,没有丝毫偷懒。
小安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他跟着周钰读书识字,也从周钰口中知道了崇州在哪里。
崇州地处偏远,是漠国,厉国和荆国的交界处。
周公子说那里很危险。
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独立起来,因为他的弟弟还在崇州。
季辞还给他们配了马,毕竟练武的人,马都不会骑算怎么回事?
豆蔻的是一匹白马,她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会亲自给它梳毛毛,像是对待情人那样。
小安的则是一天枣红色的小马驹,他也非常喜欢,虽然没有像豆蔻那样过分夸张但还是很贴心的照顾着小红马。
周钰最近更加勤奋了。
每日天没亮就起了,洗漱好天也刚刚蒙蒙亮,他房间里就传来了读书声。
田兰芝对周钰很是满意,大概也许是恩情在那里。
反正她看周钰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随安最近压力很大,他很孤独,以前他还能和大木说说话聊聊天,现在全家上下好像就他最没用。
他怀疑自己快要失业了,公子都不用马车了。
他只能每天和小老虎坐在门口发呆(守门)。
季宅人很少,但是很温馨,人多反而嘴杂。
晌午用过午饭,季辞就要出门。
小安和豆蔻也想去。
于是三个人一条狗骑着马出门了。
随安看到小老虎欢快的跟着东家出门,更加郁闷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守大门发呆了。
因为是在闹市,他们速度不是很快,也不算太慢。
但也比走路快一点。
顾衍来了信,说午时在城南门口等她。
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吧。他私下里都在偷偷摸摸的培植自己的关系网了。
养了几个杀手,他现在花楼也不去了,专心致志的搞事业呢。
这家伙现在没事不会来找她。
出了城门就是护城河边。
季辞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人。
他们都虔诚的跪在地上,祈求着什么。
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贡品。
她心脏某个地方像是针扎了一下,有点疼。
那些人衣不蔽体,面容憔悴枯黄,小孩更是瘦成了皮包骨。
她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指甲嵌入皮肉也未曾感觉。
这一刻,一股无力感扑面而来。
豆蔻觉察出她的异样,轻声唤道:“公子?”
她和小安并没有觉得这场面有多震撼,因为他们在穷苦的地方出生,见过的比这些还要惨烈的多了去了。
季辞回过神,看到桥对面神情肃穆的顾衍。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
他坐在马上,看着城门方向,眼里无悲无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眼里蔓延开来。
季辞并不想让豆蔻和小安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把他们两个支开了。
她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哼哧”一声就跑到了顾衍面前。
已经有膝盖般高的小老虎跟在后面。
看到这幅场景顾衍难得的扯出了一丝笑容,“你这条狗倒是忠心。”
季辞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因为城门楼那副情景她心里堵的很。
瞧出她情绪不高,顾衍主动提出要带她去个地方。
季辞没有拒绝,跟在了他后面。
小老虎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跑出去很远,很远。见他们没有跟上来又跑回来,然后又继续往前跑。
来到距离护城河十几里的地方顾衍勒住缰绳,“它倒是跑得挺快!”
季辞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朝前方打了个响指,倒杯茶的功夫小老虎就跑回来了。
看见主人不走,小老虎自己也坐了下来,乖乖的待在季辞身边。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沟渠。
只是庄稼地里的农作物十之六七都已经干死了。
顾衍又驾着马继续往前走。
季辞紧跟上,小老虎也不疯跑了。
它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焉哒哒的跟在后面。
“这一个多月来我都有安排人修水渠,佃户们也会帮忙一起弄,上面不远处还修了一个蓄水池,想着暴雨开了下面的庄稼受灾也不至于太严重。”
“可今年和往年好像不一样,雨水一直没有来,佃户们已经开始绝望了,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公子哥儿,又不是龙王,降不下雨来。”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卖儿卖女,不卖就没有钱交租,不卖留在家里也吃不饱饭,迟早也是饿死的命。”
季辞抬头,眼里满是愧疚,“你是在怪我吗?”
他应该怪她的,因为是她出的馊主意,结果一滴雨也没有下。
顾衍淡淡的微笑,“怪你做什么?你跟我说的这些若是换到往年不知道该救多少庄稼了,我是在恨……”
他停顿了一下,望着十几米深的水库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是在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明事理?这么多圣贤书白读了,若是我早点去争取那个位置,我一定会让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官兵去修水库。”
“前几年每年都会下大雨,如果那时候就多修一些蓄水池如今潭州城的佃户何至于此?”
“是我眼光狭隘,整日沉迷酒色,原来潭州城外这些人的日子是这样的苦……”
季辞安静的骑在马背上,聆听着他的悔恨。
她突然发现,顾衍直到这一刻才长大了,这样的心性才配得上做潭州城的父母官。
季辞不太会安慰人,不过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安慰一下的。
“如果今年真的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我屯的粮,到时候会一分不赚按原价卖出去,总能帮助到一些人。”
“还有,朝廷总不会不管的,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是人,又不是神。”
“你必须要争取下一任太守的位置,现在还能子承父业,一旦科举大兴,就说不好了,只有站在高处,你才能施展拳脚。”
厉朝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一直都重武轻文,这几年没有科举,绝大多数官位只要家中儿郎得到吏部认可就能继承父亲的职位。
科举大兴之后就不一定了,到时候人才济济,吏部肯定会改变官员的就职方式。
顾衍听到她这话豁然开朗了般,“你说得对,今天让你出来除了看看这外面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继续道:“顾寒不知道干了什么,据眼线传回来的情报她看见有小孩的尸体从顾寒房间里抬出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尸体看过了吗?”
“没有,尸体他们处理的很小心,直接丢护城河里面去了,打捞的话动静太大了。”
“我让你找的江湖卖艺的小孩找了吗?如果线人已经确定了密室位置就不要让那些孩子去冒险了!”
“我知道,已经将人撤下来了,给了封口费送到云州去了。”
“那就好,现在还不到时机,再等等吧,等下一波小孩入府后就动手,还有让你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这个我自然明白,他派了不少人盯着我,他自以为聪明,也不想想我在齐云山待了五年那是白待的吗?就他那几个暗卫,还不是我想让他们知道什么就是什么?”
季辞笑笑,并不反驳。
顾衍说的没错,他身手确实好。
不过怎么她记得好像他连某个人都推不开?
那个人?也不知道他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后会作何感想?
应该会生气的吧?
换了是她肯定和这样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可她身边还是有他的人在……
她知道田大海蛋碎是某个暗卫干的,而且还特别贴心的将祸水引走了。
他帮了她那么多次,她对于他的救命之恩早还清了。
如果她是一般姑娘早就动心了。
怎么办?确实她有一些心动了,偶尔还会想起他。
转念一想,一个皇子怎么会喜欢男人呢?这不是很可笑吗?
她随即又掐断了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