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股
三月的滨江市寒意未全部消退，清晨的雾霾笼罩全城，西山前面蜿蜒的土河，像蛇一样从西山北苑的门口流向青江。
阳光逐渐吹开恼人的雾霾，此时的钟海正若有所思地站在他的别墅的宽大的落地窗前，右手拿着一支点燃的“铁塔”牌香烟。钟海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点上一支香烟，尽管抽上一口后不到2秒钟，他就会咳嗽不停；尽管每次陈娟住在这里时，都会唠叨几句。钟海还是没法改掉这个习惯，咳嗽声不断，陈娟这时候都在厨房为他准备丰富的早餐，而不会吸他的“二手烟”。
钟海今天起得比较晚，今天有个重要约会，准备和瑞祥公司的王强董事长谈一谈他的股份事情。“老钟，饭好了。”陈娟坐在饭桌前喊着。老钟这时才从自己的思绪走出来。钟海和陈娟目前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尽管陈娟很想结婚，但是钟海始终未点头。钟海和前妻刘丽育有一女——钟小雨，这几年他的事业发展的不错，女儿刚完成国外的学业，准备在国内一展拳脚。可是现在
饭桌上摆放着陈娟最拿手的皮蛋瘦肉粥和各种下饭的小拌菜。“你真要退股吗？”陈娟的语气带有明显的着急。钟海没有说话，端起白色印有荷花的碗，沿着碗边——滋溜滋溜喝起粥来。“公司正处在上市的关键时期，公司根本拿不出钱给你。如果上市成功，你的股份不知道要翻几倍哩。”陈娟作为公司的出纳，她的话不无道理。钟海的脸色更加阴郁，“你懂什么？”“我35岁就跟你了，到今年41了也没有个名分。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爱你，可是这样也不能换你一句实话吗？”陈娟开始啜泣。啪的一声，钟海把筷子一扔，“吃个饭也吃不清净，你就会叨叨。”钟海站起身来，去客厅抽烟了。陈娟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
当钟海开着他的路虎出门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急促的雨滴铺满了整个前挡风玻璃，钟海急忙打开雨刷器，它挥舞着双臂，瞬间让钟海的眼前一亮，眼前干净整洁的街道尽头是灰蒙蒙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钟海猛踩油门，车辆噌地冲出去，旁边的白色的轿车，闪到一边，远远被抛在后面。穿过爱民街的时候，雨渐渐停下。钟海的车速越来越快，他喜欢开快车的感觉，每年的罚单的数额已经超过他油费。他不喜欢有车辆在他的前面行驶，尤其在宽广的郊区道路上，他会毫不犹豫地超过任何车辆。
在车载显示屏的右下角显示：10：03的时候，他的车到达滨江路和青年大街的交汇处——瑞祥大厦。瑞祥大厦有三十层高，从1层到20层是酒店，它是目前滨江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20层以上是祥瑞集团的办公区域。集团除了经营酒店外，还从事金融、汽车销售、房地产开发等经营项目。
进入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钟海的车没有扫中车牌号，他不得不重新倒车，车辆的排气筒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好像对这该死的机器表示不满。反复4次以后，车辆终于进入地下停车场，钟海也恶狠狠地“问候”保安大哥的祖宗十八代。
上了电梯，他直接按了30层，王强的办公室在那层的中间，面朝青江，背靠北山。他径直推开王强的办公室，他从不等待秘书的通报，或是自己先敲敲门，就是那么豪横地闯进去。每次小王秘书都纳闷：为啥王董事长每次遇到钟海这样做都不训斥，反而让屋内的客人先行结束他们的交谈，而别人是绝对不敢这么做。“这一次会让他失望的，王董事长不在。”小王看着钟海推开那扇非常宽大的金黄色的楠木门门。
办公室正对门口是一个落地玻璃窗，在窗户的正前方是黑色的真皮的老板椅，一张扇形的办公桌几乎把办公室一分为二，靠近右侧白墙放置一排棕色沙发，前面放置着黑色的茶台。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圆头，圆脸，样子看上去很憨厚。看见钟海进来，连忙将手中的手机放到茶台上，并站起身来，“海哥您好。”看样子他是非常尊重钟海。本来钟海发现王强没有在办公室等他，他的火直往外窜，但是看见金勇后，他的火气消了一半，这小子曾经帮过他的忙。他径直走过去，在金勇的旁边坐下。金勇一边掏出裤兜里的“6箭”牌香烟，一边坐在沙发的边缘。钟海又把自己不太高大的身体往沙发里面靠了靠，这样他能舒服些。
“来颗，这是我哥们从外国给我捎回来的。”
钟海接过香烟，“你小子这两年跟着王大胆混得不错呀。”
金勇在他那绷紧的圆脸上挤出几道笑纹，“哪里，海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赚得都是小钱，跟海哥你是绝对没法比的。”
钟海豪爽地大笑，“你还想跟我比。”
眼看这嗑就让钟海唠死了，“哪敢、哪敢。”金勇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我和王大胆谈事情，怎么？他现在都不亲自出马了。派小弟跟我谈呗”钟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金勇那肥大的“蒜头鼻”上的汗液开始溢出，“哪里，海哥我认为咱俩的关系比亲哥俩的关系还要铁，哪一次海哥你喊我，我含糊过，哪一件事我给你办的不明白。”
钟海瘦削的脸庞逐渐放松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说话。
金勇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喊小王秘书给烧壶好茶后又回来，还坐在沙发的边上，仿佛表现得更加尊重钟海。“大哥您要退股，肯定有您的打算，本来小弟是不该过问的，但是老弟想，如果大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而选择退股的话，老弟想帮助大哥解决难事。有事您不是还有兄弟吗？”
钟海的脸上微微一怔，好像被这个小子说中了心事一样。钟海晃动了他的脑袋几下，看样子对金勇的话不太感兴趣。
钟海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跟金勇谈，最后的结果也不会令他满意。“哥，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如果公司没有困难，是不会让你拿不到钱”“哈，这么大的公司千八百万拿不出来？鬼信呢？”钟海用蔑视的口吻说。
“王强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约好的今天见面。”钟海有些不耐烦。
“呃，不好意思哥，我和王董事长谈事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个重要电话，说有事要处理。临走时先交代我，海哥要来，让我要接待好你。&34;金勇的腰板挺得更直了，这样看起来和他那肥胖的身体更加不协调。
“接待我，你能做了主把钱给我。”钟海把剩下的香烟猛吸了几下，然后将剩下挺长的香烟狠劲摁进靠近他旁边那个白色水晶烟灰缸内，还不放心地又摁了一下。
“哥，我哪有那力度，在这公司里您的力度比我强百倍，您能办了的事我肯定不行，”他伸出手来把刚沏好的茶水倒进钟海旁边的紫砂茶杯里，回身坐下，“哥，我刚才不是说了，兄弟我虽然大事办不了，但是小事我还是能给你摆平的饭，只要你发话。”金勇脸上的笑纹还是那几道，但是钟海总觉得和一开始不太一样。
“兄弟，哥有事自己就摆平了，哥现在就是想要回自己的钱有毛病吗？”钟海将窝在沙发里的身体，挪了挪。
“没毛病，大哥您的钱，您什么时候拿走都可以，那得看大哥您自己的心情。”金勇又给钟海递上一支烟，这次钟海摆手没有接，而是端起自己的茶杯开始喝茶。
“大哥，您现在这稍等一会，也许他那边处理完事会很快就回来，我下去有些业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有事您就打电话支使我。”钟海点点头，金勇那肥肥的身体一晃一晃地走出门外，到了门口还嘱咐小王秘书要伺候好海哥。
金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赶紧给王董事长去了电话，“王董事长，钟海这小子有些油盐不进呀，就是想要钱。只要你发话，我找人给他点颜色，他在你面前太了不得了。”
“胡说什么，我们是正规企业，别整那些不能行的，而且咱公司马上就要上市，这个当口不要节外生枝。陈娟那边你嘱咐她了。”
“她给我回话了，说没劝动了他。”
“好了，我另想办法。”说完王强就挂断电话。
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的钟海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手机里的新闻，突然电话响了，“老弟呀，我是王强，我现在正等着见市长谈事情，恐怕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你的事老哥一定放在心里，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决。今天，你先回去，过两天我找你单独谈。”
“你说准是星期几，我这边非常急。”钟海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今天是星期一还是星期二？”
“星期一。”
“那就星期五吧。”
“不行，时间太长了。”
“那就星期四吧，再提前我确实没有时间。”
“嗯，我会在星期三晚上给你打电话约时间。”
“行，到时候咱哥俩见面再唠。”还没等王强说“再见”，钟海已经撂下电话了，匆忙站起身，离开了瑞祥大厦。
在他将车刚刚停在自家别墅的地下车库时，他的姑娘小雨来电话，说想他了，想邀请钟海和陈阿姨明天到她家吃个晚饭，本来这两天事多还闹心的不想去，可是他最喜欢的女儿来电话，他把一切都抛到脑后了，连忙告诉女儿一定去。
这两天的天气有些反常，小雨是天天下，尤其是今天，钟海和陈娟刚一出门就开始下雨，钟海嘟囔了一句就出门了，显然陈娟要比钟海高兴，自从她和钟海处朋友以来，第一次接受钟海的前妻许静华的邀请去她家做客。这个许静华可不是一般人，她自己有公司，而且和自己的王董事长的关系又非常好。因此她对许静华有一种敬畏之心，今天能得到许总的邀请，她是非常感激的。而对于钟海，他其实非常恨的，他们俩离婚错不在他这里。两人车里没有说什么，直奔许静华的家里。
钟海一直把车开到了许静华的家门口，小雨迅速地打开门，热情洋溢地迎接他俩，并分别和他俩拥抱了一下，随后钟海取出车里的鲜花和名贵葡萄酒拿进屋内。许静华在厨房里喊道：“还有一个汤，我们就可以吃了。”桌子上已经有清蒸梭子蟹、凉拌海参、原汁蚬子、油焖大虾、海肠炒韭菜。“光吃蟹子我们就能饱了，许姐我过去帮你呀。”陈娟说着径直走向厨房。
“马上就好了，小雨你赶紧招呼你爸和陈阿姨坐呀。”陈娟还是进厨房帮着把最后一个汤端上了餐桌。小雨给大家都倒上了葡萄酒，大家一边谈论海鲜，一边吃喝起来。没想到三个女人倒是挺投机，有说不完的话，钟海根本也插不上话，只能闷头吃饭。聊着聊着，小雨突然问钟海，“爸 ，我大学毕业想找个工作。”
“好啊，你大学是学金融的，就去银行上班吧。”
“我才不去银行做柜员呢。”
“对，咱家小雨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当柜员不屈才了吗？”陈娟用欣赏的眼光
看着小雨。
“那你想干啥”
“整个d城，我看瑞祥集团不错，你还是集团股东，我去那里有发展空间。”
“你考虑没考虑过出国发展，”钟海突然把话题一转，小雨马上接过话头。
“我可不去，我在m国留学4年，可是够够的。想想都不愿多想。”
钟海想退股，女儿想去瑞祥发展，他突然明白了，一定是许静华在后面撺掇的。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他。
“一个私企有啥发展，和你妈的企业不都一样吗？”
“我的企业在瑞祥那里就是个小部门，怎么能比了。”许静华的眼睛很大，瞪着钟海的时候更大。
钟海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对呀，你找王董事长说说，怎么也能给孩子弄个经理当当。”陈娟倒显得比许静华着急小雨的事。
餐桌上充满了尴尬，大家一句话也没有，过了一会，许静华说：“你倒是说话呀，孩子第一次跟你张口，你不能让孩子失望呀。你是个男人不？”
这些话刺激到钟海了，他瘦削的脸庞憋得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酒杯，嘴里嘟囔着脏话，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在酒精的作用下，把酒杯猛地摔到了地下——啪，碎玻璃向各个方向乱窜。
三个女人吓了一跳，小雨开始哭泣，嘴里叨咕着，“爸我不去了。”陈娟四下找垃圾桶。许静华对着钟海吼道：“你就会这样，你就是窝囊废。”
钟海站起身来，将身边的椅子推倒，夺门而出。陈娟也顾不得找垃圾桶了，赶紧追钟海去了。小雨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许静华气得直翻白眼
星期四，王强到达钟海的别墅的时候已经是5点钟，小刘司机把一箱“瑞驰”葡萄酒放到钟海家门口后，他让金勇和小刘司机在门外等他。进屋以后，钟海给他倒了杯“桑海”葡萄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起酒来，直到钟海给王强倒第五杯的时候，“我想我在公司的股份大概值1000万左右，这样我要800万，剩下的200万我继续放在公司。”
王强微笑着点了头，又抿了一口酒，但是没有说话。
“我留这200万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安排我姑娘进公司做中层领导。”
“让小雨进公司做中层领导没问题，我甚至可以让她做总经理助理，我可以知道你拿到这笔钱要做什么吗？”
“呃我想出国。”
“出国也用不了这些钱”
“移民。”
“外国哪比上咱们国家好，经济不行，安全状况也让人担忧，你去了能生存了吗？”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行，兄弟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你给我点时间好给你筹钱。”
“行，我就给你10天的时间，赶紧给我筹钱。”
“不行，我贷款的话10天手续都下不来，最快也得一个月。”
“好吧。”钟海如释重负，把酒一口干掉，王强也把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