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结束
在谢小舟目之所及的地方, 一切都开始崩塌。
先是颜色的消失。
蓝天白云，五彩斑斓的建筑以及绿茵茵的草地都变成黑白二色。
然后是三维立体向平面的转变。
整个谎言之城都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张纸，上面还龟裂开了一道道犹如蜘蛛网一般的痕迹。
【我草, 这一切进入都是欺诈师的谎言吗？】
【我们被骗了, 节目组也被骗了, 所以节目组可真是废物！】
【废物+1所以现在舟舟要进入内城了吗？】
谢小舟伸出了一根手指, 轻轻推了一下。
哗啦——
就在手指接触到的一瞬间，那一道裂痕直接崩开, 炸成了无数的菱形碎片。
谎言之城不复存在, 只剩下了一片虚无的黑暗, 只有谢小舟站立的地方方寸之地还算完整。
在他的四周，一片片菱形碎片翻转漂浮着，散发着莹莹的光辉。
在碎片漂浮的过程中，谢小舟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曾经在谎言之城发生过的事情片段。
欺诈师微笑着鞠躬，无数白鸽从他的身后腾飞；嘉宾们一脸惊恐, 摸着身上出现的动物特征；一只幼小蓬松的布偶猫趴在了喷泉旁边，伸出爪爪好奇地掬起了一捧水花……
谢小舟上前走去, 想要看到更多。只是还没走到跟前，一束明亮的光爆发了出来。
在适应了黑暗后，这光芒显得格外的刺眼。
谢小舟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算是有一层眼皮的遮挡，眼球也还是被白光所刺激着, 不住地冒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在这一片白昼中，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消失不见了。
一阵凌冽的风吹来，谢小舟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失重的环境中，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这种情况不知道维持了多久，那光芒才渐渐消退。
谢小舟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 先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谢小舟设定的手机铃声。
可是，在这个阴间节目中，一切的电子产品都是失效的，能登上的只有惊悚综艺这个网站。
有谁会给他打电话？
谢小舟掀开了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墙壁以及橘色柔和的灯光。
入目的装修陈设太过于眼熟，使得他一下子愣住了，
没有错，这里是……他的房间。
谢小舟掀开了被子，站起来后先是摸了一下头顶，猫耳朵不见了，再往身后一抹，尾巴也没有了。
在确认了这些后，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一切陈设细节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穿了一次被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茶几上喝了一半的可乐，以及电脑上正在浏览着的页面……
这一切都维持在他进入拍摄之前的状态。
谢小舟的思绪有些乱。
他以为在看破了欺诈师的谎言后，他会来到内城，得到真正的通关条件。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睁眼，回到的竟然是他的房间。
不是阴间节目中暂时栖身的住处。
而是……他的家。
谢小舟的手指插-入了发丝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他想要去思考，想要去分析，但是手机铃声就像是催命一般，一直响个不停，对方大有不接就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谢小舟只好折回去，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他看都没看，就把手机接了起来。
说不定这电话是节目组打来的，或者是会传出欺诈师带着笑意的声音，告诉他又是一个新的挑战。
可是电话一接通，另一头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哎呦喂，我的舟哥！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你再不接电话，我都要急死了。”
“你……”谢小舟想了两个可能，可面临的却是第三个结果，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你是谁？”
“……”在沉默片刻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干笑声，“哈哈，舟哥，你别逗我玩了，我是你的经纪人小张啊！”
谢小舟将手机拿到了面前。
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通话备注是经纪人小张。
他什么时候有了经纪人了？
谢小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小张并没有多想，接着问：“舟哥，你在哪儿呢？”
谢小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做出了回答：“在家里。”
小张应了一声：“那你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就过来接你，千万千万别乱跑。”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
谢小舟看着手机屏幕，有些茫然。
他在这个阴间节目里面已经混得够久了，拍摄了这么多期节目，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这算是已经结束拍摄了吗？
不过也没有节目组的播报啊。
想到这里，谢小舟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屏幕，熟练地在浏览器中输入了惊悚综艺的网站。然后，他按下了跳转键。
网络有些卡顿，页面停了一下。
不知为何，谢小舟的手指有些颤抖，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过了片刻，浏览器并没有跳转到熟悉的页面，而是出现了一句话——对不起，您搜索的网站并不存在。
谢小舟盯着那一行字，半晌都没有动。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惊悚综艺》这个阴间节目不见了，他的心中应该是欢呼雀跃的，可现在，他只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是脚踩在棉花上，空荡荡的，随时要掉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谢小舟闭了闭眼睛，大步走到了窗边。他站定，伸手抓住了窗帘朝着两边拉开。
窗户推开，带着凉意的风吹拂在了他的脸庞上。
谢小舟稍稍冷静了一些，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希望能够找到一切破绽。
只是没有破绽。
眼前的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了。
温煦的阳光洒在了皮肤上，带来了一股特有的温暖；不远处草地上，蹒跚学步的小孩们正在咧嘴大笑；楼上的住户正在准备着午饭，油烟气息一直飘了过来……
谢小舟伸手虚虚一握，什么都没握住。
这一切都太真了，真到让他怀疑这又是欺诈师的一个谎言。
但，欺诈师的谎言来源于他对规则的认知，只能构造出与现实截然相反的世界。
这些真的只是谎言吗？
谢小舟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点烦躁。
叮当——
门口传来了一阵门铃声。
谢小舟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
从猫眼中往外看去，门口站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青年，从样貌和五官看，应该是精明能干那一挂的。
谢小舟觉得这个青年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门外青年又按了一下门铃，咋咋呼呼的声音隔着门穿了过来：“舟哥，开门啊！”
谢小舟将这个声音与经纪人小张所对上了，扭动门锁，把门打了开来。
小张一进来就拉着谢小舟说：“舟哥，赶紧的，我们去做个造型，下午还有通告！”
谢小舟有些蒙。
这是唯一一个和现实对不上的点。
在现实中，他是没有经纪人的。
在演员圈子里等级分明，以他这个等级，还没有经纪公司看得上他，更不用说是安排经纪人了。
像他这种横漂，都是单打独斗，蹲守在各个剧组里面等着派角色的。
现在听到小张这么说，谢小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通告？”
小张有些无语：“宣传你的新剧啊，忘了，你出演的《福音孤儿院》不是刚刚杀青吗？”
《福音孤儿院》确实是谢小舟刚拍摄完成的节目。
不过那不是阴间剧组出品的吗？
谢小舟脱口而出：“《福音孤儿院》？”
小张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是啊，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连这件事都忘了。”
谢小舟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谬离奇，决定先跟着小张一起去看看。
还没走出去，就被小张拦了下来。
小张的眼中写满了无奈：“你就这么出去？”
谢小舟低头看了一眼。
白t加上牛仔裤，没有特别的地方。
小张从旁边扯过来了一个口罩和帽子，塞到了谢小舟的怀中：“带上，你就这么出去，还不知道狗仔怎么拍你呢！”
谢小舟：“……”
他可从来没被狗仔拍过。
不过小张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全副武装地出去。
来到了一楼，在小张的带领下，谢小舟来到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前。
在上车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车标——不认识，却绝对是他买不起的。
上了车，谢小舟止不住地看向小张。
和面相上显示的一样，小张确实是精明能干，就算是在车上，也不时的打电话和各方沟通情况，安排时间。
看着看着，一段零碎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对了，谢小舟想起小张是谁了。他曾经在某个剧组里跑龙套的时候，遇到过小张。
那时候小张应该是一个当红小生的经纪人，工作能力强又左右逢源，给艺人选的资源、挑的通告都安排得十分妥帖。
谢小舟看到他的时候，曾经短暂地幻想过，如果他能有这么一个经纪人就好了。
结果，现在真的成了他的经纪人了。
这是梦，还是……另外一个谎言？
谢小舟试探着开口：“还有谁和我一起宣传？”
小张捂着手机，小声地说：“还有谁？不就是教父吗？”他脸上带着一种大家都懂的暧昧，“我已经和对方经济公司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和教父炒一下cp，拉一下节目热度。懂吧？”
谢小舟自语：“教父……”
教父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吗？
小张又忙着和电话另一头的媒体朋友沟通。
谢小舟转头看向了窗外。
外面风景飞快的后退，绿植、路灯还有广告牌。
谢小舟在广告牌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
前方路口正好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小张挂断了电话，听到谢小舟惊异的语气，探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广告牌竖在公交车站旁边。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脸庞就如同雕塑一般精致，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他的旁边还有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广告标语——提高分数，就来××补习班。
小张：“这不是秦渊嘛，怎么，你不认识？”
谢小舟当然认识。
可他认识的秦渊是被困在教学楼中的厉鬼，阴郁沉闷，连话都说不利索。
小张自顾自地说：“你忘了，这可是天才少年，十岁就上了清北，听说他今年刚刚拿了一个国际性的科学奖项，可厉害了。”说到这里，小张“啧”了一声，“不过啊，聪明归聪明，据说他有点缺陷，从来不和别人说话的。”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广告牌渐渐离开了谢小舟的视线。
谢小舟坐在座位上，面露思索之色。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但从细节上看，又太过于真实了。每一件事，每一个点都能找出相应对的逻辑来解释。
谢小舟垂下了眼睑，在心中坚定地对自己说：这是假的。
滋啦——
车子一个刹车。
按照惯性，谢小舟向前扑了过去。他伸手撑住，睁开眼睛一看，出现在面前的还是这一个场景。
小张打开了车门，催促道：“到了到了，舟哥，快点出来吧，造型师都等着了。”
谢小舟走下了车，又跟着小张去做造型。
按照以往的经验，以谢小舟这样的配角龙套，都是和其他人一起共用化妆间，衣服造型什么的都是差不多的。
可现在，在宽阔的化妆间中，足足有七八个人围着他转。
这群人里面有化妆、做造型、挑选衣服，甚至还有个小姑娘是专门给他端茶倒水的。
谢小舟：“……”
这待遇有点太好了，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全新享受。
好不容易摆动好，造型师控制着谢小舟来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谢小舟本就是邻家少年那一挂的长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纯粹，当被注视着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话。
而现在造型师放大了这个优点，黑色的碎发落在额前，淡淡的妆容衬托出了五官，一转眼间，水光潋滟。
造型师拨弄了一下额发，说了一句：“行了。”就把谢小舟推了出去。
谢小舟毫无准备地就踏入了一条走廊。
走廊中一片黝黑，只有最前方冒出了一点光亮，从中还传来隐约的人声。
谢小舟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走廊深处有一扇门，虚虚合拢，只有一条光线。
谢小舟在门口，从一条缝隙中看见，外面是一个半圆形的舞台，上方射灯刺眼，落在下方。
舞台下，一个个座位上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满脸都是兴奋和喜悦。
从谢小舟所在的地方望去，可以看见他们的手中举着各种灯牌，还有q版的人物，甚至还有他的后援会。
谢小舟的心中冒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其实……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的。
他想要站在聚光灯下，想演什么片就演什么片，想要有很多的粉丝，想要很多人喜欢。
更简单地说是——他想要红。
谢小舟像是被迷惑了一般，伸出手去。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就能够拥有这一切。
就在手指碰到那扇门的时候，谢小舟又停下了动作。
这一切都是假的。
并不是真实的。
如果打开了这扇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小舟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在那些节目里受到了这么多的诱-惑，只要留在某一期节目中，他就能够不用经历后面的危险与死亡了。但是他没有，他的目标明确，就是离开这个阴间节目。
现在，这一点也不会变。
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正要收回来的时候，门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小张站在门后面，逆光而站，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快点过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谢小舟的余光一瞥，身后一片黑暗，分辨不出有没有退路。
既然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那么进去也没有关系。正好能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定了定心神，迈步走上了舞台。
一走到聚光灯下，主持人的声音就拉高了起来：“欢迎我们的超人气演员——谢小舟！”
话音还未落下，舞台下方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舟舟！舟舟！”
伴随着呼喊声，荧光棒和应援牌一同摇晃了起来，从上往下看，璀璨如星辰。
谢小舟本来已经做好了这一切都是假象的准备，可在气氛的渲染下，还是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笑容，冲着下方挥手示意。
然后在一片激动的欢呼声中，他坐到了舞台中央的沙发上。
主持人坐在了他的旁边，拿着一张提示卡说：“首先很遗憾的宣布，教父因为档期问题，暂时来不了现场了。不过，教父特意录制了一个短视频，请看大屏幕——”
主持人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了舞台后方的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冷峻禁-欲的面孔。
他大概三十出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韵味，左眼佩戴着的一副单片眼镜遮住了有些锐利的眼睛。
单薄的嘴唇开合，传出了教父一向平稳低沉的声线：“大家好……”
谢小舟盯着屏幕没有动。
因为教父没有送信物给他，所以他都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教父——不管是真人还是影像。
一直到视频播放完了，主持人的话筒递到了他的面前，才回过神来：“抱歉，能再说一遍刚才的问题吗？”
主持人面带得体的笑容，又问了一遍：“据说在《福音孤儿院》中，舟舟与教父有很多的感情纠葛，那么在这里，舟舟有什么想对教父说的吗？”
谢小舟似有所感，握住了话筒，缓慢地说：“对不起，我没等带你离开那个世界。”
***
完成了采访，谢小舟回到了后台。
在离开了聚光灯后，他显得有些疲惫，靠在了椅子上放空着大脑。
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用。
不论是告诉自己这是一个虚假的谎言，还是再重构一个谎言来破解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真实的世界。
“舟哥！”小张抱着一袋子的食物走了进来，放在了谢小舟的面前，“你先吃点填下肚子吧。”
谢小舟一打开纸袋，只见里面装着一盒沙拉和一些汉堡薯条。他正要伸手去拿汉堡，就被小张给制止了。
“舟哥，这才是你的。”小张抽走了谢小舟手中的汉堡，塞给他那一盒沙拉。
谢小舟：“？”
这说是沙拉都过分了，就是西蓝花加上小番茄，还没装满。
小张咬了一口汉堡，含糊地说：“别这么看我，你马上就要进新的组了，保持一下身材，《谎言之城》的导演要求很高的，更不用说还有……”
谢小舟打开了沙拉的盒子，突然听见小张说的话，捏得塑料盖吱嘎作响：“我的下一部剧是《谎言之城》？”
小张点点头：“是啊，怎么了？舟哥，你该不会是迷糊了吧？”
谢小舟放下了沙拉：“把剧本给我看看。”
小张的眼睛一飘：“剧本……还没写完呐。”
谢小舟：“为什么没写完？”
小张压低了声音：“谁不知道剧组的导演——就那个被称为欺诈师的导演，是在圈子里面出了名的，他经常搞剧本飞页1，边拍边改，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面是怎么想的。”
谢小舟喃喃道：“他就是一个疯子。”
小张一拍手：“对，他就是个疯子！”说完了以后，他还神秘兮兮地说，“你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外面说去啊。”
谢小舟没有把这话放在心里，站了起来：“我要见欺诈师。”
小张：“诶？可是一周后才进组，现在是不是有点着急啊？”
谢小舟觉得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为关键的地方：“我现在就要见。”
小张劝不住，只好说：“行行，我约个时间，舟哥你等一下啊。”
还好，以谢小舟现在的咖位还是可以插个队约到这位被称为欺诈师的导演的。
小张打了个电话，对谢小舟说：“约好了，今天晚上八点，空中花园。”
***
晚上八点。
谢小舟如约而至。
约见的地方是在空中花园，那是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上。隔着落地玻璃窗，可以俯视一整片璀璨的霓虹灯光。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谢小舟走了进去。
在步入空中花园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青年。
青年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热烈迷人，手中端着一个高脚杯，冲着谢小舟举杯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