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巧遇（2）
“苏小姐也是来皓月楼吃饭的吗？怎么不去楼上雅间？”
面对唐锦骅的询问，苏晓嫚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只是不知道今日来了哪尊大佛，把楼上的雅间都给包了。”
一旁的飞月适时补充道:“小姐一直很喜欢皓月楼的饭菜，今日好不容易出门尝尝鲜，没想到却遇到这种事情。”
“啊！？”唐锦骅佯装诧异与愤怒，“皓月楼也是京都城内赫赫有名的酒楼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掌柜的讨个公道！”
飞月见状却上前将她拉住，“唐公子别冲动。”
苏晓嫚也劝道:“多谢唐公子好意，只是这京都城内遍地都是勋贵，指不定今日包场的就是哪家王爷公主。你这样冒冒失失过去质问，只会开罪别人。”
“那苏小姐……”
“我没事，大不了站在院子里等等，说不定很快那位大人就走了。”刚说完，苏晓嫚就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
唐锦骅立刻关心道:“苏小姐没事吧？”
就连一旁的小五都心生不忍，“这天气如此寒冷，苏小姐身娇体弱的，怎么能站在院子里等呢？万一对方迟迟不离开，那岂不是要冻坏了身子。”
苏晓嫚徐徐望过来，眼睛与鼻尖因为寒冷的天气透着淡淡的粉色，让她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小五虽然没有什么英雄情结，但也是个绅士，岂能看着女子受苦而毫无动摇。
“苏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稍作休息。”
苏晓嫚就等着这一句呢，压抑着心中得意，羞怯地往雅间之内张望了一眼。
“这，会不会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小五这才想起来，今日前来聚会的除了与他级别相同的衙役外，还有景煜和沈逸航。万一这两位觉得不妥，那他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正值犹豫之际，唐锦骅却是低笑了两声。
“小五哥是衙门里的老人了，深知景大人和沈大人的脾性，他既然能邀请苏小姐入内就说明两位大人不会介意。是吧，小五哥？”
“……”
小五一阵沉默，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嘴快。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内开启。
朱捕头那张横着刀疤的黝黑面庞探了出来，一双鹰眸精准地扫视屋外的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小五的身上。
“不是透气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此时看到朱捕头，小五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神仙，立刻把苏晓嫚的情况告知对方。
“苏小姐现在想在花园里等楼上的雅间腾出来，但天气太冷了，徒儿怕苏小姐撑不住。所以……”
唐锦骅顺着他的话接道:“小五哥邀请苏小姐暂时来咱们雅间休息一下，苏小姐也答应了。”
苏晓嫚也是个灵醒的，当即冲着朱捕头微微一福身。
“那就叨扰诸位了。”
话音落下，小五神情紧张地望着朱捕头。
“师傅……”
朱捕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竟是主动后退半步将入门的空间留了出来。
“外面风大，苏小姐请进来说话。”
苏晓嫚奸计得逞，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回礼。等她施施然带着丫鬟飞月踏入雅间之际，屋内原本欢腾的众人瞬间噤声。
沈逸航刚在众人的起哄下喝完一杯酒，抬头就看到了苏晓嫚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冲着他们微笑。
“咳咳咳——！”
一口酒卡在嗓子眼儿里，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边沈逸航因为太过惊讶而失态，同席的其他人也傻了眼。
“朱捕头，这是什么情况？”
朱捕头并未提及小五与苏晓嫚的那番对话，反而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刚才出门恰巧看到苏小姐站在门口，便请她进来避避风。”
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朱捕头是个性格耿直的老实人，他说邀请苏晓嫚进来避风，那就是单纯地好心而已，不会参杂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唐锦骅听到这话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视线越过席面去观察景煜的神色。
与此同时，苏晓嫚也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小姐？”
飞月在身后轻轻戳了下苏晓嫚的腰身，她才回过神来，稳着心神向众人福身。
“冒昧叨扰诸位了。”
这是沈逸航总算缓过气来，笑呵呵地站起身来。
“原来是苏小姐啊，真是幸会。上次见面还是好几个月前，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相聚。”
苏晓嫚听出他这话里带有隐隐的试探之意，便干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微笑以待。
“是啊，真是巧呢。”
席上的其他官差陆陆续续也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接过她的话。
“苏小姐在外面冻坏了吧，要不要坐下烤烤火？”
“到这来吧，我这位置离火盆最近。”
“你一身臭烘烘的，怎么好意思让苏小姐挨着你坐。我看还是沈少卿和景大人的位置最好，不如加把椅子。”
“说得对。”
屋内官差虽说都是糙汉子，但在对待女子方面基本的礼仪还算周到，再加上苏晓嫚之前送礼的情义，大家除了一开始的惊奇外，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产生抵触心理。
相比之下，景煜从苏晓嫚踏入雅间的那一秒开始，神情始终淡淡的，辩不出喜怒。不过他向来都是这幅沉稳的模样，倒也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唯独身边的沈逸航在众人忙着加椅子和碗筷的时候，隐晦地看了景煜一眼。
“大人，您不会生气吧？”
景煜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而是坦然自若地吃着面前的酒菜。然而看似平静的内心深处，却在迅速回忆着自己刚才望向二楼雅间的那匆忙一瞥。
当时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于是看向皓月楼二楼雅间的方向。视野中有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快速闪过，与眼前苏晓嫚所穿的衣衫正巧一致。
思忖间，苏晓嫚已经坐了下来。她笑意吟吟地端起酒杯，主动开口道。
“今日冒昧叨扰，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
“苏小姐真是好酒量！”
苏晓嫚自幼跟着苏穆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士兵军官之间拼酒的场面。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行为能够快速拉近与这些男人之间的距离。
果然，她一开场就敬酒的方式迅速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苏晓嫚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故意不去在意景煜的神色，反而与身边的人攀谈起来。
“刚才我到的时候，大家正聊得火热。若是诸位不介意的话，还请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用在意我。”
其中一名衙役笑嘻嘻地解释道:“倒也没什么，就是说到咱们的凌寺正。”
“凌大人？”苏晓嫚故意露出崇拜欣喜之色，“我听说凌大人在公审的时候揭露了胡人作奸犯科的罪证，替咱们启盛国长了脸。”
“那可不！”
“胡人奸诈狡猾，那日的确是多亏了凌寺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凌曦，屋内众人都纷纷表现出对她的崇拜与赞美。
“凌寺正聪明又能干，对咱们这些下面的衙役也好。眼看着凌寺正到大理寺就要一年了，大家聚在一起，想替凌寺正举办一场庆祝会。”
苏晓嫚自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亲眼看到这些人对凌曦的热情，心里还是难免反酸。
她掩唇笑了笑，“你们之间的感情真好。也只有凌寺正这样兼具才华与美貌的上峰，才能得到大家的拥护吧。不知景大人和沈大人会不会吃味？”
苏晓嫚这么问，一来是想把话题引到景煜的身上，二来的确也存有挑拨的心思。
都说猛虎身侧岂容它人酣睡，凌曦在大理寺中深得众人敬仰，难道景煜心里一点儿戒备都没有？
面对苏晓嫚的提问，景煜并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望这边瞥。
沈逸航见状只能哈哈笑两声，“当然不会。当初凌兄可是景大人亲自向皇上要来的人才，宝贝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吃味。”
坐在席上的朱捕头也喝了口酒，真情实感地感叹道:“凌寺正的为人，我老朱心服口服。”
有了这两人打头，其他官差们也都被带动起来，话题顺势变成了对凌曦品行的各种夸赞。
苏晓嫚听得心头起火，面上却还必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坐在不远处的唐锦骅见了心道不好，赶紧插嘴道。
“这酒席都快吃完了，大家可想到什么可行的办法？”
原本欢乐热闹的局面迅速冷下来。
苏晓嫚见状故意问道:“怎么，难道是大家的意见有了分歧？”
唐锦骅解释，“也不是分歧，主要是大家都很敬仰凌寺正，想要给他办一场最好的庆祝会。”
“原来如此。”苏晓嫚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嫣然一笑，“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沈逸航挑了挑眉，“哦？苏小姐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谈不上，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建议。大家既然是想给凌寺正准备惊喜，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做好保密，最好是前后有反差。”
“反差？”
苏晓嫚勾唇一笑，眼眸中的媚气恰到好处。
“诸位不如联想一下那些入京赶考的书生，十年寒窗，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榜上提名。如果一位明明料定自己没有机会的考生突然中榜，那会是什么心情？”
“那怕不得喜极而泣！”
“就是如此。”
沈逸航点了点头，“保密肯定是必须得，只是具体要怎么庆祝，大家一直都想不到好法子。不知苏小姐有什么建议？”
苏晓嫚先是看了沈逸航一眼，之后又转向景煜。
“刚才沈少卿也说了，当初是景大人亲自将凌寺正带到了大理寺中。于凌寺正而言，景大人便是她的伯乐。所以我以为，这份礼物最好是由景大人来给。至于送什么东西……”
她又环视了席间的众人一圈，才软声细语道。
“凌寺正可是刑部尚书的公子，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极好的。既然诸位是要为他开庆祝会，那送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番心意。如果让我来选，最好是平日里能够用得上的，每日能够看到摸到的东西是最妙。”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开口。
“我知道了，就像是苏小姐之前送我们的护腕一样！”
“对啊，那护腕做工精良，我可天天都戴着呢。”
“说起来我今日也戴着呢。”
“真是要再次感谢苏小姐！”
苏晓嫚一边享受着大家的夸赞，一边心中得意。
她哪里会真心实意为给凌曦庆功出主意，费力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酒席间你来我往，笑声不断。
苏晓嫚看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众人之后，突然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沈少卿。”
沈逸航正在和身边人说话，见苏晓嫚居然笑意吟吟冲着自己而来，赶忙起身回应。
“苏小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她望了眼席间的唐锦骅，压低声音道，“小唐是我父亲的副将之子，就如同我的弟弟一般。我不敢请求沈大人对他多加照拂，只是希望大人能够在他犯错的时候躲提点些。”
原来是为了唐锦骅来套近乎。
沈逸航心中诧异，面上却是保持着笑容。
“这个好说，小唐既然是大理寺的人，只要可守规矩，就没人能为难得了他。苏小姐也不必太过忧心。”
“这个我当然放心，这天底下最规矩的便是大理寺了。只是我这个当姐姐的难免怕弟弟不懂事，连自己闯了祸都不知道。还请沈大人理解我的心情。”
“当然，当然。”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才将杯中酒喝尽。
苏晓嫚停顿了一番，饶过沈逸航朝景煜走去。
“景大人。”
她刚一靠拢，还没来得及说话，景煜就主动将酒杯抬了起来。
“刚才沈少卿的意思便是本官的意思，还请苏小姐与苏将军放心。”
看着俊朗的男子仰头饮尽杯中酒，绷紧的脖颈显得凸出的喉结越发性感。苏晓嫚忍不住心跳加快，恨不得将景煜吞入腹中。
“景大人真是好酒量。”
她并不在意对方刻意的冷淡与疏远，反而伸手勾起酒壶又替对方续了一杯。
景煜眉头蹙起，“苏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许是猜到了会碰钉子，苏晓嫚在进门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建设，此刻哪怕是面对景煜的冷脸也不为所动。
“景大人客气了，晓曼的确有些事情想请大人指教。再过几日便是皇上设宴款待朝臣与家眷的重要日子，听闻每年宫宴上景大人都会现场书写一副墨宝献给皇上与太后。
其实晓曼也有打算在宫宴上献一副画，恭祝皇上与太后娘娘圣体康建，万寿无疆。又怕自己才疏学浅，所画的内容入不了皇上与太后娘娘的眼。
所以思来想去，便生出与景大人合赠一副书画的法子。到时候我来代表将军府作画，再由景大人题字，如何？”
话还没说完，景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将书与画合作一副作品，通常是夫妻或者血缘亲属之间才会有的操作。
苏晓嫚如此提议，俨然是换了种法子向景煜诉情。她这般大胆热情，引得席间众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对于这些不知内情的官差而言，镇边大将军的嫡女已经是极为尊贵的身份了。更何况苏晓嫚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对景煜关怀备至殷勤周到。
这样的女子，景煜岂能不心动。
“大人，我看苏小姐的提议不错，书画本就是一体。”
“是啊。苏小姐刚来京都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入宫参加宫宴。如果景大人能够照拂一二，肯定能安心不少。”
“大人，您不如就答应了吧。”
就在众人起哄的时候，唐锦骅端起酒杯。她正想起身再拱拱火，余光却突然从窗户的缝隙间瞄到外面站着一道人影。
瞬息间，唐锦骅改变了策略。只见她借着给旁人斟酒的举动，移步挪到了窗户前。一方面用身体挡住透气的缝隙，一方面低声与接酒的同僚调侃。
“苏小姐如此热情，景大人高兴得脸都红了。看来他们双方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那人闻言仔细看了景煜一眼，却只发现对方面沉如水，哪有什么郎情妾意的模样，反而透出要发怒的征兆。
唐锦骅说完这话，还故意往旁边挪了挪，巧妙地直亮出了苏晓嫚的部分，却把景煜的反应遮的严严实实。
凌曦站在窗口，秀眉紧锁，胸腔里像是燃着一把火。
原来整个衙门的人来此聚会，并非单纯地联络感情，而是争着抢着当媒人撮合景煜与苏晓嫚。
之所以不通知她，大概也是因为知道她之前与苏晓嫚有过直接的正面冲突，所以才刻意避开。
既如此，那她又必来此讨嫌？
凌曦拂袖离去，凌冽的寒风刮在身上都没能熄灭她心中的怒气。
许是老天爷都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就在凌曦转身的瞬间，原本只留了一条缝隙换气的窗户恰好被风吹开。
大量的寒风灌到屋子里，吹得靠近窗边的几个人纷纷打了个冷战。
“窗户怎么开了？”
“好冷，谁去把它关上。”
眼看一名衙役站起身来，唐锦骅赶忙阻止。
“我来我来！”
她仓皇紧张地转身去关窗户，并且尽量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窗外的景象，生怕众人发现了凌曦的存在。
只可惜老天爷像是在跟她作对似的，每次她将手伸出去，那扇窗户就会被风吹得更远些。直到唐锦骅第三次伸手，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外，这才勾住了窗框。
唯一令她心中安慰的是，凌曦已经转身离开了。虽然走得还不算很远，但只要没人仔细看就不容易发现端倪。
只可惜景煜所坐的主位恰好正对窗户，敏锐的观察力使得那抹一闪而过的绛红色官袍如同刺青一般牢牢印在了双眸之中。
看那背影，似乎是凌曦。
可若果是凌曦，他又为什么不进来？
不知为何，景煜心中隐隐升起不安，而在身边呱噪不断的苏晓嫚则是急速加剧了这种情绪。
他罕见地生出想要对女子发怒的念头，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长时间的缄默与难看的神色使得气氛尴尬起来，席间起哄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闭了嘴。
在众人的注视下，景煜缓缓起身。
“苏小姐刚才不也说了，送礼最重要的是心意。景某每年献上一副手写的祝词，也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皇上与太后的崇敬之心。
苏小姐既然也想以画为礼，最好还是独自完成。”
沈逸航注意到苏晓嫚僵在脸上的笑容，尴尬地打岔道:“景大人言之有理。苏小姐若是对自己的画工不放心，不如换个礼物。皇上与太后娘娘向来仁慈温和，就算是礼物有些微的下次，也不会因此责怪。”
苏晓嫚既不甘又委屈，却为了颜面不得不压抑真实的情绪，只敢当着众人表现出淡淡的落寞与遗憾。
“多谢景大人的建议，晓曼记住了。”
她垂下眼眸抿了抿唇，还想寻个别的借口让景煜喝了她斟的酒，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景煜主动说道。
“劳驾。”
“什么？”
苏晓嫚还有些愣怔，景煜已经与她擦身而过。
直到景煜离开房间，屋内的众人才陆续回过神来。
“景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走了吗？”
“是不是生气了？”
“不知道啊……”
大家七嘴八舌，或者心生担忧自己刚才的玩笑触怒了景煜，或是悄悄打量着被丢下的苏晓嫚。
而苏晓嫚则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尴尬地脚趾头扣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保持了仪态。
沈逸航信道不好，赶紧追了出去。
此时景煜已经离从内院追到了皓月楼的大门口，他左顾右盼找了许久，却并未找到凌曦的身影。
“景大人！”
沈逸航急吼吼地追出来，撑着膝盖喘了口气。
“大人，您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呀？是不是苏小姐的话让您心里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