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刺青的意义
景煜跟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凌曦将浴桶中漂浮的药渣捞起来仔细查验。
“发现了什么?”
凌曦转过身来的时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把万良带进来。”
朱捕头重新押着万良进入净房,对方看到凌曦手里握着的药渣,眼皮重重跳了几下。
“本官问你,你泡的这些是什么东西?”
“草民体虚,大夫便让草民在沐浴时放些滋补的药材。”
“体虚?”
凌曦一边说话一边踱步来到万良跟前,竟是直接抓住对方手腕把起脉来。
万良心脏狂跳,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青年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懂医术。但在没有被彻底识破前,他必须继续伪装下去。
“大人这是做什么?难道草民泡药浴也违反了律法吗?”
“泡药浴当然不会违反律法,但欺瞒朝廷官员,故意包庇无头鬼,确实掉脑袋的大罪!”
凌曦眼睛陡然一瞪,加大了牵制对方的力道。
“你的脉象分明绵长有力,一拳打十个都行,哪里还需要滋补。况且本官还是第一次听闻,苌藤还有滋补的功效。”
在凌曦说出自己脉象正常的时候,万良就已经紧张得心脏慢跳了半拍。等他听到“苌藤”这味药材时,万良则是猛地发力将凌曦狠狠推了出去。
净房地面湿滑,凌曦重心失衡,眼看着就要摔到。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身。
景煜在万良发狠反击的瞬间做出反应,游刃有余地接住了凌曦,同时不忘对还在愣神的朱捕头下令。
“把人抓回来!”
正如凌曦所言那般,万良这些年来虽然贪图享乐把自己吃成了一个胖子,但早年习武为他的身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比起府里的那些年轻下人,他甚至是最身强体壮的一个。
万良冲出房门想要逃跑,朱捕头却是紧追不放。再加上景煜带来的大理寺官差以及知府衙门的人,不等万良逃出院门就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这边景煜将凌曦扶起身来,关切地询问道:“可有扭伤?”
他刚才注意到凌曦在跌倒时脚后跟被浴桶卡了一下,希望没有受伤。
凌曦的确崴了一下,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万良,她便冲景煜摇了摇头。
“无妨,先抓人!”
追到院子里,朱捕头已经把万良五花大绑了起来。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甚至连嘴也堵上了。
凌曦见状松了一口气,对下面的人吩咐道。
“去药铺买些山芩和玄芥回来。”
有人表示不解,但凌曦却让他只管去办。最后东西采买回来,凌曦又让人拿去厨房煮了,混和着热水一并灌进浴桶中。
“把万良塞进去。”
凌曦一声令下,朱捕头就领头把万良往桶里塞。
对方还挣扎着想要抵抗,溅出来一大片热水,直接洒在了凌曦的身上。景煜见状眉头紧蹙,亲自动手敲晕了万良。
朱捕头等人这才趁机把他塞进浴桶中。
滚烫的热水蒸腾出徐徐白烟,万良没隔一会儿就被热得清醒过来。
这次他挣扎着起身,凌曦没有再阻止,反而一双灵动的眼眸死死盯着对方的身体。
“在后背!”
朱捕头率先有了发现,激动地提醒道。
凌曦上前擒住对方胳膊,用力一扭,把人直接按在了浴桶上。因为入浴之前提前扒光了衣服,所以此刻后背上的羽蛇刺青一览无余。
“果然。”
原来苌藤这味药材能够段时间内中和掩盖刺青的颜料,万良每日用它泡澡,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而凌曦让人买回来的药材正是可以消除苌藤的药效,从而破除他的小把戏。
万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因为来了个懂医的官员而破败。
凌曦眯了眯眼,再次质问万良。
“现在还要继续狡辩吗?”
万良心虚地眼神乱飘,就是不肯点头承认。
这时景煜抬手,便有人将万良的妻儿都带了进来。瞧见自己父亲被这么多官差押着,小儿子立刻吓得大哭起来。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万良身子抖了抖,却还坚持垂着眼眸不肯配合。
景煜睨着他,“你今日若是不肯说,本官也不会逼你,甚至不会动用武力把你们带去衙门审问。不过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被母亲搂在怀中的小儿子。
“你死了,他们母子怎么办?永远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当中?”
他们今日找到万宅,相当于给无头鬼指明了方向。如果他们不带走万良一家的话,最迟今晚无头鬼就能找上门。
到时候就算无头鬼不杀妇孺,但凭他是无头鬼猎杀对象这么个事实,妻儿就能被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万良眸光闪动,心理防线一点点被攻破。看着儿子的嚎啕大哭,以及妻子默默流泪的样子,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凌曦瞧着他准备得差不多了,亲自扯下了塞在嘴里的布巾。
“说吧,趁着无头鬼找过来之前。”
万良输出一口气,重新看了一眼妻儿。
“让他们先出去,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便是惹火上身。凌曦理解他的担忧,挥手让人把万氏母子带走。
“现在你可以说了。羽蛇刺青究竟代表什么?无头鬼的身份又是谁?”
万良不再抵抗,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信息都交代出来。
“我曾经是名杀手,这羽蛇刺青就是我们的标识。”
听到他的话,凌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
“你们的主子是谁?”
万良摇头。
凌曦有些心急,双手不自觉地压在了浴桶的边缘。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交代?难道真要等死到临头才后悔?”
“大人误会了,不是草民不肯说,而是我们从小就被人培养成了杀手,只知道执行任务,却从没深究过是谁在背后操纵我们。”
“你以为我会信?”
“事实就是如此。对于上面的人来说,我们这些杀手不过是用过就可以摒弃的工具罢了。一介蝼蚁,何须知道神明的名字?”
这种说法无异于断绝了凌曦追查幕后真凶的可能,上升的血压烧得她脖颈都泛出红色。
景煜见状蹙了蹙眉,越过凌曦继续审问道。
“既然是用过便可丢弃的工具,为何你们能活到现在?上面的人要杀你们,又何须弄出个无头鬼来?”
万良眼眸闪烁,倒是有些钦佩景煜的一针见血。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像我们这样的杀手,从小就被培养。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等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时,一部分人会被处决。剩下的一部分则是被投放到指定的地点,等待最后的审判。”
“什么审判?”
万良苦笑一声,“一个逃离组织,重新或者新生的审判。”
凌曦听得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旧的一批杀手不能用了,组织就会培养出新的杀人。如此交叠更替,才能保证组织的长盛不衰。而我们这些不中用的杀手,就成了新人的磨刀石。
组织把我们召集起来,一一接受新人的追杀。若是能躲过去的,就算是通过了审判。而这个周期是一年。”
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不光朱捕头与现场的衙役们目瞪口呆,就连凌曦与景煜都大为震撼。
“所以无头鬼就是新的杀手,他猎杀你们这些人,也是受了组织的命令。”凌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知道对方要杀你们,你们为什么不逃走?”
“逃?逃不掉的。当年被投放来莿州的一共有三十人,这些年来陆陆续续逃走了一半,全都是刚出城门就被杀死了。就算官府介入调查,顶多也只能查出个山匪劫财杀人的消息。
我知道逃不掉,干脆隐姓埋名躲起来,老老实实过几年安生日子。”
景煜审视着万良,再次寻到话语间的漏洞。
“可哑巴就逃出去了,我们是在翁村的农舍中找到他的。按照你的解释,他在出城之际就该被杀死。”
“你们说的是侯一吧。”万良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逃出莿州城的,但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们既然找到了他,就该知道他的手脚筋脉都被挑断了,连嗓子也被毒哑了。”
凌曦:“是你们组织的人干的?”
“若我说,这些都是侯一自己下的手呢?”万良露出嘲讽的浅笑,“组织为了提高我们求生的欲望,故意让我们在莿州城生活了十年。我们这些人从一开始提心吊胆,到后来放下戒心,成亲生子,一点点从冷漠的杀手变成了寻常人。
寻常人有了牵挂,才能在遭受追杀时全力抵抗。”
“侯一就是其中之一,他成亲后妻子难产而亡,却为他留下了一名女儿。
侯一知道终有一日会遭受追杀,为了保护女儿,早早就自断了手脚的筋脉,毒哑了嗓子,靠着装疯卖傻带着女儿混出了城。
但组织的人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尽管出了城却也逃不出莿州地界。相反,秉承着灯下黑的原则,他躲去了翁村。
这些年来反而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你们把他强行带回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