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错失良机
翁村。
凌曦与景煜同坐在一辆马车上休息，身后的树林中也全是守了一夜的官差们。
到了饭点，即便凌曦还处于潜睡当中，也能听到众人喊饿的声音。
她幽幽睁开眼，便对上景煜的视线。
“饿不饿？”
语气淡然平静，听不出是关切还是随口的寒暄。
凌曦垂眸，“还行。”
在凌曦浅眠的时候，景煜下车去村子里走了一圈，从一名妇人手中买了一块烤饼回来。他特意用油纸包了烤饼放在衣袖中，就是为了保存温度。
景煜刚想把烤饼拿出来分给凌曦，外面就响起一阵欢呼声。
凌曦迅速挑开车帘，就瞧见一亮马车徐徐驶来，马车前室的位置坐的是卫府的车夫。
“知府大人送饭来了。”
留下这一句，凌曦灵巧地跳下了马车。
景煜摸了摸衣袖中尚待余温的烤饼，到底没说什么。
邹进走下马车，安排人手将食盒分发下去，同时不忘亲自把午膳送到凌曦跟前。
“听老爷说，你们昨晚在翁村守了一夜，真是辛苦了。”
“多谢舅父。”凌曦接过食盒，“知府大人没事吧？”
“没事，回府之后便去后院歇下了。倒是你和景大人，要不要也回去小睡一会儿？”
“不了，一来一回费时费力，还容易被人看到。”
他们为了躲避翁村的村民，都是选了一处距离村落较远的林子休息。
好在村民们因为畏惧无头鬼，即便是白日里也不会乱走，顶多在村子附近活动。
“二少爷。”
说话间，霍梓轩也背着药箱走了过来。
凌曦眉梢挑起，“你怎么这幅打扮？”
“是我的主意。”景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徐徐走下马车，即便是一夜未睡，但瞧着精神也不差。
“景大人。”霍梓轩先是恭顺行礼，才向凌曦解释道，“是知府大人命小人这么打扮的。‘翁凡’还病着，小人带着药箱去问诊，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说着打开了药箱，里面装得却是吃食，分量足够萧然挺到晚上。
凌曦汗颜，“是我糊涂了，那你快去吧，别让萧然等久了。”
霍梓轩冲景煜点了点头，便背着药箱往翁村去了。谁知刚走到村口，恰好遇上了翁正南。
瞧着霍梓轩径直就要进翁氏的祖屋，翁正南小跑着上来将人拉住。
“等等，你是何人？”
霍梓轩昨日没跟着来翁村，也不认识翁正南。被他这么抓住一问，当即就有些慌乱，还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在下是卫府里的大夫，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给翁凡问诊。”
翁正南闻言大喜，谄媚地自我介绍道:“原来知府大人请来的大夫。正好，在下翁衡南，是翁村的里长，也是翁凡的叔父，咱们可以一起去探望翁凡。”
霍梓轩见他不管不顾就要推门而入，赶紧上前把他拦下。
“你不能进！”
翁正南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拽，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为什么不能进？”
霍梓轩冷静下来，学着凌曦生气时的模样板起脸。
“不为什么，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可我是翁凡的叔父！”
“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我还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你！”
无论翁正南怎么说，霍梓轩都只给出同一种回复。两人因为争执，还把住在附近的村民也吸引了出来。
翁正南不敢得罪知府，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睁睁看着霍梓轩推门进了祖屋，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门紧紧合上，甚至还有从内落闩的声音。
等房门从内关上后，霍梓轩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对方强行跟着自己冲进来，会坏了凌曦与景煜的计划。
“外面是里长？”
萧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霍梓轩转身之际，背在肩上的药香就被取走了。
“是，他想跟着我进来，我没敢放人。待会儿我走之后，你记得把门反锁住，千万别让那里长钻了空子。”
“知道。”
萧然淡漠点头，自顾将装在药箱里的饭菜取出来食用。
两刻钟后，霍梓轩推门而出。
翁正南就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瞧着他离开后赶紧上前试着推门，却发现门又被锁住了。
“该死！”
他恨恨地踹了门板一脚，毫不掩饰自己的恼意。
霍梓轩返回树林，将自己撞见翁正南的事情告诉了凌曦。
“二少爷，要不要小人寻个由头把他带走？”
“你一个大夫，有什么理由把里长请走？况且他脑满肠肥的，你也拽不动。”
“小人拽不动，还有这么多兄弟呢。”
凌曦扫了眼跃跃欲试的衙役们，最终还是摇头。
“别去了，眼下正是村民们出来走动的时辰，被人撞见了可不好。等天黑了，翁正南自己就走了。”
抓不到无头鬼，谅他也不敢在夜里出行。
景煜同意道:“闯进去也无妨，萧然会让他闭嘴。”
既然两位主子都这么说了，霍梓轩也不强求。
三个时辰后，天色再次暗了下来。
等到村民们再次关门闭户，凌曦与景煜带着人再次潜入了翁氏祖屋的柴房中。
有了前一晚的经验，今日大家都各自多带了几件衣衫。既可以防寒，困了也能铺在地上稍作休息。
挨到子时，凌曦主动对另外两名衙役道。
“你们先小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和我与景大人换岗。”
两人见景煜也没反对，这才合衣躺下。
直到丑时，一阵淅淅索索的异响在后院响起。
凌曦正垂着眼坐在椅子上休息，在听到响动后猛然抬起头来。还没等她起身查看情况，景煜就压住唇瓣示意她保持安静。
一道黑影迅速翻墙而入，眨眼的功夫就潜入到了卧房当中。
此时的萧然保持着与昨晚相同的睡姿，画着刺青的手臂从被褥中露出一小截。
因为没有熄灯的缘故，黑影一眼就锁定了对方身上的刺青，随即悄无声息地靠近熟睡当中的萧然。
若是换做平时，早在黑影踏入房门之际，萧然就该惊醒了。但此刻他却双眼紧闭，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后院柴房中，凌曦与景煜叫醒了休息的衙役，四个人一同凑到门边上，透过缝隙注视着屋内的动静。
“如何？”凌曦用唇语问道。
景煜摇头，卧房中灯火依旧，但他并未在窗户上看到任何人的剪影。
难道刚才的声响是幻听不成？
就在景煜心生疑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查看时，屋内的黑影却已经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布置的细线，手持匕首来到了萧然的身后。
眼看着他对准萧然的后脖颈举起寒刀，祖屋正门上的木闩却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夜深人静，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放大数倍。
无论是卧房内的黑影还是躲在柴房中的凌曦和景煜，都因为这声异响绷紧了神经。
叮铃铃——！
细线猛烈颤动，连带着挂在尾端的铜铃叮咚作响。
这是无头鬼落入陷阱的信号！
这下景煜和凌曦都不再犹豫，带着衙役一同冲了出去。
两人刚闯进屋内，就看到一个身影杵在门口的位置。凌曦毫不犹豫飞身上前，一脚就将人踹翻在地。
伴随着“哎哟”的惊呼声，凌曦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祥之感。她抓住对方的衣襟，将匕首狠狠压在对方的脖颈处。
“饶命饶命，大人饶命！”
虽然房门处光线昏暗，但当熟悉的声音传来，凌曦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翁正南！？”
“正是小人……”
凌曦提着翁正南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真的是你，那无头鬼呢？”
她说完这话后转身与景煜对视，两人顾不得追究翁正南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拔腿就往萧然所在的卧房奔去。
房门是被景煜一脚踹开的，桌上的烛火因为突然吹入的冷空气而摇晃了两下，好在最后还是稳住了。
景煜早在踹门的同时就拔出了腰间的利剑，戒备地扫视着屋内，慢了一步冲进来的凌曦则是一口气直奔躺在床上的萧然。
刚才他们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萧然如果保持清醒的话，怎么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只要一想到萧然可能遭遇不测，凌曦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萧然！”
凌曦掰着对方的肩膀，把人转了过来。瞧着萧然双眼紧闭的模样，她不仅膝盖有些发软。
探鼻息，摸脉搏。
就在凌曦做检查的时候，景煜也凑了过来。
“如何？”
“只是睡着了，人没事。”
在说完这句话后，景煜立刻将屋外的衙役叫了过来。
“凶手肯定还没逃远，立刻封锁整个翁村，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是！”
下达了命令后，他开始检查屋内的陈设。
“能不能检查出萧然昏睡的原因？”
凌曦回道:“看他昏睡的程度，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可萧然从一开始就独自一人留在屋内的缘故，照理说没有人可以提前布置迷烟之类的物件。
况且从刚才听到异响到他们冲进屋来，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么点儿时间，就算凶手随身携带了迷药，也不可能顺利迷倒谨慎的萧然。
那么，萧然究竟是怎么陷入沉睡的？
景煜在屋头走了一圈，发现门窗都是从内部紧闭的。如果有人进来，不可能逃得出去。
除非对方会法术，钻地遁走。
缓过神后，凌曦也加入了搜寻。两人分工合作，在路过窗台时注意到上面突兀地落着一团灰尘。
“这是什么？”
凌曦将放在桌上的烛台拿过来，借着光线看清了窗台上留下的痕迹。
景煜闻声而来，便瞧见她用手指捻了捻一撮细灰。
照理说窗台留有灰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奇怪之处就在于，窗台的其他部分都格外干净，唯独这团细灰突兀地落在那。
而且但凡在家洒扫过的人都能分清，平时落在桌椅上的灰尘轻而散，经年久月团集在一起的灰尘则是质感绵密。
凌曦心中起疑，顺着落灰之处抬头往上看，发现头顶是一根横梁，横梁之上还有一处通气用的天窗。
景煜拉着凌曦的胳膊，让她后退了两步。自己则是跳上窗台，提起飞身到了横梁之上。
“当心！”凌曦紧张道。
虽然内心深处对景煜隐瞒调令一事还没消气，但在关键时刻还是会忍不住关心担忧。
景煜稳稳落在横梁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
伴随着火光亮起，他可以明确地观察到这上面除了他的脚印之外，还留有别的痕迹。再抬头查看天窗，窗框的位置还残留着新鲜的手指印。
“看来凶手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至于时间，定然是他们被翁正南吸引注意力的时候。
凌曦仰望着那扇天窗，只觉得匪夷所思。
“那是气窗吧，连半个身子的大小都没有，怎么可能钻得出去？”
景煜太高火折，照亮了上面的指印。
“看来凶手本领高强。”
说话间，院子外已经传来了官差们的脚步声。看来他们已经按照景煜的命令，把整个翁村都包围了。
景煜翻身跳下横梁，对凌曦招呼道:“出去看看。”
两人并肩从翁氏祖屋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反剪着胳膊押跪在地上的翁正南。
“景大人，凌大人，小人知错了，还请两位大人饶命啊！”
翁正南一开始被凌曦擒住的时候还有些懵怔，现在看到这么多官差出现，后知后觉地猜到自己似乎是闯了大祸。这会儿一见到凌曦与景煜就开始声泪俱下地求饶。
凌曦沉着眼眸审问道:“知府大人之前特意叮嘱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此屋。你身为里长却明知故犯，究竟是何居心！？”
翁正南哭道:“小人只是担心侄儿的安危，这才冒险前去探望……”
“本官看你是与无头鬼勾结，故意给他通风报信！”
此话一出，翁正南差点被吓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小人不敢，小人冤枉啊！”
“你冤枉？”
凌曦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三两步走到对方跟前，用腰间的佩刀抵住翁正南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今晚要不是你触碰机关，无头鬼早已落入法网。翁正南，你好大的胆子！”
凌曦在训斥对方的时候并没有收敛嗓门，这使得刚刚被惊醒的村民们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有村民义愤填膺地推门而出，指着翁正南怒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你这种品行的人也好意思占着里长的位置不让贤。”
紧接着其他村民也纷纷从自家屋内走了出来，零零散散相继围拢过来。
“无头鬼杀了多少人，整个莿州城内外谁不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有机会把他抓住，你倒好，直接把人给放走了。”
“依我看，他定是私下与无头鬼勾结，故意在官差收网之前通风报信。”
“真是晦气！快把这种人关进大牢，免得继续祸害咱们。”
“……”
村民们越说与激动，甚至有人忍不住想要动手狠狠揍翁正南一顿。
景煜一个眼神，便有官差上前制止。
同时凌曦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翁正南是否勾结无头鬼，此事官府会仔细查明。不过今晚无头鬼的确潜入翁村，很可能眼下还藏在某处。
官府为了大家的安全，需要派人彻查诸位的房舍，还请乡亲们尽量配合。”
一听无头鬼可能还藏在村子里，大家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无头鬼还在这里吗？”
“那他会不会突然冲出来杀人？”
景煜看向提问的村民，笃定地承诺道:“诸位放心，知府衙门与大理寺为了捉拿无头鬼，已经派出了最好的衙役。只要我们在这，就绝不会放任无头鬼作祟。
不过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今晚所有人都不得再返回家中，需得听从官府的安排，集中在此接受保护。”
景煜虽然也生得俊朗，但却比凌曦多了五分冷淡威严。他这么一开口，反而让心慌的村民们得到了安慰。
其中一名年长老者率先站出来相应，“多谢大人的庇护，咱们翁村人今晚都会听从官府的安排。”
此人乃是村中最年长最有威望之人，他都开了口，其余小辈自然听从号令。
凌曦也乐见其成，立刻带人开始寻找无头鬼的线索。
瞧着官兵们举着火把来来回回，景煜再次来到已经快吓尿的翁正南面前。
“之前听知府大人提过，翁村共有二十六户人家，共计六十三口人，这可是你汇报上去的？”
翁正南惨白着一张脸点头，“正，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景煜便派人开始清点现场人数。
经过核查，果然是六十三口人，一个不少。
半个时辰后，凌曦接到了领队的回复。
“启禀凌评事，全村的屋子都已搜查，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地窖、水缸之内的细节之处可有检查？”
“都查了。”
凌曦闻言沉默了下来，虽然早有预料，但与无头鬼擦身而过的挫败感还是让她心里难受。
深吸一口气，凌曦把这个结果告诉了景煜。
“知道了。”
相比起她的不甘心，景煜却显得平静了许多。他在当上大理寺卿的过程中，已经经历过太多类似这样的事情，也早就炼就了一颗钢铁之心。
“让人扩大搜寻范围，再清查一遍附近的树林，确保无头鬼不会躲在暗处肆意报复。至于村民们，天亮之后就让他们回家吧。”
“……好。”
瞧着凌曦低落的神态，景煜再次开口。
“你随我再去看看萧然。”
果然，此话一出凌曦瞬间就被分散了注意力。无需催促，她自己就加快步伐返回了翁氏祖屋。
萧然还躺在床上酣睡，凌曦却越发觉得古怪。
“萧然是习武之人，能够让他睡得这么沉，肯定不是普通的迷药。无头鬼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还在疑惑，景煜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这个。”
凌曦见状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否定道:“不可能！”
“先验。”
景煜并不贸然下结论，但他越是这般，凌曦越是查得仔细。食盒是霍子轩带来的，如果其中有迷药的话，那霍子轩的嫌疑最大。
在打开食盒的瞬间，凌曦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之前听霍子轩说，食盒内放了至少两顿的食物。但眼下其中至少还剩有一半多，可见萧然只吃了一顿。
伴随着查验的深入，凌曦的脸色更是越发难看。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食盒中的残留物的确含有大量的迷药。
她都可以想象，萧然在午时用膳之后便感到了困倦。
因为当时还是午时，无头鬼不可能出没，再加上昨晚一夜未眠，萧然很可能就会暂时放下戒心，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谁知这一闭眼，到现在都还没醒。
“这饭菜，的确有问题。”
凌曦攥紧双拳，艰难地对上景煜的视线。
“下官立刻派人将霍子轩擒来审问。”
“还有邹进与车夫。”景煜补充道，“凡是与霍子轩同乘之人，皆有嫌疑。”
一个是自己贴身的小厮，一个是刚认亲的舅父。
无论是谁，凌曦心里都不好受。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挺胸。
“景大人放心，下官不会徇私枉法。”
说罢这话，凌曦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谁料想她刚走出翁氏祖屋，就见到有一对夫妇神色慌张地前来求助。
“不，不好了大人，我家女儿不见了！”
“什么！？”凌曦猛然蹙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女子满含泪珠道:“就在刚才！我当时与隔壁的王大娘靠在一起休息，女儿突然说内急。夫君看我睡着了，便带着女儿去树林里方便。谁知片刻的功夫，我女儿就不见了！”
小女孩儿的失踪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陆陆续续有村民围拢过来。
“别着急，珊儿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最喜欢去后面那片梅林捉迷藏了，说不定就躲在里面呢。”
听到有人这么说，凌曦立刻下令。
“立刻派人去梅林搜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