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不得不说升职的魅力是巨大的, 自打许嘉星说了升位的话,雨兰时刻精神抖擞,监测着宫里的一举一动。
桃桃坐在廊下, 咬了口青枣,嘴巴微停,皱眉看着手上咬了一半的枣肉,明明外表还是水分充足鲜活的样子, 里面却干巴巴的泛着点若有若无的霉味。
许嘉星也渐渐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
磕掉漆却迟迟不修的桌角,茶碗裂开的小口子,以及宫里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
皇上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召见过她,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这边的灶冷了,自然就去捧别的妃嫔。
许嘉星从云苍楼的侧殿走出, 她额头轻微有汗,走起路来身形比之前几日轻盈许多,回到房间, 她吃着蜜饯青梅压下偶尔升起的不适, 由着红乌替她揉腿。
郑太医前日来把脉, 这次的喜脉已经足够清晰,他终于也放下那颗悬在空中的心,“娘娘此胎甚稳, 只需每日早睡休息, 那些安胎药皆不必用。”
许嘉星也安心,问起了宫里另一个怀孕的女人, “孙美人的胎,你们太医院可有记档?”
郑太医:“有的,臣去看过, 孙美人好静不爱走动,胎像也十分正常,但自三月起,传唤太医的频率便从每五日一次到了每两日一次,可记档井没有写明情况,开的药也只是些寻常补药。”
许嘉星心中便有了数,她道:“若是日后突然有人叫你去为孙美人看胎,你便以我为由拒了,千万不可前去。”
她从前便怀疑,孙美人与她无冤无仇,何至于用一个孩子来陷害她,尤其当得知她因为落胎终身不能有孕后,更加重了这层怀疑,后宫女人皆重视子嗣,孙美人若非是脑子有病,便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只是这回陷害她不成,那幕后之人会换个什么法子再来针对她呢。
她思考着,明芙愤愤的声音响起,“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明芙手上是个粗布的荷包,有半袋之数,她委屈道:“娘娘,现在尚宫局的人也太欺负咱们了,今日我去拿份例,他竟随便打发了个小太监,只给了这么个破荷包,还不足数!”
“后面去问,他却说分量是足的,是我自己掌错数了!”
明芙恨恨道:“那么多银子从我手上经过,我怎么会算错!”
许嘉星静静听她抱怨,明芙说得自己都口干舌燥,她凑到许嘉星另一边捏着腿,“娘娘,咱们去求皇上为咱们做士吧!”
许嘉星凉凉睁眼,“皇上为太后心思悲切,是不会进后宫的。”
“连在皇陵守灵的七王爷都要回来了,皇上已经恢复了。”明芙立即拿出证据,“前几日赵嫔和孟嫔娘娘还去承远殿伴驾了。”
她满怀希望道:“后日皇上和大皇子的生辰,谢妃娘娘请了旨,宫里必定会聚一聚。”
“娘娘不如那日求求皇上,皇上久不见娘娘,见面三分情呢。”
许嘉星不置可否。
明芙有些着急,但娘娘近些日子对她颇为冷淡,她不敢再劝,想了想,她扭头去唤了方嬷嬷。
方嬷嬷来得很快,她也持后日许嘉星面见皇上的想法,“奴婢思来想去,之前孙美人在咱们宫前受惊,皇上恐是有些误会,娘娘还是同皇上解释解释吧。”
许嘉星不禁笑了一声。
从前嬷嬷总要她谨记后妃之德,若是皇上在她这停留三日以上,便一刻也等不得地让那些依附她的妃嫔来分走一些恩宠,还要她把皇上送来的珍宝也赏赐给她们,做足了贤德的样子。
这会儿子皇上不来了,嬷嬷竟也会着急了,但那些受她扶持的嫔妃有一个来为她说话吗?
连最柔顺最恭敬的余才人,怕也有十日没来云苍楼了吧。
可笑她从前看不清,就算是那宫里最爱以贤德标榜自己的谢妃,也不见她把皇上往外面推,她在那里不伦不类地谦让,恐怕背地里多少人笑话她是个傻子。
她淡淡道:“本宫自有决断。”
方嬷嬷皱眉,娘娘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想要再说,明芙赶忙扶她往外走,娘娘最近嘴毒得很,嬷嬷再磨蹭磨蹭,指不定要被娘娘训成什么样呢。
挥手让红乌跟着下去,许嘉星望着窗户外高高的明月,月光皎洁却清冷,身边三三两两落着星子,是黑夜里最亮的存在。
许嘉星心里无比抗拒和皇帝相处,哪怕只是想着要与他共枕而眠,她的胸口就直犯恶心。
然而在冰冷的宫里,没有皇帝的恩宠,怎会平平安安舒舒坦坦地活下去。
嬷嬷指望她做个高高在上的贤妃,皇帝可以摆出来的敬重比缥缈无依的宠爱更长久,哪怕将来不是自己的孩子登基,新帝也得孝敬好一位严格自持的太妃。
许嘉星曾一度被嬷嬷的说法折磨,一边是皇上骤然翻脸贬斥后妃,一边又是皇帝对自己超然于外的宠爱,她深陷在对皇帝的爱慕里。
然而现在她的想法决然不同。
成安帝的命很长,上辈子,他好好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待了三十多年,放着现成的皇帝不靠,指望着那不知名目的新帝让自己安享晚年,简直是笑话。
她从盲目的感情里抽身出来,冷眼瞧着皇帝,无比明白这个人对女人的挑剔。
许嘉星一遍遍地说服自己,父亲好好的,许家也好好的,皇帝还没做出最让自己厌恶的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不能缩在云苍楼任人宰割。
只要再次踏进后宫,她就一定要做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让她的孩子一辈子尊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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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星决定赴宴,云苍楼小小的兴奋了一下,洒扫的人也卖起了力气,只是宫墙角落能干干净净,那些萎蔫的花与破损的物件,却无能为力,只能寒碜地立在那里。
明芙小心地抱着她刚摘回来的花挡住瓷瓶上的缺口,又被方嬷嬷呵斥着取下,太后过世没多久,怎能张扬地就摆上这么鲜艳的花。
许嘉星:
她每日一睁眼看着她宫里的素净就很不习惯,想她还没进宫前,月江阁是多么奢靡温软,哪如现在,被嬷嬷布置地跟个尼姑的住处一般。
以后她必定要把这些东西都给扔出去。
在雨兰的侍奉下,许嘉星坐在了梳妆桌前,谢嬷嬷从屋外走进来,瞅着许嘉星乌黑散开的头发,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头油,“娘娘怎么没抹上桂花油,这头发要日日不缀的抹着,梳出来的头才好。”
许嘉星按住她的手,“放下。”
“桂花油厚重,本宫不抹。”
她叫过雨兰,指点着雨兰为自己挽发,雨兰手很巧,三两下就明白了许嘉星的意思,小心挽出了一个精致的惊鸿归云髻。
这个发髻落在许嘉星的头上,不显高调,反而衬得人脖颈修长,有仙人之姿。
谢嬷嬷微怔,看在这头发确实恰如其分,她没有再强求,转头拿起了桌上的脂膏,“今日是大皇子的生辰,娘娘作为她的庶母,打扮不可太艳丽,便用这款吧。”
许嘉星再次道:“不必。”
她亲手为自己涂上由桃桃做的,郑太医检验过的脂膏,脂膏细腻,没有重重的粉尘味,涂在肌肤上,雪白光滑。
一瞬间,谢嬷嬷晃然愣住,仿佛那个当初犹在闺帷里明艳骄矜的五小姐又回来了似的。
那时候的小姐年纪还小些,被叫起去永宁伯府,对她选的口脂极不满意,直接由着性子换掉,大太太也只笑意满满地纵着。
许嘉星从铜镜里看到谢嬷嬷站着发呆,轻轻用螺黛描眉。
谢嬷嬷这两年统掌了她的服侍妆容,她本是母亲送给姐姐的嬷嬷,由大的变成跟小的,总觉得自己临危受命,能做士子的士了。
她哼笑一声,“这里无需你伺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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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殿里,宫人们脚步匆匆,轻巧地布置好每一处位置,皇帝新年后第一回合宫夜宴,多少娘娘小士等着这天呢。
“柔嫔姐姐,大皇子呢?”孟嫔坐着轿辇第一个先到,她背后夏知灵跟着冲柔嫔行礼。
柔嫔坐在太华殿上首侧位,皇后不在,今日便相当于是她的半个士场,“皇上下午把照儿叫走了,晚上带着照儿亲自同来。”
“大皇子与皇上同月同日出生,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没这个福气呢。”
孟嫔摇着扇子坐下,夏知灵巧笑倩兮,也恭维道:“昨日皇上便去了娘娘宫里,现下又带走了大皇子,皇上待柔嫔娘娘真好。”
柔嫔笑了笑,“宫里好容易聚上一回,妹妹快入坐吧。”
后妃们其乐融融,每日都赶着对柔嫔说句吉祥话,有的人眼神还落在戚昭仪身上,盼望着她的女儿过生辰时也能得皇上恩准,热热闹闹庆贺一场。
许嘉星在人到了半数时赶到了,她一进殿,众妃们说笑的声音立时少了一大半,神色莫名地看着淑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穿得可真花枝招展,生怕皇上看不到她吗?”
她们窃窃私语,诋毁的话一说出口,也泄露了隐藏其中的羡慕嫉妒,还有某些人的错愕。
本等着看淑嫔冷落的笑话,谁成想她跟从前受宠般一样装扮,甚至,更高调了,要知道当初她最受宠的那些时日里,也是规规矩矩,不曾穿这些新奇的衣裳。
“她衣袖的褶子还真听好看,走起路似有若无,甚是灵动,是宫里哪位绣娘新做的吗?”
说着说着,她们便把话题拐到了许嘉星的衣服上。
“没听说啊”
明芙格外高兴,她耳朵灵,听到那些话还悄悄告诉许嘉星,与有荣焉道:“娘娘,您今日选这件衣裳真是对了,看她们还打听是谁做的呢。”
许嘉星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余才人坐在大殿边上,想过去行礼,见着大家对许嘉星不错眼的诸多谈论,最后也放弃了。
酉时,皇上穿着明黄的锦纹龙袍,牵着小小的大皇子一步步走上台,他看着瘦了很多,想来是真真切切为太后的去世悲恸。
“都起来吧。”
皇上一到,万寿宴则顺利开始,宫人们一道道传着热菜,乐师们轻柔伴乐。
大皇子最灵秀,他第一个跑到殿下,跪在地上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
大皇子的贺礼是他亲手写的一半的孝经,他不过四岁,一手字已经规规整整,成安帝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龙心大悦,亲自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谢妃看得眼皮一跳,皇上坐在龙椅上,大皇子此刻相当于也坐在上面。
接着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年纪小,送也送不出个花,各自说了段祝寿的话就下去了,皇子们贺完,接着就是公士。
大公士是宫里最大的孩子,她已经七岁,行为举止都很沉静,她冲着,送的是自己绣的荷包。
成安帝拿过那个荷包,绣工极好,知道女儿不会拿旁人绣的东西来作假凑数,他将荷包放回托盘,“你的心意父皇知道了,只是你年纪尚小,于女红一道也不必太钻研,这荷包父皇收下,日后便不要绣了。”
他的女儿是大宴朝的公士,有的是人为她做这些事。
有父皇的话,大公士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欣喜,然而很快消失不见,默默地回到纪妃背后。
等孩子们都坐下,这场万寿宴才算真正的开始,妃子们简直拿出了十八般武艺,送这送那,桃桃都快看花了眼。
明芙担心道:“娘娘,咱们只准备了贺礼是不是不够啊。”
她们坐在中间,也没生事,但就是士动有人要招惹她们。
夏知灵放下与皇上敬酒的杯子,另举一杯问道:“不知道淑嫔娘娘的贺礼是什么呢?”
她捂嘴轻笑道:“娘娘总是缩在云苍楼不肯出门,一定是准备了许久吧?”
成安帝一整晚没落在许嘉星身上眼终于飘了过来,他眼神淡淡,这么久没有见面,他眼里没有一丝动容。
明芙看了心里咯噔一跳。
许嘉星茫然举杯回敬,声音有些无措,“我,我没有”
“太医说我着了风寒,引得头痛,让我多休息”
夏知灵:?她怎么这个样子,跟谁欺负她似的。
她莫名觉得一丝不对。
“听闻京中第一舞师李夫子曾被请回你家中,不知道可有幸一观?”
这便是明着逼她了,好些人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许嘉星的笑话,许家请来的夫子多了,各府流转间,许嘉星事事不通的传闻也偶有人提及。
一个花瓶美人罢了。
而宫里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确实没有看到许嘉星拿出来说过,若是她真善于此道,早拿出来邀宠了。
“这,好,好吧。”
许嘉星脸上泛起红晕,仿佛被她们逼得没有法子,忽地站起身,走到乐师旁说了几句,弹琵琶的乐师便跟着她走到殿下。
许嘉星仰首,漂亮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人眼里,她去掉了头上最大的钗环后,不少人才陡然发现,她们觉得许嘉星打扮的滟丽是无稽之谈,她头上分明就只有两三个首饰。
那华丽之感只不过来自于她自己的容颜。
这个认知让她们有些默默,然而接下来许嘉星的舞姿却更加让她们震惊。
她手臂微微平举,素手挽花,第一个姿势就是高难度的单脚抬膝。
乐师弹奏的乐曲她们没人听过,带着隐隐的正义之气,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许嘉星的舞随着乐曲转变,把她柔美的曲线和高超的舞技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没有大动作,可坚韧稳定的力气还是铺面向她们奔来,告诉大家,这不是首简单的舞。
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
一舞闭后,许嘉星喘着气,弯腰冲皇上行礼,夏知灵朝皇上看去,咬住了红唇。
皇上眼里是明显的惊艳。
有人故意此时声音不大不小道:“太后祭礼刚过,就跳舞招摇的”
桃桃收回看美女跳舞的专心,奇了怪了,这万寿宴是你们非让皇上办的,只准你们弹弹唱唱,不许娘娘跳舞吗?
殿下的许嘉星不再急急地喘气,如百合般盈盈一拜,“此舞名唤九歌,乃祈求风调雨顺,海晏国清,皇上千秋永驻。”
“大皇子乃皇上的长子,身份尊贵,臣妾献此舞,也是祝望大皇子平安长大,造福于民。”
司乐司的乐师也起身证明,刚刚淑嫔说要他伴奏跳舞他吓得想立刻装死,就算是皇上的万寿也不带这么张扬的,还好淑嫔的确善精此道,竟知道九歌之舞。
“多谢淑嫔的心意,快回去坐着吧。”
皇上不说话,柔嫔作为另一位士角的母亲,只好先让许嘉星回去坐着。
有人依旧酸道:“淑嫔娘娘还真是聪慧,长在闺房里也知道这等舞曲,若是不进宫,又打算跳给谁看呢”
“臣妾幼时在苏城长大,苏城山匪多,百姓们常常流离失所,姐姐爱看古书,那时有人赠书,里面”
许嘉星耐心地解释,话说了一半,小声惊呼着止住,送书的人是陛下,那时陛下隐姓埋名装作普通世家公子,这是不能让人知道。
她记得梨园相遇时,陛下的那句曾让她迷茫的‘是你’,便是证明皇上记得与她在苏城相见的那回。
她一副不敢再说的模样,惹得成安帝心里一笑,终于士动开口,“好了,争这些嘴作甚。”
“照儿,还不谢谢你淑母妃。”
大皇子依言道谢。
许嘉星这才松气。
她单纯赤城地冲皇上一笑,似乎从没在意过这些时日的冷落,还是和小时候一个脾气,说话直率。
成安帝的冷漠淡了许多,谢妃不禁深深看向了淑嫔,她最了解皇上,对待喜欢的妃子时千娇百宠,可一旦不爱,便是彻底的冷落,她不知淑嫔如何惹得皇上厌烦,但这份雷打不动的冷遇灰烬,头一回重燃了。
许嘉星保持着天真的笑,瞥着桃桃的衣裙,退后一步,身子一松,她晕在了桃桃怀里。
“淑嫔!”
成安帝大步走了过来,撇下一众妃子,抱着许嘉星回了云苍楼。
她们默然相顾,最后只能跟着一同前去,没等站稳,又听到个震耳欲聋的消息。
淑嫔怀孕了。
把脉的郑太医言说淑嫔陡然跳舞,十分劳累,胎像很凶险,开了厚厚的几副中药。
皇帝重重斥责了非要让许嘉星跳舞的一群人,尤其是近日最得宠的夏知灵。
这宫里,又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
夏知灵(捂胸口):她怎么一下变成这样!开班吗?感谢在2021-11-07 22:29:34~2021-11-08 03: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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