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枝重山(四)
占前占后摸不清头脑，疑惑地看着槐婆婆，道：“婆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槐婆婆招招手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待会再说。你们俩先去接外面那几个人。”
“接谁？”占前不解。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槐婆婆给他们让出路。
于是他们都跑了出去。
只见不远处，梁莫取和陆子青陆子泽几人正着急的在摸索，似乎被什么挡住了。
“王爷！”占前占后非常惊喜。
但梁莫取几人似乎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占前占后没管那么多，赶忙跑过去。
连书南便趁着他们走的功夫，问那叫诉鞍的人：
“敢问阁下把我弟弟带到哪了？”
自刚才在幻境中张开眼起，他就没看到木计。木计那家伙根本没被这位幻境的操纵者拉进幻境。
“他不是你弟弟。你们绑他。”诉鞍淡淡回道。
“哦？阁下岂敢断言？”连书南也不冷不热的回他。
“他是我哥。”诉鞍撇他一眼。
“……我可没阁下这位弟弟。”
“家父姓木名武，膝下只有二子，”诉鞍学连书南的语气：“我可没听说过我还有什么哥哥。”
这下可真是扯谎扯到正主上了。连书南掩饰性的去瞅梁莫取他们。
不知为何，待占前占后走过去，枝重山的屏障似乎就自动留出个入口一般，外面那三位没反应过来差点跌个踉跄。
无论如何，他们仨总算进来了。
“王爷！”连书南有了借口从这位诉鞍身边走开，他径直朝梁莫取几人走去。
他扯不下去了，让梁莫取办吧。
走近看仔细才发现，这三人都换了身新衣赏。梁莫取着件轻便的紫棠色衣，陆子泽和陆子青则一个一身玄青一个水色绣银丝。
……他们仨累半天苦巴巴找线索，合计这仨还有闲心换身衣服？！
“王爷，”连书南抽动嘴角努力朝梁莫取露个笑，“线索是木计，但木计不知被那位年轻人带到哪里了，他说他是木计弟弟。”
“哦好，我去问他。”梁莫取快速应下。往前迈出一脚，却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王…唔…”
梁莫取这厮又上手捏他的脸！
“我说阿南别苦着脸啊，那小子带走木计也没啥，我一出手那不立马就让他乖乖交出木计吗。来，笑笑。”然后硬生生给连书南揉出个笑脸才放心走。
呵。呵呵。连书南敢怒不敢言。
陆子青简直看傻了眼，他默默拉近陆子泽：“友石，他不是喜欢古姑娘吗？”
“他是。他最好是。”后四个字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陆子青疑惑看陆子泽，他弟弟啥时候情绪那么激动了……
！！陆子青脑子七转八转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劲。
“友石，你不是没喜欢的人吗？不是吗？不对你小时候不是还喜欢西二街卖糖老伯的闺女吗……”陆子青话说的飞快，最后极其小心生怕得到对方否定回答的问：“你是喜欢姑娘吧？”
？陆子泽脸上再次稀罕的精彩起来，他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兄长，道：“我不是那种喜欢阿南，兄长你不要多想。”
陆子青却是半信半疑，但碍于眼下有事处理，他也不再多问。
几人总算汇合。
“婆婆，叫你这位小徒把我们的人还回来吧。”梁莫取道。
他倒有意思，连书南瞧着他，不直接和诉鞍打交道，只去与槐婆婆讲话，还知道诉鞍是婆婆的徒儿，想必关于槐婆婆，府尹那边和他说了不少。
槐婆婆笑眯眯的将要回他话，可看清梁莫取模样后神色突变，似有些许震惊激动，颤声问道：“老妪眼拙，不知尊下何人。”
梁莫取也没有掩饰的意思：“瑾王梁莫取，奉圣上之命前来枝重山查老槐枯萎一事。还请婆婆协助办案将那人还给我们，顺便再带我们去看一看千年槐。”
槐婆婆未答话，她像是见到故人般，颤着手去够梁莫取：“你阿娘是囡囡吗？”
陆子青：“南南？”
“就……”槐婆婆急切的回想什么，最终问道：“你阿娘是叫池如吗？”
梁莫取双目骤得放大，紧握住槐婆婆：“您，您是…”
槐婆婆已是落泪，道：“好孩子，我只知道山外拦住了人，却不知是我囡囡的孩子啊。便是缘分便是缘分啊……”
“您是……养大阿娘的姥姥？”梁莫取惊喜道。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关于他阿娘的过往，大家好像都不太清楚，不由得迷惑槐婆婆竟和他阿娘还有段渊源。
“孩子，你告诉姥，你阿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梁莫取眼神暗了下来：“姥姥，阿娘已辞世数年。”
槐婆婆还保持着期待的样子，但终是期待化为生死相隔。
她静默着，把手放下，佝偻个身子：“怪不得这么些年没回来……这孩子，还说要给我送老呢……怎的舍得走了”
“婆婆。”诉鞍去扶她。
槐婆婆只是招招手，仔仔细细再看了梁莫取几眼：“孩子，你要看槐树就跟姥姥来吧。”她又跟诉鞍说道：“诉鞍，你将人还回来。”
诉鞍便听话的去了。
梁莫取想着去安慰槐婆婆几句，但槐婆婆好像将方才的话忘在脑后，反而先问他关于千年槐发生的所有事。
槐婆婆道自己不常出枝重山，外界的事情几乎不知。
于是梁莫取他们几人原原本本的将所有事告知槐婆婆，包括他们在王家村槐俞镇所遭遇的。
一番话说完，槐婆婆沉思片刻，道：“若是说千年槐枯萎与死去的息宝有关，老妪倒是有法子帮上你们。”
众人惊喜。
槐婆婆拾起一片花，向空中抛去，一阵奇风，山上万树花散，朝空中飘去，聚成一道空中花路。花路这端延向他们，另一端远远望去似是通向了山林最深处。
槐婆婆踏上花路：“我可以带你们去看息宝生前过往。”
“如何办得？”梁莫取难掩欢欣。
槐婆婆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鬼界未灭时，有三生石记载魂魄前生今世，过此石后，若魂魄进了迷魂殿，需受十殿阎罗的审判，此后因果报应得判决，轮回入得否、入何道皆看个人修行。但自百年前鬼界灭，魂魄便无法再经历这些，如若放纵轮回，这世道就乱了。”
连书南心中称是，若没有因果审判，恶入富贵道，善成畜生道，善恶报应便是个笑话了。天地间哪里还会有公正可言。
槐婆婆继续道：“幸而作为重要之处，上古年间初现鬼界时，此界便与三界紧紧联系起来。哪怕鬼界灭，因这联系，也能维护三界不至于大乱。”
“这联系是什么？”梁莫取问。
“是种石头。三界中每界各有四块。此石通灵性，可观生前过往。于此石前照出来生前事，依善恶过往给出个粗浅判决便可让魂魄入轮回。虽不如十殿阎罗审得公正，但也算是个救急之策。”
陆子青突生疑惑：“这事我怎会从未听说过？”
槐婆婆轻笑：“此事乃我们这些守石人之间的秘密，只有各界圣上可知，连王、君都不可告诉，你们当然不会知晓。”
听她这么一说，占后按捺不住了，他悄声对占前和连书南：“这槐婆婆不怕我们说出去吗？”
还没等占前骂他多嘴，槐婆婆就回了他：“占氏儿，你怎么预测不出来我会消去你们关于此石的记忆。”
占后挠挠头，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却是占前敏锐察觉到槐婆婆太过了解占后预知的能力，道：“婆婆，你从何知道我弟弟能预测未来事？”
槐婆婆但笑不语。
他们行至高空，踩在花上，从云层中过。
路快到了尽头，诉鞍却还没到来。槐婆婆猜是诉鞍在路上耽误了些，反正他熟悉枝重山，到时候肯定会追上来，故而无需多担心。
于是他们几人便进了山林深处。
路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槐树林，这些槐树枝大叶茂可蔽天日，几乎都是一屋宽数十丈高。
他们在花路上看这里时，还以为是座高山，没想到是平地上长了许多巨树。
这里幽暗生寒，跟在槐婆婆身后往内走，隐隐看见前方排了一队人。
那群人堆不吭不响，再近些可看到四处又走出零星几个人，他们一言不发商量好一般有序排好。
“怎么会有人？”占后问：“说好了枝重山外有屏障的，那么这么多人是怎么进来……”
忽地几只乌鸦飞过，嘶叫声暗哑，占后吓得锁紧脖子躲在连书南和占前中间。
连书南只是看着槐婆婆。他知道，此处极阴，无引路人，活人不可进。
“此地事忙，众生且去另三处入轮回，劳烦相告路上来人。”
那些人互相看看，朝槐婆婆作个揖，竟褪去了身形，瞬间不见踪迹。
随后一块巨石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与其说是一块巨石，不如说它更像个大肉瘤，其内部有暗光涌动，仿佛活物一般。
“就是这个！”占后直指巨石：“我在预感里看到的就是它。”
梁莫取不解，占后便又把自己所预感的说了一遍。
种种缘由解释清楚，大家对这块巨石期待愈深。
“预感的一般无二，”槐婆婆欣慰地笑道：“平时此石需我每日子时唤醒，但若哪日我忘了唤它，活人鲜血也可以让此石苏醒，醒后这石便可自动映照附近魂魄的生前过往。”
“占家儿，你资质还是不错的。”
占后却皱紧眉头：“不对，若如我预感一般，此时婆婆你不该在此，木计也不会不在这。”
“你已预测到此石的用法了，莫多纠结。”槐婆婆安慰他。而后示意陆子青将息宝放出来。
息宝已在扇中关了许久，刚出来时还有些迷茫，待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后，他突然疯狂挣扎，幸好在场几人有制服他的本领，才没叫他逃去。
见息宝这副心虚至极的样子，连书南基本确定息宝的过往绝对和槐树枯萎有关。那边陆子青也是乐极：“这般害怕，过往定有蹊跷。”
他们将息宝押至石头前，那与占后预感中一般的“镜面”开始回放息宝的一生。
和王家村的那群鬼说的没错，息宝幼时懂事，他和奶奶与邻和睦。
后年少奶奶去世，息宝由村人抚养。
他吃苦耐劳，尽力还村人恩。一切过马灯般快速闪过，很快到了他去槐俞镇的那段记忆。
勤勤勉勉的做活，而后把工钱大数寄回村中。初始一切正常。
围在这“过马灯”周遭的众人屏气凝神，他们在期待，期待尊仙教的出现。
往事月月过，直至一年秋，息宝前去枝重山办事，不知中间发生什么，画面一转，出现处宅邸。
在此之后息宝将一条橙色帛带放在枕头下。
后来每月息宝都会前往枝重山那处府邸。他在那里听教，有他和一群人在一起双手合十祈祷的画面，和冰封王家村那群鬼时他们的样子一样。
——尊仙教出现了。
众人面露喜色，只觉得谜团快要解开，毒药，槐树，尊仙教，所有一切终于要连在一起了。
他们不敢眨眼，只怕漏下任何细节。
画面转变，冬去春来，枝头花苞重怒放，日下树影深。
是夏日。
息宝因毒亡去的时节。
他们愈往前凑去，连书南也不自觉攥紧手。
他们见息宝又去了府邸，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息宝死前几天，亦是槐树枯萎前几天。这之后，尊仙教到底对息宝做了什么，槐树到底如何枯萎的？
画面慢慢推移，最后的谜团就看这最后几日。
他们在等，等息宝再去府邸，再去尊仙教。
一日，两日，一秒两秒。
画面在变化，可是，可是大环境却再也没变，息宝一直在木家族。
他们有些焦急，息宝快死了，尊仙教不再出现。
再往后，他们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他爬上树去救一只幼鸟，木小姐的祈福带被他踩掉。
小姐哭泣。
木老爷知此事，大怒。
后一碗毒药灌入息宝嘴中。
再然后，息宝生怨，回王家村不见所有村人替自己谋不平，于是四处召出冤魂，最后同他们一起杀了王家村所有人。
气氛凝重，梁莫取他们几人面色不好。
这一切将所有关于尊仙教的猜想都打破了。
压抑的沉默笼罩众人，安静的仿佛空气压在他们心口让他们连气也喘不出。
这事实狠狠打了所有人一巴掌。所以意思是，槐树枯萎与尊仙教无关，甚至与息宝也无关，一切只是巧合？他们头脑一片空白。
这些天的努力难道白费了，之后他们应该做什么，再去查王家村的千年槐，那棵已经尸骸无存的千年槐吗？线索何在？
在这急切的胡思乱想中，忽然一声小小的、但坚定的声音打破慌乱：
“不可能。”
是连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