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槐俞镇(五)
苏敢不明说他用赐土的缘由，反而对梁莫取提要求：“池兄你再给我找出一块赐土。”
这是交易，用两块赐土买他口风。当即梁莫取探地，不多时就又找出一块。
苏敢伸手要拿，梁莫取却一个躲闪将赐土藏在身后，道：“苏大哥还是先把我们的惑解了再论其他。”
料想苏敢是位守江湖规矩的人，定不会与他们兜兜转转。果然，他抬脚跺地，化出个小罩，使外界无法看出内部发生了什么。随后苏敢展开右手，一把类似矛的武器出现在他手中。
这武器大体是矛的样子，但它是反过来放置，其尖端对地，另一端生出四个铁链。
苏敢往那武器中注入灵力，四个铁链像没重量一般漂浮起来，此物性属土，其中三个铁链表面渡有厚重的黄光，另一个无甚特殊。
“困地矛！”梁莫取连书南皆认了出来。
这武器在人界名声很大，四个铁链代表四个方位，于铁链裹上灵力，使用时，将尖端刺地，铁链上灵力来源何物，方圆十里内的同种灵物便会以各自灵力编织成巨网，最终十里皆是牢房，也因这层原因，人界不少人称其为“困地牢”。
“我这把困地牢虽然不是上上品，但因跟随我浪迹多年，与我数次同抗灾祸，被炼的也算的上精品。一般的困地牢需七七四十九个同类灵物的灵力才能启动，而我的这位只需十个。目前加上池兄手里的赐土，正好凑齐。如今只差东方位的铁链未施赐土灵力了，还请池兄将赐土送于我。”
一般灵物的灵力自然没有六大灵物的厉害，枝重山地带赐土最多，虽然多数只是普通赐土，但困地矛作用下，形成的困网也比寻常灵物的牢固。更何况这里是木家族，不远处，木家族院中供养槐树的赐土中甚至可能藏有红赐土，其灵力是普通赐土的数十倍啊！苏敢这是想用方圆十里的赐土形成的网抓住鬼。
困地矛确实有用，那鬼闹完木小姐后总归要从她房里出来，届时就是自投罗网。梁莫取把赐土递给苏敢。
他们只需坐等鬼现身。
如此木小姐的事已无需多虑。但连书南惦记着之前领路的槐俞人说鬼是息宝的长相，故问苏敢：“苏大哥是否觉得那鬼的魂魄有些不同？”可能木小姐房中的鬼是息宝的残魂。
还在与梁莫取闲叙话的苏敢突然有些不自在，如同在羞愧什么，他道：“说来有点丢人，自来到这里，我还没见过那鬼，也没探出过鬼的气息，但木家小姐和侍奉他的仆奴又都言之凿凿，而且木家小姐也确实伤的离奇，想来想去只能说这只鬼与以往的都不一样吧。”
连书南愈发担忧，知道夺魂占肉身这个事的人屈指可数，苏敢不明所以才以为那鬼独特，连书南却清楚，这鬼很有可能是夺魂占肉身者。
四下众人，均会是鬼藏匿的躯壳。
“可惜鬼属阴，夜间出没，大晚上的我们不方便呆在小姐房里，真难办。”苏敢抱怨。
他这埋怨的话倒突然提醒了连书南，连书南抬头看满天青空，明日朗朗，但鬼属阴……怕白日，怕光，夺魂占肉身者也只能像那两个小孩一样短时出现在白天……
他的目光逐渐从青天往下移，最后停在了身后木小姐闺房上。
他恍如看到了王家村那个缝隙下的房子，满村被占肉身的人躲在里面，称是守灵，实则是……避光。
“苏大哥，我们还没见过木小姐究竟被鬼伤成什么样，你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王家村的避光处是后山缝隙，那么，木小姐院里的避光处，连书南环看周遭不停走动的诸人，既能避光又能让人活动不受怀疑的避光处，只有眼前——木小姐的闺房。
当下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木小姐房中。
木家小姐，屋内肯定有伺候的仆从，连书南找的也就是里面的仆从，那鬼若想不出房屋仍能害木家小姐，能夺的只能是这些人的魂。
但打开房门时，连书南倒吸一口凉气，这房里端药侍奉来来走走的，加起来竟比整个瑾王府的人都多。
上到老妈子，下至垂髫，一屋子凑齐了。
“好家伙，那么多人，让鬼挨个占，半个月都凑不齐所有人。”梁莫取倚在门边，他与连书南都是在王家村经过一遭的人，连书南能想到的他也猜的差不多。
“苏大哥，这里……怎么这么多仆人？”连书南问。
“这位木小姐上有四位兄长，家中就她一个女孩，是木府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疼得很，医者要说多派人伺候，他们就送来了这么多，怕人少照顾不过来。”
“原来是木老爷木夫人爱女心切，可怜父母心。”不过不巧，这样让他们查事更麻烦。
闻言苏敢嗤笑一声：“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最近闹鬼，外面那群人中的一个江湖骗子，给木夫人出了个馊主意——”他放低声音：“以命换命，她们是替小姐和木老爷挡灾的。你们俩注意看，这些人，从老到小凑全了，老的挡木老爷，小的便是木小姐。”
“有这层原因？”梁莫取皱紧眉，但随后冷笑道：“若木家族真是拿人替死，岂不是拆东墙补西墙，今天这个鬼躲过去了，明日那个挡灾冤死的鬼再找过来，我看如此往复，过个几年槐俞也不用叫槐俞了，改名鬼俞得了，努努力以鬼出名吸引有灵力之人，争取成为人界森罗殿。”
梁莫取话里半是嘲讽，但因他见多了类似的事，情绪并无大起伏，像是批判说书先生故事里作恶的坏人一般的听客，骂过了就过去了，根本不在意。
连书南只是微低眼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三位能人可否让让路，老奴须为小姐熬药去。”连书南抬头，是位老妈子，不过看着像家中孩子正婚娶的年龄，岁数应该不是很大。
他们偏过身，禀报一声便朝小姐绣床走去。
意料之内，木家小姐和木老爷的情况相似，但她又比木老爷严重许多，一张脸快烂完了，模样与息宝死相更加相似。
趁苏敢询问丫鬟木小姐半日状况时，连书南挨近梁莫取，道：“王爷，得先确定屋内有没有夺魂占肉身的鬼。”
梁莫取嗯了声，道：“这不难，等会让苏大哥办。我只怕，假如这些人中没有鬼该怎么办。”
连书南一顿，这也是他担心的。如果这些人中没有鬼，鬼该藏在何处，或者到底有没有鬼，这件事会不会是人为。而倘若是人为，又是谁做的？
“若如此，”连书南咬咬牙：“王爷，你将我幻化成丫鬟模样。”
……片刻沉默后，梁莫取一脸震惊。
连书南当看不到他的表情，继续道：“祸最先出在木小姐身上，无论是恶鬼还是人为，总归与木小姐有关，这屋内应该有一部分是木小姐的贴身丫鬟，我化成丫鬟也方便与他们打交道。”
又是沉默，但肉眼可见的梁莫取眼中慢慢散发出敬佩的光。
当敬佩溢满梁莫取眼睛时，他轻轻拍了拍连书南的肩，语重心长道：“好阿南，辛苦你了。”
连书南：……
商量好对策，梁莫取把苏敢拉过来，对他说了几句话，又从怀里递出块手帕，说完苏敢赞同的点点头顺带着收下了手帕，然后一嗓子把屋内所有丫鬟叫过来，道要她们施点灵力以防鬼突然袭击。
连书南疑惑道：“王爷没告诉苏大哥夺魂占肉身的事？”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有用。”
连书南心里觉得奇怪，这能有什么用，不引起人界慌乱？
再看丫鬟们一听能保命，个个窃喜，裙尾似鳞波，小着步伐围在苏敢旁边，掩住羞涩，轻言细语的朝他道谢。
她们都是普通姑娘，不是迫不得已绝不会答应在这种危险时刻服侍木小姐，有人愿意考虑她们，是她们的求之不得。
苏敢周围一圈姑娘，拘谨的不得了，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最后死死盯住连书南和梁莫取，这才定下心和丫鬟们说话：“诸位姑娘，苏某得从诸位头部输送灵力。”
“公子愿意如何便如何。”
“要……摸头。”
男女授受不亲，丫鬟们有些为难了。
苏敢没听到回复，有些慌，怕被误会他忙解释道：“我、我不是占你们便宜，头乃诸阳之会，邪祟最怕，若施加灵力，防鬼最有效。”
这话，十有八九也是梁莫取忽悠的。
丫鬟们纠结片刻，互相低声探讨，末了推出一个小丫鬟替她们说话，那小丫鬟从腰间别出手帕，道：“公子不必担忧，我们将手帕掩在头上便是了。”
“不用不用，”苏敢忙摆摆手，将刚才梁莫取给他的手帕拿出来，道：“你们姑娘的手帕干净，我这手又臭又脏，别给摸坏了。我这里有我兄弟给的手巾，用他的就行。”
说罢，他一个个给丫鬟们输灵力，手帕盖头，倒也君子。
帮完丫鬟，他也不忘给那小姐输点灵力。
一切办完，他春光满面回到连书南梁莫取身边，“谢了，池兄。”手帕送还给梁莫取。
“臭了臭了~”梁莫取便把手帕捶怀里便调侃。
两人嬉笑一团。
连书南却笑不出来，他很是严肃的问苏敢：“苏大哥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吗？”
从头部输送灵力，和从人身里抽出鬼就差弄伤口、以灵力勾住鬼这两步，梁莫取让苏敢这么做，目的是为探鬼，可是苏敢这副样子，太轻松，一看就是没探出来。
果然，苏敢疑惑的摸摸下巴，没想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若如此……
“阿连，”梁莫取朝他比出个兰花指：“这是命。”
……想打他。太欠了。
欠的同时却不忘改口“阿连”，证明不笨，不笨代表他在看到苏敢神情时也知道鬼不在人体内，所以为什么梁莫取还能漠不关心的与苏敢说笑？这就是王爷的冷淡绝情吗？连书南越想越气，在心里捏着梁莫取下巴把他扁了一顿。
“小姐的药到了。”突然门边传来声音，三人同时看去，是方才出门的老妈妈。
瞬间气氛沉了下来。
“还有一人。”梁莫取没了刚才的轻松。
连书南瞬间集中注意力，悄悄往梁莫取靠近。他刚才或是气的或是没在意这个人，总而言之，他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人没让苏敢探过——
眼前慈眉善目，笑容温厚的老妈妈。
“什么一人？”苏敢问。
老妈妈可能就是化成息宝的模样害人的鬼，或者她体内正藏着息宝的残魂。
连书南故作轻松道：“苏大哥漏掉了一个人，还没给这位老妈妈输灵力。”
苏敢做事不拖延，没犹豫便去给老妈妈输灵力。
这次梁莫取也跟了过去，他的手有意无意的碰到悬于腰间的那把木剑。
与老妈妈说明来意，那老妈妈和善应下，苏敢便将手慢慢凑近她的头部，连书南看不出来苏敢有没有开始输灵力，普通人看不到灵力的颜色，他只能干着急。
却突然，苏敢收回手，梁莫取霎时握住木剑，将出鞘。
“怎么了，池兄？哪里有危险吗？”苏敢回头问他，倒像梁莫取莫名其妙了。
“没没，苏大哥怎么不输灵力了？”
“嗨呀，”苏敢伸出手，“我忘了问你借手帕了。”
梁莫取便把手帕递给他，待他转头，又擦了把虚汗。
不怪他紧张，王家村能灭那么多鬼，其实靠的是占后，如果不是那群鬼无缘由的对占后的金线拜祷，凭当时他们一行人躲在槐树下避难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对付鬼有多难。
人的灵力在三界是最弱的存在，梁莫取不得不小心。
他们在苏敢身后盯紧那老妈妈，一瞬如三秋，又忧又期盼，直想苏敢快点给他们个回复。
胆战心惊过了不知多久，苏敢终于放下了手。
“老妈妈注意保护自己。”
两人心瞬间放了下来。
老妈妈不是鬼。
梁莫取无奈朝连书南道：“阿南，你只能扮成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