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槐俞镇(三)
领路几人与他们在木府门前告别。
因领路人与守门小仆认识，这次他们进木府容易不少。
不过也有梁莫取在木府小仆面前故作玄虚的功劳，他单指一勾，从小仆身后引出一团黑影，说是恶鬼的鬼仆从，附在他们身上吸阳气的。
于是两个仆人倒吸口凉气，互使眼色，大抵是认为他们是除鬼高人，便忙把他们请进府。
连书南看得明白，分明是梁莫取自己化出的小把戏，也就是糊弄糊弄对灵力一窍不通的普通人罢了。
木府是当地名门，府内一片气派，但就是没见着槐树。
连书南私以为木家族声称育槐世家，族人应该会和梁莫取这样的爱槐人一样居住处满是槐树，没想到却截然不同。
传言木家族府中藏槐树之祖，难不成外界所言的槐树之祖是木家族墙上绘画的浓密老树？
前面陆子青对陆子泽耳语了几句，随后陆子泽问引路的丫鬟：“试问府上槐树育在何处？”
“回陈公子，专门养在府后院子里。待公子们见过我家老爷，自会另派人带公子们赏槐。”
“槐树之祖是否也在院子里？”
“是。不过公子若想见槐祖，得花些心思。”
“这便不劳姑娘费心了，兄长与我是诚心诚意要见槐祖，所需准备事先全打听了一遍，拜槐礼定不会少的。”
那丫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剩下连书南三人一头雾水。
占后轻轻拉过连书南：“书南兄，他们说的拜槐礼是啥？怎么跟打哑谜似的，难道要给槐树拜礼？给槐树拜的礼会不会和拜先祖不一样？”
“这……”连书南看向梁莫取：“王爷，你听过拜槐礼吗？”
梁莫取自信地点点头：“马上就知道了。”
他抬手弹陆子青一个脑蹦：“拜槐礼？”
“钱。滚。”陆子青捂着后脑勺两眼带刀。
“得嘞。”梁莫取返回原位，然后对连书南道：“是钱。”
连书南：……听到了，滚也听到了。
“我去，看个槐还要给钱？！真抠。王爷你回去也给王府的槐定个价吧，等殷胖爷来咱府上，咱也学他们坑点钱。”占后道。
“滚蛋，我要敢拿槐挣钱，兄长非得从宫里嗖一下飞到府里揍我一顿，”梁莫取飞了记白眼：“再说，我不舍得我的槐抛头露脸当挣钱的工具。”
“陆公子对木家族了解的倒不少。”陆子泽方才所问所答应都是陆子青教的，完全顺了丫鬟的话，还真像个为看槐做了不少功夫的赏客。
梁莫取道：“他若不了解木家族，断不会如此厌恶槐俞。”
“王爷知道木家族做了什么恶事吗？”
“我不爱四处游玩，这些倒真没有子青知道的详细。”
说到这，占后突然插话：“王爷，恶事有一桩啊，息宝是他们毒死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他们忘了这茬。
但细细想来，连书南发觉有错：“不对，木家族可能没毒死息宝，方才给我们带路的几位说王息几日前去往槐俞探亲，就代表息宝或许在探亲路上出的事。”
“可是，王家村的鬼说息宝是被毒死的，那群鬼顺承的是王家村人的记忆，总不至于息宝让鬼在这一点说谎？”
是的。
所以在息宝死因上，鬼和槐俞人有一方在说谎。
“王爷，得查查息宝的真正死因了。”
梁莫取点头。
他们便不再多言。
当被领到木老爷面前，几人才发现被鬼困扰的不止木小姐一人。
那木老爷躺在床上，层层帷幔下依旧可见得其消瘦颓败的身形。围在床旁的木家族人，皆是一脸肃重。
“老爷夫人，陈公子请到。”丫鬟道。
回应的是垂死之人般的气喘声。
最终是帷幔后照料木老爷的那人回了话。
“府中遭不幸，望陈公子多担待。”那人替木老爷擦拭好，从帷幔后走出。是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应该就是木夫人。
“床上之人难道就是木小姐，怎的病重至此？”陆子青故意认错人。
“小女情况较此更甚，已被众多拥有灵力之人保护在闺房里。诸位眼下所见，是拙夫木府老爷。”木夫人答的很谦卑。
“此番遭遇，实属不幸。”陆子青一副为之悲伤的模样，而后却话锋急转：“府上冗事缠身，不知今日是否还有时间让我与弟弟赏槐祖风光。”
木夫人明显愣了一下，但她好歹是一府主母，很快便调整好表情，恭敬道：“妾身私以为陈公子轻易能为府中小仆除邪祟，定当是享丰沛灵力的高人，这实则是本府造化，陈公子便是上天派来援助本府的善人，还请公子费心，救一救拙夫与小女。”
好一番厉害的说辞，若是不帮，这意思就是他们成了坏人，连书南暗暗佩服木夫人的心机。
陆子青展扇，朗声笑道：“夫人，不是陈某不想帮，只是我家业甚小，这拜槐礼花了我兄弟二人不少闲钱，若多在槐俞耽搁，怕会误了我家生意。夫人你说，光现在的家业我都要被府上小仆嘲讽驱赶，倘若家业再衰落，我与弟弟岂不是连槐俞都不配踏入了？”
这是还惦记早上被那俩仆辱骂的事，非得报复回去，实在有点幼稚了。
却看梁莫取嘴角弯到耳朵根，悄悄朝陆子青比个大拇指。
连书南苦笑。既然梁莫取故意透露自己会用灵力，那么他们估计是想借抓鬼的由头去偷拿赐土、查查关于息宝的线索。
可现在……连书南只想说，陆子青与梁莫取不愧是好友，脾性总有相似的地方，明明有更重要的事，他们非得插缝发泄自己的小性子。
“这……”木夫人听出陆子青话中有话，赔笑道：“让公子受委屈了，是妾身管教无方才让他们这般无礼，妾身定不会叫公子白受委屈。那拜槐礼本是为试探观槐者是否心诚，既然公子已为槐祖放下家中事务，足以见得公子诚心，只求公子能治好木府的鬼祟，如此拜槐礼就替公子舍去了。”
“夫人大方，陈立不敢再推辞。请夫人让我看看老爷情况。”
“多谢。”
陆子青便以扇挑起帷幔，看到木老爷的一瞬，他神情瞬间凝重起来，单伸一指，用灵力探木老爷周身，表情更加沉重。
“夫人，”放下帷幕，陆子青板着一张脸：“府上有无珊生珠？”
珊生珠是人界六大灵物之一，有净化毒物的功能，寻常的毒基本上都能解，如果是极罕见的毒，则需色偏红的珊生珠去解。
见陆子青脸色不好，周围木家族人都有些紧张，木夫人更是脸色瞬间惨白，说话都有些发颤：“有，但只是普通的珊生珠，不带红色。公子，老爷情况很严重吗？”
“无甚大碍，只需研碎珊生珠，饮下所得粉末即可见效。”
“只需这般？”
陆子青点头。
木家族人间有些骚动，不信救木老爷竟然这样简单，有位年轻些的族人更是直接问道：“你真懂灵力？不是在骗我们吗？前几日的灵力能人皆说我伯伯病的严重，需得输送灵力许多天才能见效，怎么到你这只用珊生珠便可？”
说话有些顶撞。
陆子泽心生不满，在陆子青前回这位年轻族人：“人界有灵力之人本就罕见，公子岂知前几日的人是不是江湖骗子。公子见到那些人让木老爷情况好转了吗？”
“就是！你们准被骗了。”占后抓紧连书南衣角朝那位年轻人喊到，但还是怕人，说完就往连书南身后蹭，他比连书南高上许多，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招人注意。
无奈连书南开口替他挡去一分注意：“况且于寻常人家，珊生珠本就难得，如果不是贵府富甲一方，木老爷也是凶多吉少。”
这才止住木家族人闲言。
在木家族派人去拿珊生珠时，陆子青提出要去木小姐房中查看。
他脸色一直很不好，连书南等人不解，眼下又要去查看木小姐，只怕方才用灵力探木老爷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木家族人又对此事极上心，几位族人亲自带他们前去，简直不给他们独自说话的机会。
最后还是梁莫取用了点灵力，让他们几人得以心中对话。
“我的天总算可以说话了，憋死我了快。”占后第一个嚷嚷起来。
梁莫取没管他，直接问陆子青：“木老爷到底怎么了？”
“对呀对呀，陆公子脸色那么差，我还以为木老爷马上就要死了。”占后附和道。
“无甚大碍，普通中毒而已。”
“我去中毒？中什么毒？鬼毒吗？”占后很是惊异。
梁莫取也问：“子青，你看出他中的什么毒吗？”
“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一点，这毒与鬼无关。他身上没鬼存留过的气息。甚至，”陆子青顿了一下，难得正经：“我方才趁机探了整个木府，全无鬼的气息。”
瞬间他们几人的心皆是提了一下。
梁莫取：“你的意思是……夺魂占肉身。”
传言木府闹鬼，却并未探得鬼气。这很难不让他们想到那个无一人幸存的王家村。
“不确定。鬼作祟应当不会用毒……”说到这，陆子青又有些犹豫：“只是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太重要了，必须找到下毒者，无论鬼或人。”
“什么意思啊？”占后不解。
“兄长，”陆子泽开口：“帷幔后，你看到了什么？”
问到点子上了，连书南等的就是这个问题，陆子青是在看到帷幔的那一刻变了脸色，他定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画面。
果不其然，陆子青缓缓开口：“木老爷中毒的样子……身体乌青，皮肤腐烂，表情痛苦，和在王家村第一次见到的息宝尸体情况相似，唯有比息宝状况轻上许多。”
这……实在是有些棘手了。他们要查的是槐，可现在却深陷息宝之事，而且似乎有关息宝的事情愈来愈错综复杂。
“或许不是一种毒，况且就算是一种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占后还没弄清背后牵连。
错了，槐树出事之时息宝死去、王家村全村被夺魂占肉身，而几日后，临近王家村的槐俞木家族，出现了和息宝死状相似的木老爷，想必木小姐的样子也和木老爷一般无二，这些事挤在一起发生，很难无关联。
“疑点太多了，分开行动。”陆子青按了按额角：“我与友石查息宝住所，王爷南南查木小姐，占后去拿些赐土。”
“哎？怎么就我一个人——”
“陈公子，你几位怎么一直闷声不说话啊？”带路的木家族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陆子青只能应付：“正在思索如何除鬼。”
“所以伯伯府上果真有鬼？”讲话者是刚刚质疑陆子青的年轻人。
“恐怕还得查看一番。恶鬼造访并非邪物一时兴起，虽是在木小姐身上初显灾祸，但与木府各处都有关联。如果想要尽快找到恶鬼老巢，得让我们四处调查一番，几位公子老爷，需让我等分散查看，否则太耽误时间。”
那位年轻人立马反对：“这哪成？要是你们偷拿财物……”
“闭嘴！”年长一位呵斥他，看模样应该是其父：“犬子无礼，冲突了陈公子，还望见谅。不过几位公子确实不易分开，陈公子灵力高强足智多谋，可另几位却不一定和陈公子一般。”
陆子青轻笑，莫名带点嘲讽的意味：“这位老爷放心，我几人中，数我灵力最弱。也请小公子放心，如果我们真的想拿财物，岂能被木府阻止？”说罢一跃墙头，与陆子泽一同去调查息宝了。
“告辞。”占后一抬脚，也快速离去。
眨眼间，只剩下连书南梁莫取，和目瞪口呆的几位木家族人。
“见谅，我家公子性子急。”梁莫取笑笑。
连书南也笑笑。衣袖里却攥紧了拳头。陆子青是有意还是故意？让他与梁莫取查木府的鬼？明显靠脑子的活，他是想借此试探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