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王家村(七)
二塘似乎被问懵了，没回他。
连书南也没有继续试探，因为灵力屏障开始消退，梁莫取在唤他过去。
“槐树那里虽更危险，但也好过让你和二塘单独留下。阿南，一起走。”梁莫取又在他们之间系了根无形绳带，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走向后门。
感受到带子的一瞬间，连书南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这难道就是王爷的偏爱？罢了罢了能让他活命就成。
后门的老槐，连书南还是第一次见。
它生长在类似洞穴的地方。
样子和后槐园那棵差不多，枯枝交缠，衰败的连破叶都没有，在月影下极似刚才那几位鬼的鬼爪。
此处月影，是通过槐树正上方的一道口子进入这山间缝隙内的。
那通光的小口凹陷在这缝隙顶上，从外面压根看不出来。
这天然的山缝裂口，应该是老槐得以活在漆黑缝隙里的缘由。
如果花白叶绿，眼前定为奇观。
但如今这里藏鬼发煞气。
且占后的金线在老槐身前金光不灭，比在屋里的反应更强。
占前一定在这里。
众人提着一颗心，环绕四周，但这里除了那一棵槐树就只剩下满壁山岩。
“既然无法探出躯体，他们便是与物融在一起了。”陆子青压低声音，他怕打草惊蛇：“那么躲在石中、槐里都有可能。”
突然二塘跪地砰砰磕头。他清楚这几位厉害，在灵力屏障消去后就主动跟上他们。
陆子青绑他的白绫被他解开了，他一把扔掉布团大声念叨：“求护村树显灵保佑我孩子平安、小鬼早日……”
太突然了，谁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
占后上手捂住他，气道：“你跟鬼一伙的吧？你再喊一下我把你扔去喂鬼！我姐要是因为你那俩孩子遭遇不测，你给我等着。”
二塘回瞪他，但不再出声。
可惜还是惊动了什么。
山洞无风，槐树枝丫却在抖动。
不由分说，占后放出金线，几乎是眨眼间便缠满槐树。
槐树抖动的更明显了。
占后受到鼓舞，料想鬼一定就藏在这里，于是他收紧金线欲逼鬼出。
树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梁莫取陆子青陆子泽执各自灵武，盯紧，只待鬼出。
“啊！！”树身穿来凄厉惨叫，金线缠树，藏在里面的东西所受痛苦和树一般，就像是被锋利银丝渗入血肉。
梁莫取他们就要向前杀鬼，结果占后把线收了回来。
“怎么了？”梁莫取问。
占后全身都在抖，他好像被极大的打击到了：
“我姐的声音……树里的是我姐。”
所有人的心都被猛地一击。似乎是要验证他说的正确性，千年槐的树干，浮现出一张脸。
占前。
在占后眼前，她一点一点脱离树身，直至上半身完全出来。但她始终垂着头，无声息……
“占后！”梁莫取低声喊。
占后却陷在亲手害了姐姐的事实里，泪横不自知：“我伤了姐姐……她刚刚在叫，她疼……”
“占后！”其他几人也忙喊他。
众人眼中浮现出恐怖的场景，这四周山岩在露出人头！
“金线在亮，你姐姐还活着！”情况危机，连书南沉不住气了。
听到这占后有了反应，他看金线，金光很亮。
“你想救姐姐就不要浪费时间，”连书南看着占后，占后便看到映在他眼里的凌厉和山岩上长出的人头：“杀了鬼。”
身后梁莫取满是不敢相信，惊讶道：“这是整个王家村的人！”
占后缓过神，抹了把泪认真对连书南点头，便也转过身去观察这些山岩上的人头。
四个人围成圆把连书南和二塘圈在里面。
山岩的人头在往外冒，只一会功夫，他们全身便都出来了。
几十个人身倒挂在山岩里，与千年槐的枯枝相应成景——地上鬼树，头悬尸树。
“有可能不全是鬼吗？”陆子泽问。
话刚说，一洞挂着的人张开眼，皆为红目，密密麻麻挤满了这不大不小的地方。
“好了，没可能了。”陆子青道。
那群鬼阴阴笑。
他们拿好灵武，连呼吸都谨慎。他们不清楚这群鬼收饱了煞气后到底有多强。
人本就是三界中灵力最弱的存在，纵使他们灵力都不弱，但说到底，他们本身灵力也只是在人中强点。和鬼比会怎样？
最是紧张的时刻。
连书南感觉到有人在抓他手腕，他顺手臂去找那人……
梁莫取……
还没等他再多想，他就被梁莫取拽到怀里，因为鬼动身了。
几十只鬼一同扑向他们。
木剑出冰针，刺破了迎来几只鬼的眉心处，梁莫取踩着那些鬼的头接连出勾两只鬼魂。
但与杀屋里的十只鬼时不同，连书南能看到梁莫取额角已经细细出了些汗，行动也逐渐慢下来。
因为丧失了两个同伴，鬼群明显发怒，一只鬼突然跃起，利爪尖长直逼梁莫取。
梁莫取虚身一晃，本以为躲了过去，可没想那鬼指爪弯成钩子，在躲的一瞬转了方向，深深勾进他背里。
“王爷！”连书南惊呼。
一时吃痛，连书南看到梁莫取的瞳孔短暂溃散，抓住这一时机，又有几只鬼大张爪牙蹦了出来。
四鬼齐下，眼见他们近在咫尺，梁莫取忍住背后伤痛道声“无妨”，便一举挥刃对来者。
那四只鬼停了下来。
而后四颗头同时落地。
他们没了脑袋，怕被梁莫取拔出鬼身，赶紧躲起来，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但这几只鬼走了，还有其他鬼蠢蠢欲动。
梁莫取自知余力不足，便踏石壁退回其他人身边。身后鬼穷追不舍。
这山洞不大，连书南很快看到陆子青在千年槐下，而那里没有鬼。他忙道：“王爷去树下，陆公子在。”
梁莫取调转方向来到千年槐。
说来奇怪，到千年槐之下，那些鬼也不追他们了，眼巴巴看着他们就是不过来。
“不好杀吧。”陆子青覆上梁莫取后背输送灵力给他疗伤。
梁莫取疼的冷汗直冒，刚落地就松开了连书南，于是连书南看到了他背后伤口，五道血痕触目惊心，狞肉外翻。
在陆子青的疗伤下，肉痕一点点愈合。
“应该是吸了更多的煞气，连除去他们魂体都得消耗较原来几倍的灵力。”梁莫取伤好的差不多了。
“有麻烦了。”陆子青叹了口气，轻飘飘的，然后没站稳他一下子跌坐在树脚。
这时他们才发现，陆子青脸色惨白，没有血色。连书南比梁莫取反应快一步，翻过陆子青，便看到数不清的血痕布满了他后背。
“陆公子受伤了。”连书南道。
有谁会知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会给别人治伤。
梁莫取气道：“你还给我疗伤，你脑子是傻了吗？”边说边给陆子青渡灵力。
陆子青却用尽力气把他手打开：“你他妈是瑾王爷，我于臣……”他一时激动牵制了伤口，疼的声音都没了。
“你别说话了。”梁莫取有些着急。
陆子青摆摆手，缓了下接着道：“我于臣于下得尊圣上之命保你平安，于友救你是天经地义，瑾……瑾王爷却白眼狼，救你还骂人。我不受白眼狼的灵力，拿着你的灵力杀鬼吧。”最后还颇为倔强的拨开扇子一抖一抖的扇。
连书南有些哭笑不得。他看梁莫取一脸为难，便道：“陆公子伤势重，需要出去休养，王爷先想对策灭鬼吧。”
“也是，”梁莫取犹豫一下，便站起身：“这些鬼似乎不愿接近槐树，阿南你陪子青在这等着，我再去试试杀鬼。”
连书南应下。就在梁莫取要走的时候，陆子泽与占后前后脚赶到这里。
鬼群与他们只有几步远，但辗转徘徊就是不踏入槐树下面。
陆子泽身上破了点口子，不过都是不重要的浅伤。占后更加无事，身上干干净净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
“兄长！”陆子泽一眼看到趴在树根上的陆子青，紧张上前道。
陆子青悠悠传来声：“没死。”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梁莫取问。
“身处劣势，再纠缠下去怕有难。应当是槐树的原因，鬼强了不少。”陆子泽沉沉道。他给陆子青疗伤的手刚被打回去，现在只能担心的看着兄长。
占后好不容易到了槐树这，于是一门心思去查看占前与槐树接壤处，似乎在想怎么把她弄出来。
听到梁莫取的问话，占后随口顺了句：“是啊，那些鬼跑的比之前还快，我都快撵不上了，看你们都在，就来问问怎么办。”
“你说撵？”陆子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撑起身：“不是鬼追你是你追鬼？”
“对……”陆子青的疑问占后没放心上，“姐，你醒醒。”他轻轻拍占前的脸企图唤醒她，但显然失败了。
“那群鬼有没有主动伤你？”陆子青问。
这话点醒了梁莫取，按理说他们之中最强的应是自幼习武的陆子泽，可结果唯一一个没受伤却是占后。
占后回头，发现事情确实不对劲，他懵懵的：“没、没有，他们光躲我，从不正面应战。白天抓的那俩鬼孩也是，只是躲我和我姐。”
“哈哈哈哈有趣……啧疼……”陆子青哼哼着扇他的扇子，但动到了伤，微皱眉，可眼睛却还是盯着鬼群似乎在思考什么，陆子泽便趁他想事情，不动声色的给他疗伤。
“唉不对啊……”占后看起来比其他所有人还要疑惑，他一头雾水的问梁莫取：“王爷你知道原因吗？我和我姐以前和鬼打过，这还是第一次被特殊照顾啊。”
他讲的隐晦，但连书南隐隐察觉他以前打过的鬼应该和王府的鬼有关，毕竟哪还有那么多鬼，鬼界没了，顶多个别冤魂会化为鬼，而这也是极难遇的。
不过这并非重点。梁莫取没有回答占后，他好像也理解不了这件事。于是，连书南道：“占后，你走近鬼群试试。”
占后不解。
陆子青安静半天，突然开口：“听南南的，走近点。”
占后看了看梁莫取，待梁莫取点头，他便朝鬼走去。
红目恶鬼重重叠叠围住千年槐。此时夜半，月亮高挂，透过凹陷的小洞口，冷白微光照出一半枯木死人，月光未抵处，是死寂黑色和一只只赤光眼睛。
占后咽了口唾沫，他脚步愈来愈虚。
一步，两步。
鬼群像是被钉住了，一动不动。
三步。
梁莫取他们渐渐在他身后，他直面所有的鬼。
四……占后脚悬在半空，然后退回去，他唤出金线，金光明亮，线刃锋利，可以御敌。
散开金线，敛去光芒，他直视鬼。一步之遥了，散在地上的在以最快的速度布成巨网。
四步。
占后将动手中线。
可是他面前所有鬼退了一步！他们给他留出空，两边的鬼则一动不动死守着槐树下的人。
“刺破头！”陆子青猛然大喊，“这些鬼怕你和前姑娘，他们不敢动你们，快杀！”
不解霎时化为杀意，占后其实不懂陆子青说这话的依据，但他能看出王家村的这群鬼真的不会对他动手。
于是一牵金线，方才布好的金网瞬间笼在所有鬼上方，再牵金线，丝丝缕缕的线如同雨落一般从金网中直直垂下，金黄色的光点亮整个山洞。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时所有鬼抬头，他们就像是一群信徒，仰慕那神圣的金色，在梁莫取他们震惊的目光下，双手合十，虔诚跪下。
金线破头，渡灵力，众鬼冰封。
“他们……在拜什么？”占后问。
没人回答，这一幕太过震撼，让人不敢相信它确实发生了。
厉鬼拜祷。
什么样的东西会让厉鬼去信仰。
“王家村藏了太多谜团。”陆子青道。
连书南走到一个冰封的鬼前，那鬼脸上还保存冰封前一秒的神情，是向往和幸福。
怎么能是这样的神情？连书南看着鬼的一双红目，甚至看到了一滴泪，怎么会如此激动。
“先灭了鬼，解决完这一切后再去问你扇子里的息宝，他定知道点关于千年槐和王家村的事。”梁莫取边说边取出几只鬼，然后捏碎。
冰封鬼后，这些鬼不会动用灵力护住自己魂魄，故杀起来容易不少。陆子泽占后也去帮忙。
陆子青却没心思了，他从扇子里翻出本书认真翻阅起来。等回过神，陆子泽已经给他输了不少灵力，他伤便好了不少。虽然背后依旧血肉模糊，但已经有力气坐起来了。
取鬼间隙，梁莫取看到占后心不在焉，知道他不放心还在树里的姐姐，便道：“去把你姐救出来。”
占后瞬间兴奋，可刚走到她姐跟前就垂下头笑不出来了：“王爷我弄不出来我姐。”
“你先把赐土取出来，”梁莫取忙着灭鬼，于是指示占后自己做。
占后依他所说把手放在槐根处，灵力自掌心溢出，只稍片刻，一块不太规则的圆形土出现在他手里，上面的红色几乎淡不可见。
“接下来要干嘛？”占后问。
梁莫取瞥了眼他手中赐土，皱眉道：“赐土供千年槐灵力，这群鬼吸食的煞气太多了，消耗千年槐灵力，赐土的红色都没了。”
原本能供养出千年槐的赐土都是红色的，红色愈深其中蕴含灵力愈多，这块赐土已经没有多少灵力了。
他继续说：“你把赐土里的灵力全给你姐姐，有多少给多少。占前和千年槐连在一起，那群鬼吸食煞气时，占前体内的灵力便和赐土一样供给槐树了，也不知道能给占前补上多少灵力。”
听梁莫取这样说，占后眼里无光：“补不了多少，我刚刚碰我姐时探了一下，她体内灵力几近枯竭。”
梁莫取只能安慰他：“马上去枝重山寻些赐土给占前补灵力。”
待占后将灵力全传给占前，又自己偷摸给姐姐不少灵力后，那槐树霎时风化一般归为尘土，占前便解了困。
没有灵力供给，这棵千年槐是彻底死了。
他们继续灭鬼。其实本来可以直接让占后使金线扯碎这些鬼，但王家村村民是无辜的，最起码也要给这群可怜人留个全尸。
最后，只剩三个鬼。
那俩鬼孩和一个女子。
陆子泽上手要提那女子身内的鬼，可却被陆子青看到了这一幕，陆子青连忙收回书快声阻止道：“友石手下留人！”
陆子泽：？
“这姑娘我喜欢，让我亲手了结她。”
连书南：……
梁莫取：……
占后：……又色又狠，厉害。
陆子泽：“兄长，节哀。”
那俩鬼孩没人抢。梁莫取便去勾最后两个鬼。
连书南就在旁边看着。
这两个孩子才五六岁的样子，生前年幼，还没好好看看这人间。
连书南记起，自己认识的一个小姑娘，也是这般年龄，肉肉的脸还没长开，就和父亲他们一起被狗咬死了。
就在他心里伤感时，那个男孩在冰里，转了转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