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家村(六)
梁莫取变出个萼莲帮他们引路，连书南是不太明白这种变出来逗小孩玩的把戏为什么能带路，直至他们停在靠山最近的一户人家前，连书南看到了陆子青站在篱笆门外。
他手里拿着一朵透着淡淡红光的莲，梁莫取指尖的那朵便与其相聚，两朵莲霎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看来最初梁莫取变出的那朵萼莲，是为了与陆子青取得联系用的。
他们纵身一跃由树尖跃到陆子青身边。
“找到了？就在这吗？”梁莫取问。
陆子青点头：“小寻花鹿在找详细的位置，我让友石跟着它去了。”他挑了下眉：“怎么了瑾王爷？是想出来息宝掩鬼气的法子了吗？”
“连你都想不出来的事我哪还用费心思去想。”
“那瑾王爷为何火急火燎让我与你会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萼莲闪个不停，差点没在夜里闪花我的眼。”
“鬼孩逃了，但不是二塘做的，他睡着了。所以这里一定还有其他的鬼。”梁莫取道。
“我再探一次。”陆子青不多说，摸地将再次探人。
梁莫取没有阻止，他找陆子青正是为此，这一行人里陆子青灵力最弱，而马上可能有鬼袭击他们，所以探人的事只能由陆子青做，其他人必须保存灵力。
可陆子青手刚触地探了一下立马就站起来，他似乎探到了极怪的东西，满目皆是困惑。
“探到什么了？”陆子青这副表情让梁莫取心里没底，他与陆子青相知数年，凭他对陆子青的了解，唯有遇到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时，陆子青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对陆子青来说匪夷所思的事，基本上无解。
连书南见陆子青这副满是不解的样子，也不由得紧张。能被人圣看中调查事关其母妃的枝重山老槐，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当这样的人开始的不解时，事情就不妙了。
陆子青没回答，只是再次探了下地，但好像结果还是一样，他郁闷的蹲在那，道：“没有人？”像是自问一般。
梁莫取问：“没探到鬼孩？”
陆子青摇头：“没有人。我刚刚粗略探了下，这附近除了你我几位，没有人。”
梁莫取不解：“哪怕是没气息的死人，好歹也能探出个躯壳。他们总不至于是突然离开王家村。”
占后不相信，道：“怎么可能离开，我亲眼看到村老被一群人扶着回家了。”
梁莫取则直接去看周围几户人家情况，连书南像个小尾巴一般跟在其后。见此，占后也快脚入几家一探究竟。
没几时，他们便回来了。
“确实没人。”梁莫取似在沉思。
占后也道：“神了奇了，半点人影都看不到。”
“这是村老家，”陆子青抬头点了下他们所在的这户人家，然后推开篱笆门，也不担心打扰这户人家，他道：“亦是如此。”
这时陆子泽慌慌张张从屋后跑过来，他旁边的小寻花鹿一蹦一蹦的跳进陆子青扇子里。
陆子泽道：“兄长，有点不对劲，村老不在家。”
众人早已知晓这个事情，无半点惊奇。
陆子青道：“先别管这，尸体在哪？”
“地窖里。”陆子泽回答的顺从，也不好奇陆子青这样说的原因。
占后一下蹦到篱笆门外，惊道：“尸、尸体，谁的尸体，我的天，村老家有尸体！他走路都颤，他、他家里能有尸体？”
“是息宝亲人的尸体。刚才在二塘家里，子青传声告诉我他要找尸体，与村中鬼有关。”梁莫取回他，“不过奇怪的是，探不到除息宝之外任何死人残留的气息。可能王家村最近确实没死过其他人，或者死去时间久了气息散去，但也可能——”
他看着村老家，那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勾当：“这些气息被刻意掩饰了。”
“如此，只能让小寻花鹿闻。但小寻花鹿寻尸腐味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们可能比鬼来迟一步。没准，村老他们也在……地窖里。但至于为什么尸体会在村老家，我也想不通。”
“想来这位村老并不是完全无辜。进去看看吧。”陆子青道。
话说明白，占后恍然大悟，牵着飘浮的二塘跟他们去地窖。
村老家还点着灯，一切看得清楚。
陆子泽带他们进一间屋里，而后在所有人注视下，摸索到块木板。
顺着缝他把木板搬开，于是一个狭小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传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他们连忙捂住口鼻，连书南因为当过乞丐闻惯了臭，所以比他们能忍点，但也不由得恶心。
陆子泽又将其他几块木板移开，整个地窖口便完全显现，四方一臂宽。
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出有多深。
陆子青在手心化出数只发白光的三尾翎鸟，将入地窖照明时，连书南突然问：
“若地窖中无村老他们呢？”
连书南是觉得，就算地窖里尸横遍地，全村子尸体都在里面也没用。他们要查的是老槐和与老槐有关的鬼，不应该是这些尸体。
“无论有没有，都要看到这些尸体。”陆子青答的坚定。明亮的三尾翎鸟们从他手中交缠飞出，他道：“我们要靠这些尸体伤口处的鬼息找到这村子里的鬼。”
“伤口处的鬼息？”连书南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但没人回答他了，因为三尾翎鸟照亮了地窖，众人皆被里面的惨像惊到。
血撒整个地窖，墙上溅的已凝固发黑的液体，抓挠留下的血痕，肉堆缝隙也是大片大片的暗红……
遍地是被啃咬过的尸块，腐烂生蛆的肉泥里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身，只有依稀能看出的几只人头和四肢残骸告诉众人，这是个食人坑、死人坑。
这下好了，就算村老等人在这其中，也没法辨认出。
“唔唔唔！”瞥见里面样子的二塘，吓得乱蹬腿，奋力往外挣扎，但因为悬空使不上力，又急又怕。
“要不我带他出去吧，给他吓得不轻。”占后自己也怕的不得了，便拿二塘打掩护。
“等下一起走。”陆子青止住他。
他单手掩鼻，另一手打开扇子，扇了扇，一只小寻花鹿从扇里蹦了出来，陆子青对小寻花鹿道：“烟儿，闻闻尸块被咬的地方，找到咬他们的人。”
等了好一阵，小寻花鹿还在闻，闻闻这块闻闻那块，丝毫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梁莫取等急了：“你这鹿陪你去怡安楼闻胭脂闻多了吧，鼻子不灵半天都不出来。”
陆子青却没有回怼他：“不该啊，烟儿从没这么慢过，它好像不确定。”
“光闻能找到鬼吗，还是再探一次试试吧。”梁莫取干等的着急，边抠人村老木床腿上突出来的木条条边说。
“瑾王爷，你奇才，你不是普通人，你能探出死尸的位置我这种凡夫俗子探不出。”陆子青怪声道。
“灵力探不出，你那鹿就真能闻得出？”
陆子青挑眼道：“自然闻得出。我那书上说了，若鬼借肉身食过人，被食者身上伤口处就会存有肉身的气味和鬼息，无论鬼是否脱离人身，都可由小寻花鹿寻鬼。现在根本探不出这村子的人和鬼在哪，只能靠这法子试试了。”
梁莫取无奈：“好吧。”但他心里烦，又嘀咕着：“为什么会探不出人……鬼影都没有。”
“等等，”占后一拍脑门，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探不出人的意思是他们气息全掩吗？”
“掩？”梁莫取明显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掩……”陆子青摸胡子似的摸了摸下巴，突然他像明白了什么，激动一声“对啊”，道：“萼页顾贼偷练过封灵力禁术，连灵力都能封，何况气息！村子里的人和鬼定是被掩气息了！”
“偷练……”连书南开开口，想问什么但终究没问出来。
陆子泽却给陆子青浇了盆凉水：“兄长知道怎么封气息吗？”
……这上哪知道。
“我知道。”占后道。
所有人瞬间震惊。
陆子青震惊后摆摆手：“占后你别开玩笑。”
“我没。”他有点委屈。
梁莫取便鼓气道：“你说，我们听着。”
被信任了，占后一脸开心，道：“占氏先人留下了不少古法，小时候爹爹给我和姐姐说过。好像有一条说的是掩气息用……用更强大的东西……”说着说着占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
所有人听的一头雾水。
连书南问：“以强者气息掩自身气息吗？”
“对对对，”一语点破梦中人，占后对连书南露出“懂我”的表情，继续说：“爹爹讲躲在强者的气息里面，能遮掩自己的气息。”
“仙源坐骑？！”陆子青突然站起来，扇子一甩，把还在闻味的小寻花鹿收回扇中，“去千年槐那！”
他快速踏上扇子，朝后村飞去。梁莫取几人也不知怎么了，只能紧跟其后。
“为何去千年槐那里？”梁莫取带着连书南追到陆子青旁边问。
“占后说的就是仙界常养来护身的仙源坐骑。其护身之根本便是占后所言的以强者气息掩自身气息。我竟然忘了这件事。”陆子青很是懊悔。
“千……年槐是仙源坐骑？”梁莫取隐隐约约明白了。
连书南是完全明白了。
王家村唯一存在的可充当仙源坐骑、用来掩饰气息的，只有那一棵因为莫名枯败，而大放煞气的千年槐。息宝之所以能掩去鬼的气息，靠的应该也是这棵千年槐！
他们先到达了缝隙的房子里。月光照不到这间房，没了早上的那盏油灯，伸手不见五指。
陆子青又放出三尾翎鸟。
冷白光点亮黑暗。
但突然一丝金光乍现，是紧随他们之后占后的金线上发出的，金线急促的闪光。
占后脸色一白：“我姐有危险。”
他慌了神的往外跑，可是越往外走，金线却越温和，占后意识到了不对劲，试探的牵着金线朝后门走近，结果离后门愈近闪的愈狠。
“在后面。”占后面无血色。
他的金线与占前的金鞭子本是同源，其中一方有危险，另一个的灵武都能在其附近感应到。
几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占后收回金线，二塘没准备的摔在地上，但谁也顾不上他，因为下一秒，占后引金线缠门，丝丝利刃的金线闪着危险的光，在所有人注视下，将门割裂成碎块。
“占后！”梁莫取已来不及阻止，在门裂的瞬间、一群“人”扑向占后的瞬间，他于占后面前设下一层灵力屏障把门堵死。
但那群人估计刚吸收了老槐发出的煞气，势头正盛，很快便将屏障撕开。
也是在他们撕开屏障之际，占后的金线如同触手一般从裂缝中伸出，由眉心刺破，把所有爬在灵力屏障上鬼的头串一起，一群鬼就这样头挨着头悬在半空。
夺魂占肉身者无痛感，那些鬼虽然被金线困住，可还是不死心的朝他们张牙舞爪。
“他们……是村子的人。”梁莫取处于极大的震惊中。占后吊起来的那十只左右的鬼，全在白日守灵的人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二塘放声尖叫，一副吓丢了魂的样子。刚在被占后放开后，他自己把封口的布条拿了下来。
陆子青离他近，在他叫的最起劲的时候，一把又将布条塞回他嘴里。
“省得再招些鬼。”
“还有鬼吗？”梁莫取问。
“你看上面有二塘的鬼孩子吗？”
没有。
槐树那里一定还藏着鬼。连书南紧紧依靠梁莫取，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王爷，救我姐姐。”占后没魂似的走到梁莫取跟前，空着眼睛，说话已经有些哽咽了，“我没看到姐姐，但她肯定在槐树附近遇到危险了。”
他强忍泪水，抽了下鼻子，像祈求般道：“我的金线还在闪，她活着呢，王爷救救我姐。”
“别担心，我会救占前。”梁莫取拔出木剑，源源不断的往里存灵力。连书南看到陆子青陆子泽二人也在蓄灵力于灵武。
将战。
“你放下心调整好情绪，若等会被你姐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气的把你踢出王家村。”梁莫取有意说趣以让占后放轻松。
他们陆续停止渡灵力，应是存的差不多了。梁莫取问陆子青：“你那本书上写没写怎么杀掉藏在肉身里的鬼。”
“必然写了，只是不知是否有用。”
“但说无妨。”
陆子青一甩扇子，刚要开口，那群吊在半空的鬼掉了下来。
金线是无法扯断的，他们也没有扯断，因为是金线把他们割断了。
自金线穿过的眉心至后脑勺，向上到头顶，一道被割开的痕迹触目惊心，鲜血脑汁混在一起从割裂的地方流满脸，数十只鬼血污恶目，尖牙利爪从四下暗处爬向他们。
陆子青笑了笑：“正好拿他们一试。”
他用扇子拍了拍陆子泽的肩：“友石，掌心汇灵力。”
“头为诸阳之会，弱阴秽之物，你由伤破处注入灵力牵制鬼魂——”
陆子泽腾空而起，以墙为支撑点稳住身形，而后按陆子青所说抓住一只鬼的头往割裂处输入灵力。
那只鬼尖叫一声发红的眼睛便昏暗下来。
“拔！”
应声人倒地，陆子泽手里多了只嗷嗷乱叫、半透明断半截腰的鬼。他带着灵力轻手一捏，那只鬼瞬间魂飞烟灭。
这一动静引起来其他鬼的注意，在他拔出鬼魂时，余下的鬼以极快的速度向陆子泽爬去。
就在他灭了手中鬼时，另一只鬼在黑暗中从他背后窜出。
“背后伤人，可耻。”陆子青伸出手，错过陆子泽脑袋，把背后那只鬼□□杀死。
“解决完这些才能去后面，杀吧。”梁莫取对占后道。
占后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立刻去灭鬼。梁莫取给连书南二塘一人设了一个灵力屏障，也加入其中。
几位都是不弱的人，连书南看他们行动敏捷也不担心，安心坐下。旁边的二塘却还是不住打颤。
连书南歪了歪头，对他笑笑，虽戴着面具，但他嘴角的弧度很好看，让人心生亲近。
二塘仿佛看到了能保护自己的人，隔着灵力屏障跪爬到离他近点的位置，“唔唔”的给他磕头似乎在求他的庇护。
“你不用这个样子，能护你一命便定不会叫你被鬼伤的。”
二塘感激至极，又是一顿磕头。
连书南移了移位，他止不住这人，但他受不起较他年长之人的大礼，又不是他保护的，所以他只能躲二塘的礼。
在一声声短暂的惨叫中，数十只鬼将灭完。
是十只占了村民之躯的、白天还在守灵的鬼啊……
世事无常，连书南唏嘘，白天是人晚上没准是鬼，平日里恭敬隔几天却喊打喊杀……
想到这，他突然挪到离二塘最远的一角。
连书南眼睛清明，他问那个失去两个孩子的人：“你也是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