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府的鬼
连书南想把自己的嘴缝上。问什么做鱼！为难的又是他自己。好在梁莫取提了一下阿随，他便回道：“做阿随喜欢的鱼吧。阿随年龄小，正长身体。”
“好吧。阿随认你这个哥哥认得不亏。”梁莫取说完，一手施灵力，一手拿碗，刚刚三岁宝出来的地方又跑出来几个木桩。
“这些……也是三岁宝？”
“不是，”梁莫取把碗放好，指指连书南脚边的一个木桩，道：“阿南，你看画小花的那个——”
连书南顺着看，确实画了朵花，似乎是莲花，样子很笨，像是小孩乱画的。
“它是三岁随宝。”
“三岁…随宝？”
“花是阿随画的，所以叫它三岁随宝。”梁莫取又踢了一脚三岁随宝旁边的小木桩，道：“这个是三岁后宝。占后用三天选出来的最大木桩，送装汤菜的大碟子最合适。”
是很大，和周围小木桩比，大了整整一圈。连书南表示肯定。
梁莫取兴致勃勃给他一一介绍这些木桩，什么三岁前宝，三岁钱叔宝……连书南算明白了，这些是给瑾王府每人量身定制的送饭木头。
不知道该说梁莫取无聊还是该夸他灵力多没处用，连书南服了梁莫取。
他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聊着，饭菜很快准备好。连书南抖落身上的灰，小木桩已经带着饭菜蹦蹦跳跳出了膳房，他跟在梁莫取身后。
院子里萤火虫红色的光照明道路，梁莫取往前走，身后槐花外散的白光一点点暗下去，身前院外的槐花一树一树顺着梁莫取足迹慢慢明亮，萤火虫寻亮光陪着他们往前行。
到台阶，梁莫取先跨上去，而后伸手把连书南扶上来。萤火虫从他们身边溢过，红色点点，两个人脸上身上罩上一层红。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连书南快速抽出手，梁莫取却依旧不依不舍的盯着他，盯的连书南心里直发慌，心想按照儿时趴墙上看姐姐与意中人见面的经验，梁莫取马上是不是要慢慢低下头……亲他？
连书南当机立断，站了起来。
“王爷……走吧。”
“阿南，我很不明白——”
连书南心悬在半空，不明白为什么避他吗？
“为什么你好奇我不先做鱼的事情以及三岁宝，却不好奇他们所说的小鬼？阿南，占前占后初来时，知道小鬼的事情都吓了半天，你怎么没一点反应？”
不是问躲避他，但连书南只觉得梁莫取所问，仍然很棘手。梁莫取说的没错，在小鬼这件事上，他作为一个小仆人，太镇定了，镇定的蹊跷。
他定了定神，转身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躲到梁莫取身旁道：
“小……小鬼不是假的吗？”声音都在发颤，抓住梁莫取的手抖个不停。
“你以为是假的？”
连书南像是没听到，一副被吓的不轻的样子，仿佛还在震惊小鬼存在的真相，说话都不利索，道：
“鬼界……鬼界不是一百年前就没了吗，怎么会，会有小鬼……王爷，你吓我，怎么会有小鬼……”
他抓梁莫取抓的紧，慌慌张张抬头看梁莫取，眼睛里装满了害怕，前言不搭后语来了句：“王爷，你，你压制的住厉鬼吗？”
梁莫取没想到连书南会被吓成这样，忙说“别怕别怕”，又握住连书南的手腕，缓缓安抚他。
他怀着歉意轻声道：“我是王爷，压制厉鬼轻而易举，绝对能保护你和王府。这些也不是厉鬼，普通小鬼而已，不伤人的。阿南别怕，我牵着你，在你身旁，慢慢走。”
槐树发的光又亮了几分，似是彰显他足以抵抗厉鬼的能力。
一时间，膳房外明亮堪比白日。
“王爷……”连书南掐了下自己，眼中瞬间含泪。
梁莫取见此，保护弱小的心熊熊燃烧！他一脸肩负重任正义凛然视死如归，仿佛马上走的槐树林里种的不是槐树，而是一个个厉鬼阴魂！
然而，事实上一路畅通无阻。
但连书南清楚，这片槐树林里每一颗槐树的平静后都暗藏波涛。他只稍稍抬眼就会发现，藏匿在萤火虫红光下，淡白槐花缝隙里，密密麻麻的血色眼睛。
“阿南，别抬头。”梁莫取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连书南却不低头，惨白着一张脸，问：“那些眼睛都是吗？怎么会那么多？”
“你怕了？要不闭上眼？我给你探路，一定安安稳稳跌不到。”
连书南摇摇头，也不知是回答那一句。他回道：“看不见更怕。”
“那就走吧。”
“王爷，看不见更怕，不清不楚也更怕。您就告诉我树上那些是不是……鬼。不然，我翻来覆去只会想的更多更吓人。王爷，我以后就在王府了，总不能一直回避这些，这些……鬼……”
他说完，一片寂静。
午间树荫下清爽的小道，晚上却冷的让人背后发凉。邪风一吹，如同被鬼手划过肌肤，阴森的吓人，头顶也适时地传来呜呜咽咽的哀嚎，叫的凄惨渗人。
连书南脸色愈加难看，但仍强撑着，最后忍不了，他攥住梁莫取衣角，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梁莫取，不屈不挠道：“王爷，您就告诉我吧。”
梁莫取终是叹了口气，道：“槐树招阴，小鬼难缠，我拦不住他们，就让他们在树上安了家。你那么怕，我原不想告诉你太多，担心你受不了。但是，你说的没错，往后你就在王府了，总不能一直避着。”
他握住连书南手腕，仿佛这个人下一秒就会被吓晕，道：“阿南，你没看错，这片槐林，枝上缠满小鬼。王府每一棵槐树上，都寄居着数十只鬼。阿南，瑾王府是藏在槐树中的桃源，亦是孤魂野鬼的乱葬岗。”
连书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所有槐树上都缠有数十只鬼吗？他向前想离梁莫取近些，结果脚下一软，跌了跌，梁莫取忙扶住他，他却反手抓住梁莫取手臂，慢慢站稳，道：“王……王爷，走吧……”
他嘴唇发白，人也在抖，看起来吓的不轻。梁莫取只得半揽住他。
眼见着连书南耷拉个脑袋，梁莫取觉得心里不好受，毕竟是他告诉了连书南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于是想提起连书南兴致，道：“阿南，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膳房的槐树不怕火吗？”
连书南没回答。
这是还没缓过来。
梁莫取便自顾自答道：“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王府养槐树的土用的是枝重山城的赐土，人界灵物之一，再加上我施在树上的灵力，保他们水火无惧很轻松，种这么多树更是易如反掌。而且因为赐土和我的灵力，王府的槐养的好，花也能四季常开……”
连书南依旧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梁莫取无奈，还是把人吓到了……
“抱歉……”他低着声，像犯了错的孩子。
连书南勾起一抹嘴角。
“不怪王爷，是我经历的少，胆子小。”他说的是有气无力，脸上表情却满是玩味，无一丝惊吓的模样。
他低着头，阴暗下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轻轻松松打消了梁莫取对他的顾及，顺带着还套出不少话。连书南深深怀疑怡安楼之事不是梁莫取干的，如此好骗，蠢的不像个心思缜密的人。
但说他蠢，他话又不一定真。诸如梁莫取所说的小鬼难缠，那些赤红双目的鬼若是普通小鬼，野狼怕是都能说成是幼犬。
梁莫取以为他没见过鬼便诓他，但可惜了，即使三界中鬼的存在几乎成传言，他见过鬼——怨念极深的、赤红双目的厉鬼。
可王府的鬼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他实实在在的惊慌了。这么多的鬼……槐树招阴说得过去吗？
二人再度沉默。
直到远远看见占前占后一群人朝他们招手，梁莫取才开口：“阿南，王府小鬼的事，府中人知道即可。阴秽之物，传出去乱人心。”
连书南嗯了一声，脑子却突突的疼。
这王府小鬼的存在……难不成仅王府中人知晓？与梁莫取交好的殷裘陆子青等人知道吗？人圣呢？或者说，天子脚下，这里的鬼会不会就是人圣安排的？
他怀疑王府存在鬼的原因不简单。
占前占后向他们跑去，于是连书南又换回副虚弱模样，这王府藏的秘密绝对不少，他还是小心为上。
“哥哥！”阿随首当其冲扑入连书南怀里：“我买了烤鸭，哥哥吃！”
阿随冲劲实在有点大，连书南精力还不是很集中，整个人被撞到梁莫取身上，他护着阿随脑袋，勉强站稳，含含糊糊回一句“谢谢阿随”，结果头又直直撞到了梁莫取下巴……
见小鬼不吉利啊……连书南边腾出一只手揉脑袋边想。
梁莫取也没好哪去，刚刚阿随橘影一闪，他还没多做反应，下一秒，就捂住下巴吃痛的道：“阿随跑慢点，你南哥哥不会不等你……还有，你梁哥哥也要吃烤鸭！”
阿随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阿随，跑的还挺快！”占前占后一群人也赶到他们面前，看见梁莫取连书南一个抱下巴一个抱脑袋的，立马哄堂大笑。
“王爷你和阿南做个饭回来咋还负伤了呢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膳房不是人待的地方。”
“哪天非拆了！”
“拆了你吃啥？”
……
连书南很不好意思，趁人声杂，悄悄对梁莫取道：“王爷抱歉啊……”梁莫取也不在乎，对他浅浅一笑。
他们吵吵闹闹，争着挤着对连书南介绍自己，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拥到了饭桌上。
除了方才梁莫取做的菜，桌上还多了不少从府外买来的美味。连书南之前还担忧不够吃，再看这群人吃的开心聊的开心，他真是多虑了……
他便静静听诸位逗趣，适时跟着笑几声。
只是，连书南不多掺搅进去。
他花一天去适应瑾王府的规矩习惯，却发现瑾王府根本无规矩，诸如眼下梁莫取与仆人共坐一桌，当真是主仆无界至此，和谐亲密至此，风平浪静至此。
若这种美好是存在于一个普通简单的府邸，那么这一定是个万人向往之地，可惜，瑾王府的美好背后藏着不知多少的秘密。仅他进瑾王府这一日，光王府有鬼一事，若放出消息，便可轰动人界。
梁莫取说瑾王府内全是话唠确实无误，饭桌上停不下的是他们贫嘴说笑之声。
如此一来便更怪了，这群多话之人竟可将王府有鬼的事瞒的滴水不漏，连四虎都没和他提起过瑾王府有鬼。想必住过王府一个月的四虎根本不知道此事。
连书南是不愿想那么多的，但这些根本不用他深思，只单看桌上王府众人笑的人仰马翻的样子，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疑问：他们是怎么做到把瑾王府的秘密藏的如此密不透风的？
众人高声说笑，他们可能也藏有秘密。
那是初来乍到之人无法立即得知的故事，所以连书南附和，却不参与进去，他把自己模糊在众人之中。
模糊之中，他看到这瑾王府只透露一个字，假。
是虚虚假假，是不知真假，亦可能是万千假象。
烛火虚晃，连书南眼中的模糊慢慢聚焦于一点，视线再次清晰起来。
王府之中所有人其乐融融于一桌之上。
昏倒的那位拎鱼兄——李不不正极力狡辩自己被吓晕的事实，坐占前旁边的小娘子娇滴滴的捻着个兰花指，道：“不兄，您现在的脸色比阿南还惨呢，人家刚想安慰阿南，都怕外人看见了议论人家重色轻不兄、放着更严重的不管，嘤嘤嘤~”
众人放声大笑。李不不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通红，扒了几根面条，立刻宣战：“小娘子！明日，明日子时，我好汉李不不同你娇面小娘子比比谁待树上时间长！”那小娘子也不甘示弱：“不见~不散呦~”
大家就又笑了起来，还起哄要去观战，其中梁莫取起哄声最大……实在热闹有趣，连书南也终于是忍俊不禁。
可他心思敏感，发觉旁边贴紧他的阿随依旧呆呆的没声。
从阿随见到他，就一直很反常，不说不笑，仅仅是黏着他。此时连他们逗趣，阿随还是无任何反应。连书南担心阿随犯痴病，柔声问：“阿随，不开心吗？”
阿随的一双大眼睛立马对上他，却不说话。连书南不强求阿随回答，耐心的顺着他头发抚摸。慢慢的，阿随漆黑的眼睛无缘由地湿了起来，泪像小珠子一样断了线的落下来，呜呜着：“哥哥等我……”
连书南瞬间不知所措，僵着身子，阿随欲哭欲大声，他便慌了神，笨拙的说：“不伤心不伤心，哥哥等你，不哭……”
桌上的人也全被吸引过来，众人一窝蜂围到他们两身边，询问阿随怎么了。
阿随只哭着喃喃“哥哥等我”，连书南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钱叔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抱住阿随：“你这小闹人的是怎么了，跟钱叔说，钱叔都答应你……是不是不开心我把你的小木棍收了，阿随走，我这就给你，我用新布包得好好的……”
“不走！要哥哥……”阿随一听钱叔要带他走，一下子抱住连书南，看样子是怎么也不会撒手。钱叔只得赶忙放开他说“好好好不走”。
连书南彻底迷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南，先带阿随休息吧”
连书南抬头，是梁莫取。
梁莫取面露难色：“阿随可能痴病犯了，平时他和钱叔一起住，可现在他只认你……”
连书南立即领悟梁莫取的意思，道：“王爷，钱叔要是同意，今晚就让我陪阿随吧。”
连书南看看梁莫取又看看钱叔，没有一点勉强的意味。
反正看情况他必须带阿随，与其等他们说，还不如他自己提出来，多少也能留个好印象。
梁莫取松了一口气，他还要打理府上的事，便让占后先带连书南去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