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陌生人
程天然请章雅雯吃饭，听她眉飞色舞讲述侦查路上的艰难险阻，又如何英勇无畏，突破重围直击对方堡垒。
好不容易轮到程天然开口，表扬的话才刚起个头，就接到了新老板的加急电话。
章雅雯不学旧人哭，大手一挥倒也洒脱，啃着鸡爪送别老员工。
饭店还没开业，周亚伶美名其曰只要自己有空，绝不让程天然驱车远赴德隆镇帮忙。
但她绝大多数情况下自称忙碌，一句不好意思，大部分家具就都交由程天然签收。
“雅新阁”的店牌高挂于上，程天然仰起头，告知工人最佳位置。
检查完新送来的大包房桌椅，待装修公司改好店内灯泡，统一成一个色调，前期工作基本也告一段落。
周亚伶从别处挖来一位黄姓大师傅，担任饭店厨师长。
没空一一去业内寻找打荷、炒锅、凉菜师傅等，程天然与黄厨商定后续安排，由他自组厨师班子。
老板出班子工资总额，至于厨房内部协调稳定，资源分配，就交给有过多年经验的黄厨管理。
忙了一下午，程天然水都没喝上一口，饭店菜单如何拟，拟什么，都是大学问。
她的经验还停留在过去，不够熟悉当前市场环境，而黄厨新来乍到，多数情况在看眼色，推菜式时不够果断，该开口时不开口。
程天然见状提前结束交流，既然菜单类目要她独自拍板，那还要再多方考察，多做功课。
店里只剩自己一人，装修气味浓郁，程天然后知后觉喉管又干又痒，连忙灌了几口水。
闭目揉了揉太阳穴，程天然不由得想起新婚后的日子：她守在刚翻新好、重新开业的好运来大饭店，从厨房做到服务员，又从迎宾做到前台，每天到家洗澡前，鼻腔满是装修的劣质气味。
长痘根本没停过，免疫力也降到历史新低，动不动就头疼感冒。
皮肤事小，影响身体事大，还好周亚伶不那么急功近利，比起节约成本更讲究环保品质。
不用程天然提醒，她就已多次向装修公司强调过装修健康的重要性。
程天然掏出口罩戴在脸上，气味稍稍被净化了些，即使身体在休息，目光仍在店内逡巡。
周亚伶人活得精致，对各方面自然要求高，投进来的经费比原计划高出不少。
紫砂行业不景气，势必影响德隆镇的餐饮发展，回本之路本就遥遥无期，就周亚伶甩手大掌柜的样，估计要全扔到自己头上。
若是半年内没达到周亚伶的要求，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程天然无法想象，但每逢划到相册里黑色预览图的视频，仍眼眶发烫。
——“又开工了。”
手机收到潘吉的文字与照片，内容是一只特写的紫砂泥身桶，程天然不清楚潘吉做了多久，但滤镜叠得是相当之厚。
“又”字很妙，程天然不信潘吉会突然转性，况且常开工的人惦记不了拍照记录。
本想略过，莫名却想起张欣彤，程天然手指点了点，从表情包里选了一个大拇指发送过去，全程面无表情。
包里还放着找人代办的电话卡，她注册了一个新联络号，打算发些无关紧要的照片充斥朋友圈。
为以防万一，下单的变声器也快到了，她需要模拟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男性。
又坐了会，店里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程天然站起身，以为是老板周亚伶大驾光临，等人走近些，才发现是位男性。
生人无外乎两种，一是推销洗鞋洗衣泡沫的打工仔，二是附近周遭路过打探的八卦居民。
程天然推了推眼镜，那人皮肤黝黑，身高平平，长了一张放进人群挑不出的大众脸。
他从烟盒掏出根烟，递给程天然，问：“欸？美女你好，这里是要开什么店？”
程天然摆摆手，“您客气了，我不抽，谢谢。”
眼周沟壑密布，右侧眉骨突出，大概是因为长了块疤，断眉处皮肉颜色浅了不少。
程天然对这显眼的单侧断眉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瞥开眼道：“开的是饭店。”
“噢，我就说远远一看，肯定是饭店的样子嘛，但这个招牌啥意思，真有点看不懂。”男人恭维道，“我是大老粗，看不懂才是理所应当，美女你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文化人，这饭店取名真有水平。”
饭店是会所形式，取名走的是低调素净的路子，周亚伶想了一堆名，上网再花十块钱算了算寓意，最终选定这个分数最高的“雅新阁”。
程天然还要去市里接潘朵拉放学，礼貌地说：“现在店里还没收拾好，里头挺乱，还有堆装修材料，就不带您参观了，等开张了欢迎您带朋友过来聚会。”
男人很受用，憨憨笑了几声道：“好的好的，祝你们生意兴隆！开张大吉！”
“谢谢。”
男人又问：“美女，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吗？”
程天然拿起包的手又放下，说：“不是啊，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情。”男人的表情有些局促，拖拖拉拉道，“如果老板娘在，我就说了，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有点”
程天然友善地说：“没关系，你有什么尽管和我说好了，我可以告知老板娘。”
“噢噢，美女你人真好，在这个饭店也是做大官的吧，至少是经理级别，一进来我就看你气质不凡，以为是老板娘呢，可惜了。就是我想问下你们饭店的冷冻品供货商找好没有？我刚做了一家大牌子的代理商，给你们一定是最低的价格。”
程天然家手头有众多冷冻品厂家的产品图册，周亚伶那也有，初版菜单未成型，一切供应关系都是空话。
见程天然未立刻回答，男人急道：“除了这个，你们需要饮料酒水、新鲜肉菜、餐具什么，我都有货源的。”
男人提的这些看似都属餐饮类，其实门道各不相同，进货送货起早贪黑，做好一个类目已非易事，样样兼备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程天然心里已有定夺，推脱道：“这些事我不太清楚，你有名片吗？有的话就把名片留下吧，我帮你转交给老板娘，到时候看她主意。”
“好吧，那麻烦你了啊，美女，你要和老板娘好好说说。”男人有些失望，但也无济于事，边摸裤兜边说，“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做这么多东西不靠谱哦，这周围一带的人都认识我，你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名字，我外号江湖百晓生，门路多，办法也多，只要你们需要，全国各地，哪怕是外国的好东西我都能弄过来。”
程天然觉得他的话很奇怪，匪夷所思道：“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或者说主要给哪些店供应产品？”
男人顿住，往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道：“我暂时是给宠物店送生骨肉，这个东西要的客人少，洋气货，全市只有我肯接这个活，我不怕辛苦呗。”
透过一层镜片，男人似乎因为在提只有他能办的事，所以看上去异常兴奋，“偶尔还给宠物店搞点药剂过来，这个东西可难弄了，还好我认识不少医生朋友，宠物店的人看到我可高兴了，说我帮了他们大忙，通过我啊，他们不知道省了多少钱，省了多少事”
男人还在滔滔不绝说着，程天然望着他的断眉，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画面。
她深深吸了口气，拧眉猝然看向手中的名片，姓名栏显示三个大字——张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