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走了
为避免产生应激反应,程天然提醒潘朵拉,在与垂耳兔熟悉前,尽量少将抱它出兔笼玩耍。
喂养垂耳兔的工作全然交到女儿手里,无论是使用除味喷雾、科学饲养或是更换垫料,在经过指导后,她的完成度都相当之高。
上班前的最后一眼,潘朵拉蹲在兔笼前,像非常渴望与垂耳兔交好那样,目不转睛盯着笼内的活泼光景。
应是牢记提醒的缘故,女儿离兔笼极近,眼睛几乎要贴在不锈钢条上,但她仍颇有节制,始终未将手指或其他身体部分与垂耳兔直接接触。
垂耳兔是望不见的,从程天然站着的角度望进去,兔笼只露出一个小角落。一小簇苜蓿草斜着倒垂向下,被有力的咀嚼动作一点点吞没。
女儿还很年幼,肩膀窄窄的,后脑勺圆滚滚,马尾辫上绑了一个尺寸颇大的粉色发圈,背影像另一只藏起尾巴的幼崽小兔。
程天然的心顿时变得很柔软,这是身为母亲独有的本能反应。女儿的小手、小脚,甚至是穿过的小衣服,小枕巾,只需一眼,都能给带来她不一般的爱意体验。
即使出生背后隐藏着难以启齿的凌辱与羞愤,直至今日仍深深影响着她,伤害着她。
拨开阴霾,至少她的朵拉纯净而美好。
曾几何时,女儿依赖她的同时,也一度成为她留在这世界的全部理由。
她庆幸自己留下了朵拉,无法想象若没有女儿,她的人生该是何等灰暗至极。
周亚伶执意要在五一小长假前开张新店。
程天然提前规划了事项安排,目前看来,她留给母婴店的时间还算宽裕。
回想当初,因性格内敛腼腆,迎来送往的服务行业曾令她备受煎熬,但人在婚姻,身不由己,竟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好运来大饭店待了那么些年,远远超过她做白领的时间,餐饮人的那套理论仍记忆犹新。
上有老下有小,年纪还接近绝大多数商企招工的最高限制,值守母婴店确实不是她的长久之计。
无论是实战经验或者经营嗅觉,若真想在事业上有所收获,除餐饮业外,眼下她并没有更好的行业选择。
周亚伶需要她在新店挑大梁,开出的薪资待遇固然丰厚。
物质是一方面,周亚伶的手段过分残暴直接,超出常人可接受的范围。
每逢想起受威胁的经过,她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即使以周亚伶的地位,不至于钻法律空子,以破坏终生名声为代价四处散布自己的被侵害视频,但视频在外人手里,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也就此高悬,她太过被动,能做的唯有替周亚伶完成心愿。
一大早,店门口已堆满快递。
程天然将箱子一一拖进屋子里,放下包就快速拆了起来。
奶粉品牌众多,且按年龄分段,店内囤货少,往往根据客人需求订货。
拆完快递,她找了几个大袋子,将不同的单子按品牌与数量分类。随后拍下照片,用工作手机通知预订的客人,分别询问取货方式。
体力劳动最容易放空大脑,打发时间,不知不觉时间已到正午。
程天然暂时结束手头工作,忽察觉到左手指腹疼痛,仔细一看,发觉手上有一道骇人血痕。
痕迹很深,暗色血液结痂,许是拆快递时弄破的。而她着急做事,疏漏了手部的痛感。
恋爱时期,潘吉会因为程天然擦破手,大半夜着急忙慌飞车上路,十五分钟内穿过一座城,硬是跑到她家楼下,拖着她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婚姻末期,无论电话打多少个,短信发多少小作文,再卑微到底,这个人也能毫无缘由夜夜不归,不愿意看她哪怕一眼。
拿冷水草草冲洗伤口,程天然贴上创口贴。私人手机的未读信息不少,她先点开裴闵敏的聊天窗口。
程天明还在家,日子势必不会过于太平。
即使她的态度较过去有所收敛,但人在自己的安全范围内,很容易懒得整理脾气。
上班的这几天,差不多每天都能收到裴闵敏抱怨程天明的内容——为了日常琐碎的三言两语发脾气,伤人伤己,实在不值当,程天明却乐此不疲。
中年人不擅长打字,母亲时常一长串一长串发来,间或伴着接近满格时长的语音,光看数量也能想象出她无力反抗,一个人关门躲在房间里发送信息的委屈模样。
这次裴闵敏的信息只有一条,说程天明走了。短短几个字却让程天然下意识吁了口气。
往下翻,不出意料并未收到来自程天明的道别信息。越过所有社交与礼貌规则,做她的亲人好像永远只配得上这套定制“礼数”。
亲人分别明明该带着伤感色彩,在她家却像是送走一位祖宗,只有人走了,生活才得以归于平静。
这短短一口气,是经历千百次测试的最终结果,相见不如怀念——背后蕴藏多少日积月累的挣扎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