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程天明的故事
潘朵拉没见过外公，在她出生前，程丹麟就因突发性脑梗失去了生命。
他一生止步于68岁，拥有两段婚姻，情人无数。
因家庭关系复杂，程丹麟的殡葬费由徒弟们商议后集体出资，他们一个个出落成厂长或工头，没忘记师父当年的严厉教诲。
程丹麟与程天明、程天然姐妹断连多年，期间包括缺席两人各自的婚礼。
不想，再度相见已天人两隔。
等仪式完成，程家姐妹才收到死亡通知，殡仪馆内，临终前陪伴的情人不知换到第几轮。她俩见到的那位，和当初被赶出家门时的女主人不是同一人。
两片厂区抵给村里，住房抵给银行，资产勉强得以抵债。私生的，嫡出的，程丹麟生得再多，两眼一闭，到头来参加葬礼的有且仅有两个。
说起程丹麟，他生于柔凼市周边城市，正值饥荒年代，因父母家生九子，无力负担，最小的他便被去至柔凼市乡下，由一家无法生育的家庭抚养。
父母为叔嫂乱伦，他非亲生的传言人尽皆知，在羞愤与凌辱中长大，程丹麟睚眦必报，与村上所有喊他“野猫头”的小孩轮番打架。
在举报盛行的年代，因养父有某国亲戚，他一心想要成为军人，走上出人头地道路的梦想彻底破灭。
程丹麟垂头丧气，拜师学艺，辗转成为一名白铁匠。师傅一句“左撇子”没出息，他就从此改变习惯，再未使用过左手。
到了适婚年纪，瞄上身边有居民户口的姑娘，程丹麟顺利借此转换身份。
后想摆脱关系，他就抓住对方头脑简单，易受异性引诱的特性，设计赠予她出轨机会再自行抓奸，天衣无缝。
再后来，程丹麟遇上年轻十岁、纯净貌美的裴闵敏。
花季少女的仰慕千金不换，被他一副好口才，一套好演技所全然蒙骗，裴闵敏不顾家人反对，私奔也要同他在一起。
与裴闵敏离婚后，程丹麟不减风流，愈发肆无忌惮换情人，桃色新闻遍天飞。
人在事业上无力回天，就要在别的领域超越他人，好来证明自己魅力无边，雄风不倒。
柔凼市不算大，任何一点小道消息都传得飞快，何况程丹麟这样的“特色人物”。
活在父亲阴影下，他的去世好像并未给程家人带来额外痛苦，毕竟他在与不在，痛苦的汁液都已足够丰沛。
与外界印象的放浪形骸不同，在程天明看来，程丹麟像《雷雨》里的周朴园，很擅长扮演一位封建大家长。
家庭是家庭，他热衷于在家里诉说自己出差如何艰辛，办厂做生意如何困难，世间如何险恶。
而他能力大到足以遮天蔽日，吃尽苦头并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从不享乐。
像一位兢兢业业的正人君子，但打着操持家业的幌子不断克扣裴闵敏日常开支，每一分支出都需要记账交待。
家庭外，他养马，骑马，买枪，射猎，与女人玩双飞一身混不吝细胞，要风得风，挥霍无度。
自恋到每逢他生日或特殊节日，让全厂区购买大量烟火挥霍庆祝，隆重非凡。
程家是一座高塔，塔内的人望不见外头，被驯服着实时怜念这位大家长，崇拜他，敬仰他，把他的一言一行当做圣旨。
这塔太高了，高到没有他，所有人好像都会活不下去。
为生下儿子继承家业，使程丹麟满意，裴闵敏引产两次，直到程丹麟厌弃等待，才大度特赦生下女儿程天然。
妹妹总是生病，裴闵敏为此非常烦心，时常陪伴左右。
病弱孩子最容易吸引大人的注意力，程天明刚有点开窍，最处于缺爱关头，学会的却是若想要获得爱和关心，必须追着母亲与妹妹跑。
如果她企图扭转局面，以自己为中心，实在不听劝时或碰见大人耐心有限时，可能随时会给她一个巴掌。
除此之外，程丹麟从未停止过暴力，程天明还没体会到爱，就要先体会到什么叫做恐惧。
挨打原因太多了，可能是因为裴闵敏想要就业，可能是因为裴闵敏与男司机说了句话，可能是裴闵敏做了他不想吃的菜式
时间跨度也很长，横亘于程丹麟起伏颇大的事业期，从略有成效到风光无二，又从参与政事到一败涂地。
若是裴闵敏再机警些可以吗？若是程丹麟接到大工程可以吗？情况会变好些吗？
到后来她渐渐明白，也渐渐死心，只要程丹麟想打人，其实并不需要所谓原因。
再几个年头就要四字打头，程天明还会时常从梦里惊醒——裴闵敏带血的睡袍，被拳头打掉的牙，在客厅哭嚎的生意，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裴闵敏哭得那样惨烈，程丹麟打累了，甚至会在一旁嘲笑她声音难听。
年幼的妹妹在二楼房间哭泣，她奋不顾身冲上去制止程丹麟，连自己也不懂她到底哪里来的勇气。
可是有用吗？
没有的。
她被推开，撞到墙，撞到冰箱，再过去抱着母亲一起哭。
其他家庭不需要为回家的父亲脱鞋子脱袜子，不需要在吃饭时一语不发，不需要因为在外面看起来不懂规矩，回家就挨打这些都是经过了很多年，试过很多错，她才从别人那了解到的。
童年有多少欢乐记忆值得回忆？漂亮的大房子？人人艳羡的豪车？还是特权——正值计生期间，她却拥有一个不需要罚款的妹妹？
她只想妹妹不要生病，妈妈不要流血，父亲不要在吃饭时突然暴怒，举起长桌的钢化玻璃狠狠摔碎不要战战兢兢，不要看人眼色，不要吵闹，每一晚可以好心睡着。
如果她是这样成长，为什么全世界不能都是这样？如果每个家庭都是这样，她的痛苦就不会再那么难以忘怀了。
高中出国又如何？在国外待了十年又如何？她以为可以隐藏掉心里的伤，原谅一切，粉饰一切，回到那栋房子里。
父母分开不代表家不在，她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父母分开不代表家不在，她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表面平和的日子未过上几天，她结识一位男友，不幸的开关好似又重新重启。
资金周转一出现问题，程丹麟与当时女伴想也不想，按捺不住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因贪图她男友为高干子弟，他们以留学费用高昂为理由，做戏想让她向男友开口，美名其曰“保证金”，扣押百万钞票才可交往。
她一口拒绝，话还没焐热，几小时后便被程丹麟赶出家门。一同被撵的还有大一假期回家的妹妹，程丹麟当场表示，“家”没了，再不会承担妹妹的抚养费。
未来得及品尝世态炎凉，世界就开始天崩地裂，大雪纷飞的凌晨，姐妹两人心如死灰，不得不投靠到母亲处。
后续故事好像只为了印证老生常谈，没有娘家撑腰，不被原生家庭珍惜的女人——几乎难以获得另一半真正的尊重与疼爱。
男友升级为丈夫，撒谎无度，有恃无恐，婚内多次不忠。
闪婚闪离后，程天明抛下一切去往上海，从此眼里只有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