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新屋落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之后,前来观礼的乡亲们散去了,留下的是满地红。
热闹过后,剩下的,也不一定是冷清。
眼覆白绫的青衣道姑从题着雨舍的匾下飘飘然走过,进了屋。这半年来,她已经对怜雨观的陈设非常熟悉了,眼虽看不得,但也能来去自如。
话说回来,还是她亲自命得名,阿离亲手题的匾呢。
雨舍比从前的听雨阁略大一些,屋内的小榻,书案,琴案,书架井井有条。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圆边钝角,并且做了加重的处理,就为了防着她磕着碰着,足见置备之人的用心。
雨舍边上有一个隔间,是阿离住的地方。青蓦眼睛不方便,他住得近些,方便照顾。
屋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风过时,是叶打叶的沙沙声。
“先生,小心些。”阿离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阿离。”她也浅浅唤了声。
“怎么样,满意不?”
青蓦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她抚过琴案,上面放着她旧时那张琴,“搁这个做什么,我已经弹不成了。”
“先放这里吧,我弹也成。”阿离的眉目间有些暗淡,只欲浅浅一言带过。
“你会弹吗?”青蓦调侃道。
“先生可以教我。”
“行,改日吧。”青蓦略思索了一下,“其实你还可以帮我校徽位的。”
两人一同出去,青蓦听得沙沙声,是有人在院子里扫爆竹的碎屑。
“哥。”青蓦打招呼道。
“落落,新屋可好?”夏浔离了万梅山庄,除了那勾金白梅的袍子,去了浮华,着身朴素布衣,倒也干净。
他正执着扫帚,扫那红屑。
“毕竟是新屋嘛,自然是好的。”
夏浔将最后一点敛去,跟着他们上前面来。
绕过那大香炉,松树下的池子已经挖好了,几只乌龟懒懒地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对面新修了一方凉亭,几人在亭子里落座,边上温着水,还有茶叶,阿离开始动手沏茶。
他沏了茶,递到两人面前,又将青蓦的手带到茶盅上面。
青蓦端起茶,抿了抿:“哥,其实方才那红屑,多留会儿也无妨,晚间他们自会扫。”
“我落难至此,能做一点是一点,好歹还有点用。”夏浔脸上带着些无奈。
自己干出那般事,最后还得依靠人家避祸。
他又窥着阿离的脸色,他知道这少年对妹妹是很好的。半年相处下来,阿离虽然从来没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他心里明白,人家,心里是对自己有成见的。
除此之外,更多的,大概就是夏浔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自己这个妹妹吧。
“落落,其实我当初只是……罢了。”夏浔没有再解释下去。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在管下去,不想让我再参与这些是非了,但是没想到,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让阿离去把你带回来,是吧?”
夏浔愣住了。
“我是不太明白修真界那些勾勾绕绕,但是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判断的。”
“萧满她哥哥的事,我是肯定会查明白的,你知道的,我不爱管这些事,但一旦摊到了我头上,就一定会查到底,我得给玉节一个交代。”
“所以,萧竹真是你杀的?”她直接这么一句话撂出去,毫无预兆,同时在桌下拍了拍阿离的手。
阿离即刻会意。
夏浔一瞬间有些茫然,他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最后,却还是垂下眼:“一念之差,便是深渊。落到如今这般境地,是我咎由自取。”
青蓦沉默了。
半晌,才故作轻快道:“已经半年了,哥,你若是想,可以出去看看,也不用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怜雨观。”
“还是不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吧。”夏浔黯然道。
晚间,雨舍点着盏灯,已是将睡的样子。青蓦坐在床边,已除了外衫、等着阿离将最后一点琐事处理了,然后帮她熄灯。
一边等,,她一边聊着。
“阿离,今日你也看到了吧,我哥他,简直了。”夏蓦晃着腿,嘟囔道。
“先生是对那旧案尚有疑虑。”
“半年前就有这想法了,不过当时在情绪上,事情都还兵荒马乱的。但后来想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啊,好些地方都不对劲。”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亲口认下了。”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啊,我哥这个人,爱权是真的,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事,我觉得他干不出来。”她撇了撇嘴,“他向来只在我的事情上糊涂。”
“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现在也还算安稳。”阿离淡淡道。
“我只是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可怜,像笼中鸟,还是自己将锁扣上的那种。”
“先生,你桌上有信,阵法上过来的。”阿离取了信,在青蓦身旁坐下,“我念给你听。”
青蓦有一点奇怪,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阿离先将信扫过,神色竟有些讶异:“先生,只是风满楼来的你给萧满了什么?”
青蓦笑了:“这丫头还挺聪明的,阿离,你还记得那份生辰礼吗?”
“我明白了。”阿离点点头。
当初青蓦给过萧满一支花簪,那什么的珍珠是可以拧下来的。在珍珠的下面,青蓦设了个微型的传送阵。花簪上的地方太小,这小法阵只能传些小纸条,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够用了。
足矣让萧满的消息递到青蓦案头。
这信,或者说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道长,我爹娘说,我用流霰给你们留了封信,但是我没有,信不是我留的。”
阿离将这句话念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这事儿啊。”青蓦揉了揉眉心,叹道,“阿离有人盯着我们呢。”
“但我想,无论主使是谁,现在都已达成目的了。”
“阿离,我估计玉节不日就来了,得跟哥说一声。”
阿离即刻便去写了条子,从阵法给夏浔送来过去。
“已经通知他了,先生不必担心,不早了,先生睡吧。”说着,阿离去熄了灯。
“我就在隔壁,有事敲墙叫我,别自己勉强。”阿离又叮嘱了一句。
这雨舍中,主卧与隔间的床都挨着同一面墙放着,两人不过一墙之隔。
青蓦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夜已经深了。
在怜雨观中,除了雨舍之外,还有一间屋的灯亮着。雨舍融入黑暗之中,就只剩下那一盏孤火了。
夏浔还没有睡。
他见得了阿离送来的纸条,叹了口气。
最后一点灯火,也消失在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