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怒马
长安以钢铁城墙为界,把城里叫做绝对安全区,城外百里之内叫做安全缓冲区,再往外五十里内叫安全预警区,这样的划分主要是为了配合长安城的整体防御战略,其次也能够指导国民们的出行选择。在安全缓冲区内分布着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镇子,每个镇子又向安全预警区发散出几个至十几个不等的村寨。镇子对村寨进行统一管理,同时作为一个大型物资交易站,像各村打猎所得的猎物、养殖的家禽鱼畜、种植的粮食蔬菜等,都是通过镇子卖到城里,反过来各村又通过镇子采购城里的物资。而村寨作为长安防线的前哨所在,其村民构成除了世代聚居的土著民外,还有一些是因各种主客观因素从城里来的市民阶层。在交通上,镇与城、镇与镇之间连接着平坦官道,可以行驶各种车辆,但村与镇之间却多为崎岖小路,只能骑马前行。
说到骑马,可把张破乐坏了。作为一项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潇洒运动,首次体验的兴奋之情是不言自明的,何况首次就是深度体验。所以当他花了几分钟自认为掌握了马匹的驾驭后,心中的野马就再也栓不住了,把兰公子往安妮怀里一丢,嘚儿一驾,便当先朝着小路奔腾出去,吓得小婵捂着小嘴急呼小心,安妮同胡闹惊呼一声“我去!”连忙上马,迅速追去。
冬日萧索,大地和万物似乎都在冬眠,四骑沿着小路飞奔,仿佛闯进了一幅巨大的冷色画卷。张破在前愈骑愈顺,兴致越来越高,情不自禁高声开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胡闹奇道:“兄弟,你这唱的啥?”张破道:“海星上的一首流行歌,讲一个真公主一个假公主和王子们的情爱纠葛。”安妮道:“那一定很有趣,只可惜我们现在既没有公主也没有王子……小破!你能不能小心点,不要做那么危险的动作!”
原来张破聊着聊着竟有些得意忘形,便试着踩住马蹬站起来,想要张开双臂迎风呼喊,以展现自己的豪迈风姿,呼应这壮阔穹宇,谁知让安妮一批,脑子立马清醒,胆气也泄了一地,但面子何其重要,于是仍然回过半个身来,双手一摊,嬉皮笑脸道:“我说妮子呀,别那么紧张嘛,不就是骑个马咩,对哥哥来说小意思啦。”
然而就在张破回身之时,前方不远处的山角后转出一骑快马,安妮们刚要提醒他,快马已奔到近前。山路狭窄眼看就要撞上,那快马与张破的马却在相距不过半米时陡然收住,终未相撞,只有一个灰影伴着一声“沃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扎进了前方的土坑里。大伙纷纷抢下,往坑里一探,见到张破那狼狈样,又都不禁捧腹大笑,只有兰公子一直趴在鞍上,懒得看他。
张破甫一倒地,迅速翻身来个鲤鱼打挺,站稳脚跟,吐掉嘴里的土渣子,此刻他真成了灰头土脸,不过他得感谢坑里没水,毕竟灰猴总比泥猴好看。他抬起头来,看不出是什么脸色,但见来者是个肤色黝黑的年轻汉子,正欲开骂,却听安妮问道:“王二哥,你这急着去哪儿?”
张破硬是把一句“哪来的黑猴来这撒野”吞了回去,心中侥幸没有误伤友军的同时,拉住胡闹伸下来的手,重新攀上小路,对安妮小婵大度地摆摆手,表示无碍。
王二脸上尽显焦色,喘着粗气道:“不……不好了,安妮小姐,小……小琥他们几个去了坠龙谷……”安妮一听便急了:“什么?坠龙谷?!”王二谨慎地点了点头,道:“是啊,听陈老四的小儿子说,昨天下午小琥和波仔几个小鬼头比什么胆量,谁也不服谁,干脆就一起进了坠龙谷,最后陈家的小崽害怕,就跑回来报信,可他们人到今早还没回来,寨佬担心出事,便派我赶去镇上报警求援。小姐,你快回去吧,寨里现在可急疯了。”说着驱马绕过众人。胡闹奇道:“怎么不用精灵报迅啊?”王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咱们寨就一只通讯精灵,赶巧不巧,几天前刚退休,新的又还没来。”说完就拍马去了。
安妮心急如焚,小婵抱过兰公子轻声问:“安妮,回寨子是不是就这一条路?”安妮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吧,你骑得比我们快,不用等我们的。”张胡同声道:“是啊是啊,妮子你先回,我们稍后就到。”说着两人推着她上马,张破还笑道:“他妈的这坑居然躺着跟沙发一样,我说咋能这么舒服。”拍了下马臀,催着安妮快走。安妮跑出去十多米,又回头喊道:“那你们要小心点,特别是你小破,骑马可别大意!”然后便疾驰而去。
小婵帮着张破拍掉身上的灰尘,胡闹扶着他又重新上马,三人一刻不停地向前赶路,话也没空多说半句。赶了约莫半小时的路程,转过一道山腰,一片依山而建的村寨蓦地展现在三人眼前。
只见这寨子由数百户吊脚楼相连而成,层峦叠嶂,蔚为壮观。寨前幽谷深邃,隐约可听到淙淙水声,寨后梯田层层,顺着山势而上直连云天。望此旖旎风光,三人却无心观赏,沿道而下,直奔寨门。
未及寨门,就见到一大群人迎了出来,个个脸上均有忧色。安妮在人群的最前方,似乎正与身边一位相貌堂堂、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争吵,见到张破仨便招了招手。待张破们走到近前,安妮撅着小嘴给他们介绍:“这位固执的笨大叔是我爸,他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张破仨尴尬地笑了笑,齐声叫道:“叔叔好。”安妮父亲和颜悦色道:“你们好,我常听安妮提起你们,多谢你们在学校照顾我家这疯丫头啦,你看我这急着出寨,也没法好好招待你们,实在是对不住,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赔不是。”说完脸上又浮上一层忧虑之色,对安妮摇了摇头,高喝一声,立马有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汉子牵了骏马出来,接过一骑跨上,当前朝着道路的延伸方向飞快去了。
安妮气得直跺脚,眼泪也顷刻间哗哗地流了下来。这时,一位身穿藏青袄裙的美妇走上来,抱过安妮柔声道:“妮妮,别生你爸的气了,他不让你跟着去是为你好,走吧,咱们带着朋友们回家去。”张破三人见她容貌清秀,眉目间与安妮甚为相似,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虽不及安妮甜美,但多了几分成熟韵味,心里都不禁浮上一抹亲切。紧接着,果见安妮仰头道:“妈,我不是生爸的气,我是觉得光靠他们几个没有天赋之力的人去坠龙谷,实在太危险了,我……我是怕小琥没找着,反又让他们送了……送了命。”安妮母亲忧心道:“不是还有你阿明哥吗?”安妮道:“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明哥的能力是什么,既没有攻击力,连防御也不成。”安妮母亲顿时慌了神,不安道:“那……那可怎么办?”
安妮轻轻挣开母亲的怀抱,顺手牵过一匹马来,道:“我必须跟着去,妈你放心,现在我的本事可大了,保管大家都平平安安回来!”张破似乎明白了什么,拍拍胸脯道:“阿姨放心,我陪妮子去,我可是天赋学院的头名呢,嘿哈。”胡闹跟着抢道:“还有我还有我,我是第二名!”小婵也点了点头。安妮母亲甚是感动,不知说什么好,不由得潸然泪下,搞得张胡俩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安妮忙不迭地将张破扯到一边,轻嗔道:“小破,你不要命啦,你知不知道坠龙谷是在预警区的外面,传闻有许多恶兽毒虫出没,而且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遇见蓝血人,你……你不是怕死么,好好在家里待着等我回来!”张破托腮沉思了一小会,抬起头来郑重道:“我是怕死没错,但是为了你,我不怕。”声音不大,但其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几人身上,因此大多数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寨民们的性格本就热情奔放,听到张破如是说,无不一扫忧郁,或欢呼雀跃,或拍手叫好,胡闹也在一旁笑开了花,小婵则因为低着头,刘海挡住了大半张脸,所以看不到她的神情。
安妮一见大伙起哄,又见母亲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直羞得满脸通红,甩下一句“我不管你啦”,便当先策马而“逃”。张破赶紧向胡闹小婵一招手:“小胖小婵,走啦!”三人迅速跟安妮母亲道别,张破又将兰公子请托她照看,安妮母亲感激地点了点头,叮嘱他们“一路小心”,三人应了刚要离去,蓦地里似听到有人喊了一句“阿俊”,身旁便有红影掠过,原来是一个背着弓箭的红衣少年催马冲到了前头。但见那少年头也不回地大声道:“奶奶,我去帮安妮,很快就回来。”
张破仨急忙追上去,可怎么也追不上那红衣少年,过了几道弯便再也见不到他的背影了。正当三人以为被少年完全甩掉时,转过一道山崖,却见他和安妮在前方并骑缓缓而行。
张破欣喜喊道:“妮子!”当即拍马而至。安妮没好气道:“就你不听话……啊哟,小破你……你怎么又哭啦?”说着伸手去帮他拭泪。胡闹小婵赶了上来,也惊讶地问他怎么眼泪流得像两条瀑布一般。张破抹了抹眼角,悻悻道:“许是被风刮的?”
“胡说,谁会被风刮来这么多眼泪。”安妮一边为他擦去泪水,一边反驳道。
“哼,我看是怕的吧。”一旁的红衣少年铁着脸讥讽道。
“阿俊!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的朋友!”不等张破开口反击,安妮当即回头斥责道。那叫阿俊的少年瞬间胀红了脸,吱吱唔唔了几声,便闭口不说了,一双大眼却狠霸霸地瞪着张破。张破对此傲慢一笑,却留意到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很是特别,也很漂亮。
安妮本是在等张破一行,没料想阿俊也跟了过来,赶他回去已然不成,只好盼望大家此行都能平安,自然也不希望朋友们相互间心生龃龉,只是她又如何能懂少年们那颗青春似火的心。
很快,五人寻着前队人马的足迹再度出发。安妮始向好友们讲述寨里的大致情况,张破仨方知安妮的父亲就是本寨寨佬,也就是村长的意思。而小琥竟是安妮的亲弟弟,这次的事端就是因他们几个小毛孩起了争执,居然跑去一直被封为禁区的坠龙谷比谁胆大。传闻坠龙谷正是因其环境至凶至恶,连龙也飞不过去而得其名,几个小孩贸然进去,危险可想而知。因此也不等镇上支援到来,寨里的守备小队便决定先行一步去救援,毕竟此事越拖越凶险。
一路上,张破发现胡闹一直猫在阿俊背后端详着他的一张铁弓,遂咳声道:“我说胖子,一张破弓有啥好看的,现在可是玩枪的年代。”胡闹凑过来,肃声道:“兄弟,这你就不懂了,阿俊这张弓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属于‘开物廿八造’的‘极意之弓’吧?”后面这一句却是问的阿俊。阿俊得意道:“你说的不错,这弓便是‘极意’,是所有神兵里唯二的弓,看来安妮的同学中也不全是没有见识的嘛。”言下之意既不认可他们是安妮的朋友,也是贬低另外两个没有见识。小婵与安妮正在前方杂草丛中专心寻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张破却气得不轻,他不顾胡闹拦阻,策马撞上,几招花手便将阿俊背后的弓抢了过来,不料弓一入手,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直冲天灵,地转天旋中,他又从马上摔了下来。
胡闹赶紧下马相扶,阿俊轻松夺回弓,冲张破的面往地上啐了一口,便拍马向前帮安妮去了。张破怒不可遏,挣脱着胡闹的阻拦,道:“这叫狗仗弓势吗?啊!哎呀,胖子你他娘的别拦我!”胡闹哪敢松手,忙不迭道:“哥,哥,别生气别生气,你听我说嘛,咱们不能当安妮面教训他是不,等回头我给你把风,揍死这丫的。”待张破情绪稍和,才松开手吁了口粗气,续道:“不过咱得等他没拿弓时再下手。”
张破鄙夷道:“你丫能被一张破弓吓死?滚,老子回头自个干他!”胡闹道:“哥,不是我胆儿小,是那弓确实强,你刚也感受到了吧,那弓认主!我不骗你,极意之弓不光射得远而且威力大,在它面前,那些电磁步枪根本不够看。还有你知道它为啥叫‘极意’吗?那是因为用它射箭不靠瞄,全靠射箭者的意识。意到,箭到!”张破咽了咽口水,道:“他……他娘的真有这么厉害?那是得好好琢磨琢磨。”胡闹瞅了一眼前方,见阿俊正专心探路,遂小声道:“极意是厉害,但还不算最厉害的。”张破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拉住胡闹让他细说,两人便落在后面边走边聊。
“这‘开物廿八造’是指二十八件超高品质的神兵利器,它们各有各的特点,全都价值不菲,极意正是其中之一。但还有比它们更强的,那就是究极品质的‘天工十六绝’,据说每一绝都有劈山断岳之能,是真正的无价之宝。至今我见过的廿八造已有十之六七,但这十六绝,却只见过‘江山斧’和‘清涟刃’,而且后者还是很小的时候匆匆一瞥。你问它们从何而来是吧,那就不能不提史上最强的兵器锻造门——干氏与莫氏二族,传说他们世代联姻,打造了无数品质卓越性能强悍的名兵器,世人千金难求。后来火器兴起,大有取代冷兵器之势,干莫二族中的年轻一代也隐生弃祖传秘技而改研火器之风,这可把族中那些老顽固们气得要死,最后几个老头一合计,这哪成啊,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不能在我们几个头上断咯,思前想后只有打造几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兵器来震一震那些毛头小子,才能压住这股歪风邪气。或许也是形势所逼,让他们觉得本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把门中珍藏数千年的一块大天外玄铁拿出来,取其精华铸成了十六件神兵,又用余料造出另外二十八件,称之为‘天工开物’,而这两个系列一经出世,立马举世轰动,时人还专门写了一本‘人间最强兵器谱’来介绍这四十四件宝贝,都说这‘人间最强兵器’的称号实至名归,但是……”
“但是什么?”
胡闹想起来另一段传说,刚要开口,忽听前方安妮喊道:“小破小胖,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