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裕王终归胆小怕事
严家府邸。
深夜仍然灯火通红。
“爹!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啊!那个海瑞,不按律法赈灾……那粥,别说筷子,那就是一碗清水啊!我们的人去查他,竟然反被那个朱墨给抓了!这,这还有天理吗?那王法呢?哪里还有王法啊?!”
严世藩踱来踱去,眼睛里全是血丝,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
“还有那个朱墨!什么玩意儿?!搞个什么千家万姓织布?!那些老百姓都是榆木疙瘩,能织好吗?都去织布了,谁还去田里干活啊?……哼!还有那个沈聪!什么狗屁江南才子?!我特么的就觉得是个怂货王八蛋!你们还说他好?!老罗!那个沈聪好像就是你举荐的?!”
罗龙文打了个激灵,颤声道:“小、小阁老,不是我啊……”
“哼!还说不是你?!就是你跟劳资说他是个人才!还说他脑子好使?!你特么到底收了他多少钱?!你说!”
严世藩几乎就要抬腿踹人了。
罗龙文不敢再回话,赶紧低头,连连鞠躬。
老严嵩一直躺在睡椅上,这时已不胜其烦,突然断喝道:
“严世藩!住口!老夫、老夫要安静一会儿……你、还有你们,都出去!滚得远远的!咳咳咳……”
血气上冲,又是一阵咳嗽。
严世藩根本不动,反而大声道:“爹!您老糊涂了?!都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不行!儿子这回要给您老人家撑着场面……”
“出……咳咳咳……”
老严嵩一口老痰忽然堵在嗓子眼儿。
几个人赶紧围上去。
而就在这时,
门子已经高喊:“圣旨到!严嵩、严世藩接旨!”
啊?!!
严嵩眼中精光四射,却是透着丝丝惧意。
父子俩赶紧下跪,身后是罗龙文、高寒文等人。
两个太监宣道:
“诏曰:巡按御史沈聪诬陷清官,致使灾民寒心,朕思痛心。著沈聪即刻下诏狱,审清实情,按律论罪。侍郎罗龙文举荐非人,著降两级录用。钦此。”
啊?!!
罗龙文顿时面如土灰。
严嵩虽然已经猜到会有麻烦,却不料这次皇上竟然动真格了……严世藩也是一脸愤懑。
这次败得太惨了。
一个活生生的三品御史,一个月就被槛送京师,还下了诏狱……
一时间,
众人都有写懵圈,完全没料到皇上这次会突然雷霆一击!
……
与此同时。
裕王府内是一片欢声。
连一向愁眉紧锁的徐阶,刚才就放声笑了好几回。
裕王本来看不惯朱墨,总觉得这个人很有问题,但一想到朱墨、海瑞的漂亮反杀,今晚也是几次放声大笑。但笑过之后马上又惊醒过来——
父皇对这个朱墨实在太异常了……!
虽说父皇只有自己这一个独苗儿子,但此人如此受宠,将来肯定也是后患无穷……
何况,
对朱墨的百姓千家织布一事,他总是抱有疑虑,这时便问道:“张师傅,朱墨的这个法子行吗?如果事情没做成,钱又借给了老百姓,那怎么办?朝廷不可能向老百姓逼债啊,到时候不是更还不上了?”
他却不知道,
张居正自从上次朱墨发债成功,就完全改变了态度!他深知肯定是皇上要重用朱墨,让他从江南开始整顿全局,这波自己如果跟不上趟,那就等于废了……
而对朱墨的方略,他越想越是惊心——
这些办法只要做成三分之一,大明就可以说中兴了!最起码财政危机是再也不会有了……而朝廷一旦有了充足的钱,严嵩父子下诏狱的日子也就到了……
为此,
他彻夜思考,决定死死抱住朱墨这颗大树,最好是能亲自给他打下手,让皇上看到自己是这条路上的急先锋,如此才有可能超越高拱,甚至有可能越过徐阶,在朱墨之后做了首辅……
这时,
他听裕王这样一问,不禁莞尔,答道:
“王爷放心!织布织绸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一般小作坊织出来的,跟织造局织出来的也差不多,有时候还能更好一点……一架织机不到二十两,三五户合用一个作坊,每户借钱最多五六两,不算太多。唯一的问题是:织出来的丝绸可能会增加几十倍,到时候南洋西洋那边的商人恐怕要不了那么多,就算有那么多,也需要增加人手去谈啊……”
嗯,嗯,
众人听了张居正一番话,无不点头。
裕王想了一会儿,感觉也没错,但一想到事情那么大,眼前似乎就浮现出积压成山的绸缎,一时间又手足无措起来,不由地叹了口气道:
“寡人总觉得,治国还是不能太冒进,这么多钱,万一做不成,国库好几年的收入都没了,急用的时候怎么办?”
张居正不觉一愣,但想到他毕竟是王爷,只好劝道:
“王爷,事情大,收入也多,一般人都不敢冒风险,所以世上的巨商大贾就那么几个人……治国理财之道,也是如此。王爷想想,如果干成了,那国库不也是几十年不用愁了?”
但裕王一向胆小懦弱,越想越是忧心忡忡,一副灾难临头的样子。
徐阶、张居正看了尽是摇头,张居正暗叹之际,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奇特念头——如果朱墨是皇子该有多好?那大明指定就能中兴啊……眼前这位王爷,实在是……唉……
而就在几个人各怀心思、短暂沉默之际,门人已经宣号——
“圣旨到!裕王接旨!”
两个太监宣道:
“诏曰:北镇抚司查明,淳安知县海瑞,能与灾民同甘共苦,赈灾有方,朕甚感欣慰;裕王府詹事谭纶举荐得人,升两级录用。钦此。”
……
玉熙宫偏殿。
嘉靖跪倒在历代先皇画像面前,心潮起伏不定。这场风波虽然很小,但在他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啊!摊上那么大的事儿,怎么能让他不担惊受怕?
这段时间,他哪里还有心思打坐?每天枯坐着,心里却是百味翻……今天受到朱七的密报,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百感交集之中,不禁想到了祖宗护佑,这才来到偏殿。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了如指掌?
大明已经快完了!
国库里哪里还有钱?
这十来年的日子,都是靠严嵩严世藩去搞钱才勉强撑着……而严家去搞钱,哪一次又不是怨声载道?照这样下去,他朱家光是吃饭过日子都要被天下百姓骂死!哪里还有能力对付严家?
鄢懋卿那货,已经搞到了三百万两,如果不是那臭小子还有两下子,能堵住严世藩的臭嘴,还真不好办了……到时候严嵩又来讽刺朕靠他们严家活着……
一千万两白银啊,从自己登基以来,国库里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就算严嵩严世藩也一定吓坏了!而那个臭小子,竟然是在数月内做到的?
抗倭军需300已经拨了,戚继光那边肯定没问题了……
剩下的好几百万两,拿出一部分借给江南百姓买织机,剩下的,还可以添置一些兵器、铠甲、马匹,修一修九边的城墙……
虽然只能用三年,但反正三年内暂时无事了,要还也是三年之后……而且看那小子的千家万姓织布方略,想来必定可行……
如此一来,每年二百多万两利息应该能还出来,本金嘛,三年后还可以拆东补西,总能凑合着还出来……最关键还是眼下,尼玛要不是臭小子搞到这笔钱,严世藩就要骑到朕的头上了……
还好,
万幸来了个朱墨,不,朱载墨!
朕的儿子,着实给朕长了脸了。
只是,
朕这个做爹的,却是无能为力啊……
多少年来,什么也没有给他,刚认出来,又要叫他去江南那水里火里去趟……才十几岁的人啊……
朕,有什么能帮他呢?
这孩子随朕,命是真苦啊……
正想着,悲喜交集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而这时,
身后也同时传来吕芳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