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圩肆章，夜静春山空（下）
长安城，锦衣龙卫司。
浊明站在那一道为雄伟的青铜大门之前，其上所雕刻的应龙双眸死死地等着他，似是要将他一口吞下一般。
此时史腾走了过来，俯身行礼道：“不知大监到访所谓何事？”
浊明自袖中取出一支金色令剑，正面雕刻九条金龙，后方以篆书刻有四字“如朕亲临”。
史腾跪地道：“圣安。”
“陛下安好，咱家此来奉陛下密旨，有几件事情要问一问右相。”
“末将知晓，请大监随我来。”
浊明轻轻点头，他虽然有守卫京畿之责，但对于这龙卫司倒是没有多了解，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出入之地。
史腾带着浊明向着庭院走去，来到庭院之后，只见他走到一道石灯笼旁，抬手按下其中的开关，紧接着只听得一声轰隆，庭院之中开启了一道门户。
浊明笑道：“没有想到龙卫司之中还有如此机关，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史腾转头道：“龙卫司内有机关七十二道，这七十二道在明，会根据每日时间不同而改变，可以从长安城的任何街道出入。除了这七十二道机关之外，还有三十六道暗门，每一道暗门都代表着一个席位，从储君到正四品不等。”
浊明微微颔首，他对于这些倒是没有多少兴趣，三十六道暗门，他自是知晓的，毕竟三十一年前景和帝能够顺利登上帝位，所靠的除了百官的支持，以及铁律堂的坚守，便是这三十六道暗门了。
若当时没有这三十六道暗门，景和帝可能已经在那一场暴乱之中丧生也说不定。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下，走了有三十几阶后来到一条昏暗的地下通道，四周皆以青石加固，下方所用那是最为坚固的三合土加上青砖所搭建的道路。
史腾自怀中取出火折子，走到墙边点燃了一支火把，随后运转真气，猛地一推，火焰顺着真气向前，一一将火把给点燃，霎时间昏暗的通道瞬间变得光明。
浊明轻轻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从史腾运转真气之时，他便能够感受到史腾的境界有所提升，这对于保卫京畿是一件好事。同时他也阴沉了几分，龙卫的实力提升虽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错事，龙卫独属皇权，若是他的能力危及到皇权，那样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浊明对于史腾的忠心还是很认可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大约行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期间转了三道弯，来到一道石门之前，石门上所雕刻的那是朱雀图像。
也就是说，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从皇城走到了朱雀大街。
史腾说道：“朱雀门，噬牙狱中防卫最简单的地方，也是昔日剑神坐镇之所，现在换成了龙树僧人。”
浊明点头道：“难得他能够在长安呆这么久。”
史腾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雕像，他手握长剑，一根玉带环绕身躯，而这人正是年轻之时的春秋剑神——王翁。
两人没有久留，直接向前，行八步，石门关闭，又行八步声声佛号入耳。
浊明道：“春秋释甲，久仰。”
“大监。”
“有劳释甲坐镇长安，他日咱家定当登门拜谢。”
“贫僧本就是臻国之民，守卫长安也属分内之事，大监无需如此。”
“那咱家便不打扰了。”
“大监请。”
“再会。”
两人继续向前，史腾心中已经是波涛翻滚，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但是如此深厚的内力，没有个百八十年的修为，难以做到，他吃惊道不是白舟，而是身旁的浊明。
从他入龙卫之时便听闻这位大监之名，算算时间应该有二十多年了，而他开始担任都指挥使以来，凡朝中百官的身份都调查清楚，却唯独没有朝堂五大监的，他不免有些疑惑。
浊明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咱家并非是九州之人。”
听到此话，使他停滞了一下。
浊明笑道：“咱家出身西域，少年时便被送入宫中，宫中有令法，若任司礼监掌印可不查身份，而咱家不同，咱家本就没有任何身份，所以无处可查。”
“原来如此，那其余四位呢？”
“他们？”浊明笑了笑数道：“他们的身份乃是绝密，除了陛下、先帝以及国柱爷之外，无人知晓。”
“是末将多嘴了。”
“无妨。”
两人继续向前，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一扇青铜门处，史腾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从青铜门旁边的四方形孔洞放了进入，过了一段时间后，青铜门朝内开启。
十几名身着麒麟袍的锦衣龙卫站成两列，迎接二人的到来。
“见过大监，见过都指挥使大人。”
浊明点了点头，一眼望去，这十几名龙卫皆有自在地境修为，他微微一笑，这些人都是浊江训练出来的，难怪能够身着麒麟袍。
为首的龙卫指挥使将令牌还给了史腾。
史腾道：“大监奉旨问话，任何人不得打搅。”
“是。”
史腾道：“大监，请跟我来。”
浊明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四周的墙壁皆是由黑钢所铸，牢不可破，地面凹凸不平也是以铁水灌溉而成，这简直就是一座钢铁地狱。
史腾打开了一扇门，顺着台阶向下走去，然后又打开了一扇门，前面又见龙卫镇守，出示了令牌之后再次进入了一道青铜大门，其上的图案依旧是朱雀。
进入这一扇大门之后，其内空间瞬间变得明亮，四周也出现了雕刻纹路，地面也有坑坑洼洼变成了光滑，而这里完全由青铜铸造，这里也是真正的噬牙狱。
从踏入大门的第一步起，每相隔一刻钟，整个噬牙狱会发生一次变化。
史腾道：“噬牙狱分为东、西、南、北四方，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组成，其中暗含奇门之局，朱雀局共计十八局，是其中最简单的，一般所关押的多是朝中权贵，按一日十二时辰相互转换；青龙局共计四千三百二十局，按三百六十日转换，所关押的皆是罪无可赦而又无法问斩之人；白虎局共计一千零八十局，按四季而转换，所关押的皆是江湖之人；玄武局共计七十二局，按五日周期而转换，所关押的皆是皇亲国戚。”
浊明微微点头，冷冷的说道：“待有时间时，指挥使再带咱家去一趟玄武局，咱家有些事情想要问问那几位。”
史腾一震，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只要大监有时间，末将愿意奉陪。”
“有劳，带路吧！”
“大监请。”
“请。”
朱雀局之中一共有十二个牢房，除了两个无人之外，其余的皆已住满，其中包括后来的王言昭。
史腾一步一算，带着浊明在牢房之间来回穿梭，最后终于找到了邹庄所在的牢房。
史腾将钥匙交给了浊明说道：“大监若有什么吩咐？可通过其中铜锣传递。”
浊明点头道：“咱家知道了，咱家问话之时任何人不得靠近，都指挥使大人若是有事可先走一步，稍后咱家行正门出便可。”
“诺，末将告退。”
浊明没有管他，打开牢房门直接进入其中。
其内自成一番天地，阳光撒入，植被繁茂，到似世外静谧之所，邹庄身着一身灰衫，坐在藤椅之上，沐浴着阳光，手边茶香飘来，甚是惬意。
听到声响，转头看了一眼，笑道：“没有想到，第一个到此的会是大监，老夫还在想是不是太子回京了？”
浊明微微俯身道：“见过右相。”
“右相？”邹庄笑道：“老夫已经被抄家问罪，还算是右相吗？”
从他的笑声之中听不到任何的怒意或是悔恨，似乎一切都十分自然，又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干。
浊明走上前说道：“陛下有旨，有几件事想要问问右相。”
邹庄一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后十分享受的说道：“好茶，老夫倒是想要吟诗一首。”
“右相好雅兴。”
“还请大监将此诗转告陛下。”
“右相请。”
浊明微笑着从袖中取出笔墨，又取出一沓纸张。
“上蔡东门狡兔肥，李思何事忘南归。功成不解谋身退，直待云阳血染衣。”
浊明落笔，下写最后一句时直接将笔杆折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右相要学秦相？”
邹庄微微一笑。
浊明收起笔墨道：“右相当真觉得，自己能比秦相？相国大人乃秦相之后，他都比不了，右相觉得自己可以？相国大人已经启程，孤身入西域，同匈奴讲和，右相可有此等胆量？”
邹庄将茶碗猛地放在四方几上，转头瞪了一眼浊明，冷笑道：“笑话，老夫要的是将天下合一，而不是腹背受敌，他李信芳做不到。”
“不论做到做不到，相国能够踏出这一步，便已经在青史留名了，而你呢？只得背上祸国殃民的骂名，琅琊王氏会因你而覆灭，整个天下也会因你而动乱，右相你真能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你错了，帝王心术又是你岂能肆意揣测的？有一句话咱家要告知右相。”
“说。”
“你已经没有了再次翻身的机会，三皇子因你之语，买通‘地府’刺杀太子，这一切你真当陛下不知？他只是想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如何？待太子回京之日，也是右相绝命之时。”
邹庄压制着心中愤怒问道：“你到此，便是来告诉老夫这些的？”
“右相觉得咱家很闲吗？”
“你究竟想要如何？”
浊明咧嘴一笑。
……
----------------------------------------
顾南槿意的话让梵音一震，但他很快便保持住了理智，抬头看向牛鬼道：“杀还是不杀？”
“杀自然是要杀的，不过不是现在，王爷在此，我们还是往后站一站吧！”牛鬼翻身落地，抱拳道。
萧景涛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不算他差。”
“王爷说的是。”
萧景涛看向楚合问道：“先生当真要背弃臻国？”
楚合捋须摇头道：“老夫只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本王如何能够相信？”
“王爷若是不信，老夫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梵音咋舌道：“这句话能从儒圣口中说出，还真是少见。”
顾南槿意道：“阁下身处佛门，张口便是打打杀杀，喝酒吃肉也让在下不敢相信。”
“好一张伶牙俐齿，若不是你有殿下谕旨在身，佛爷还真想看看，你的骨头是否有的嘴硬？”
“行了，你两在这吵什么？”
牛鬼顿感头大，他就不该吧这厮给叫出来的。
萧景涛道：“先生若是真心前往，本王同你一道，不过要回京休整两日方可出发。”
“老夫等不了了。”
“先生何必如此执着？”
“老夫……”
楚合话音未落便见一人来至。
此人白发飘飘，手中玉笛横吹，真乃君子也。
“学宫白问，见过正德王。”白问俯身行礼。
“白公子，不知到此何干？”
白问未答，持笛指了指天空，众人向着天空望去，之间一颗明星渐渐失去光泽，下一瞬天空被一道白光给划破，彩云升空，天色昏暗，只是片刻便失去了光泽，陷入了黑暗。
狂风大作，伴随着“沙沙~”声响，楚合跪地。
白问道：“百越圣人西去，星落归尘。”
萧景涛此时才知道李淳风所告诉他的“东方，星明乃大吉之位。”真正用意。
白问将楚合扶起，自怀中取出一封信，说道：“这是他最后留给你的，希之说了，等你看完了这一封信，若是还执意前往，可于我同去，但若是你不愿前往可入百越为他料理后事，任何人不会阻拦于你，但牛鬼必须跟在你身旁。”
楚合接过信件，无奈摇头，长叹一口气，转身向着长安方向走去。
“王爷，希之说了，王爷只需在一月之内返回便可，以王爷的速度，倒是可以休息几日。”
萧景涛问道：“希之在学宫可好？”
“王爷放心，小师弟很好，明日便是大论，百闻阁会以水镜记录，在第一时间送到府上。”
“有劳白公子。不知白公子此番到京所谓何事？”
“为了一个人。”
“何人？”
“小师弟没说，只说是西域来客。”
“西域之人？”牛鬼呢喃了一句，“难道是那家伙回来了？”
“你知道？”
牛鬼憋着气说道：“知道，若真是他，我要扒了他的皮。”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