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拾肆章，不尝世间酸与墨（中）
景和三十年，五月初四，夜。
叶府。
叶政回到昔日的住所，看到那金碧辉煌的“叶府”二字，不由得摇头苦笑，几经辗转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叶字营都回营了吧？”叶政问道。
“都回去了。”暗影点头说道。
“嗯。”叶政点头说道：“让他们都注意一点，这里是长安，不是北梁，若是不听军法，该如何便不用老夫多说了吧？”
“是。”
“渝儿呢？他不是提前回府了吗？”
“殿下去了驸马府，接下来几日都会住在那里。”
“这是有意躲着我啊！算了，让他去吧，现在府中都有谁？”
“除了您的侍从之位，只有光禄寺送来的一些丫鬟，都是老人了。在玉衡楼中还有两位，一位是学宫藏书楼首座——慕容临城，还有一位是守楼人——淮竹子道长。”
“进府吧，让慕容临城到正堂来一趟。”
“诺。”
中门开启叶政回府。
片刻之后，慕容临城来到正堂。
“见过军神。”
“坐吧。”
叶政换了一身便服，坐在主座上饮茶。
“谢，军神。”
“来人看茶。”
“诺。”
叶政看向慕容临城问道：“老夫不在的这段时间，江湖似乎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不知慕容公子可愿跟老夫聊聊？”
慕容临城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暗影说道：“军神何不问一问暗统领？”
“他？”叶政笑道：“他虽然是老夫的人，但自幼便开始保护希之，他可不会如此轻易的开口，我更想从你的口中得知这江湖的事情。”
“这些年来倒是有几件有意思的事情，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叶政放下盖碗看了慕容临城一眼说道：“难道，连老夫的外孙，险些惨死于江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吗？”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
慕容临城微微一笑道：“此事果然没能瞒过军神，这件事虽是大事，但在江湖之上，知晓之人甚少，若是整座江湖都知道那军神可能不会等到这端阳前夕才回京了吧！”
叶政正了正神说道：“此事老夫是在离开北梁之时得知，若是再早上一些，老夫不介意再一次马踏江湖。回来的时候老夫也听闻了一些事情，剑圣出关，斩‘地府’；王翁身死，天下震惊，谢诗道以儒门之法，将幽城化入我朝版图，这些事情的发生倒是让老夫有些料想不到，不过希之的事情怕是不止这般简单吧？”
“是。”
“其中还有着什么牵扯？”
“我可以告诉军神，但军神知道之后不可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为何？”
“小辈的事情，便交由小辈来做，军神您已经老了，若是再出手，这天下将如何来看待，这位往后的储君呢？”
“先说说吧。”
“军神先答应在下。”慕容临城说罢，身前出现一道符箓。
叶政有些吃惊道：“道门之约？你是要以此来困住老夫？”
“军神之名天下皆知，军神佩剑乃是《剑榜》排名第十六的七星龙渊，此剑乃至诚至信之剑，再加上在下这小手段，军神应该不会反悔才是。”
“你这若是小手段的话，那现在的道门可没有几人能够比得过你，不过老夫倒是十分好奇，你为何一定要如此？”
“春秋末年，臻卫一战，那一战是平定天下的关键，而军神以三十万人马，战卫国三百万大军，最终得胜而归。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学宫兵家也不愿多言一字，不过从战场来看，军神因该是动用了大秦武安君的战法吧！屠戮三百万大军，所以临城只得以此来束缚军神。”
叶政饮了一口茶说道：“看来你查找了不少的线索。”
“临城掌管藏书楼，担任史家之文，自当要查清当年的情况。”
“你比你几位师兄要更聪明一些，即便是袁玉同你比也逊色了几分。”
“不敢同师尊相比。”
“好，老夫答应你。”
叶政说罢，一道青色真气从其口中飞出，直入那道符箓之中，慕容临城挥手，将这道符箓收起，随后起身道：“多谢军神。”
“现在可以说了吧？”
“自然。”慕容临城饮了一口茶说道：“希之游历江湖，是从三年前的那一案之后。头一年他去了雪月城，后在白帝城问剑于白玉剑仙；其后前往武当，在武当呆了一月，同武当天师下山，前往广陵，在广陵道问剑溪堂剑仙，武当天师兵解，希之出三剑，重伤溪堂剑仙，自己也身受重伤，准备入琅琊求药。在临江琅琊之时，遭遇‘地府’伏击，希之以重伤之躯强入逍遥巅峰，斩杀‘地府’四王，重伤三位‘天’字榜杀手，同时他也被暗伤。若非逍遥剑阁出手，希之定会因此而亡，在逍遥剑阁的护送下，希之回到益州，于青城养伤，半年之后，希之可下地行走，但一身修为，也因为隐脉受损而倒退，景和二十九年冬，希之再入雪月城，他的修为也从逍遥天境跌落到五品，景和三十年初，希之回京，此时已无半点修为。”
叶政听后，皱眉微微摇头，沉声说道：“接下来呢？”
慕容临城润了润喉咙说道：“后面的事情军神都已经知晓到，学宫在知道此事之后，便开始着手调查，原本学宫决定由武堂出手，后师尊下旨，除了我，二师兄、九师弟以及十一师弟之外任何人不得插手。但以希之的能力，他自然会查到究竟是谁在暗中下手，经过几番调查之后发现，三皇子，萧若锦便是那买凶之人。”
“萧若锦？”叶政冷哼一声，右手用力，那椅子扶手化为齑粉。
慕容临城说道：“这不过只是表面，若真的是他，希之在今日便会将他斩杀，他的背后有着右相和琅琊王氏，经过调查发现暗中的推手是琅琊王氏，当时大战暗中出手之人也是琅琊王氏的供奉，三年前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无法肯定，但同琅琊王氏有着紧密的联系。”
“王振义？”
“并不是他，可能是身后的哪一位。”
“那老家伙还没有死？”
“他可不容易死。”
“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计划便是让这一场风雨再大上一些。”
“学宫呢？”
“学宫现在不到出手的时候，不过师尊说了，不论希之要做什么，学宫都会听令。”
叶政沉思了一下说道：“老夫不会插手，但我希望你能够答应老夫，不会让希之发生任何意外。”
“这是自然。”
叶政抬手说道：“下去吧。”
“临城告退。”慕容临城俯身行礼后说道。
“属下告退。”暗影点头后消失不见。
两人离开之后，一道黑影出现在叶政身旁说道：“看来你还是动了杀心。”
“老夫只是没有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渝儿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琅琊王氏吗？你说如果我出手灭了他，皇帝会如何？”
黑衣老者微微摇头说道：“陛下并不会如此，不过史官会为你加点笔墨。”
“遗臭万年？”
“青史留名。”
叶政微微摇头，起身说道：“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老爷您还是不要出手的好，若三年前的事情，真的同琅琊王氏有着联系，即便我们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
“你是说……”
“是，他的行事风格倒是和您有几分相近，既然您已经答应了慕容公子，便莫要插手了，还是着手准备五胡之战吧！”
“看来此战是无法避免了。”
“若是能够避免，那五胡也不会搞出一个会盟来，现在还需注意在城中的百越使节。”
“他们敢出手？”
“百越国师虽死，但我接到暗报，百越圣人在去年已经回了一趟百越，而今年他们便派来了使节，其中的谋划可不简单啊！”
“李宣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就像是一只狐狸，现在只能知道他在臻国，具体位置不知。”
“倒是当年一样，韬光养晦，儒道圣人吗？看来过些天要去一趟国子监了。”
“老爷是想要从楚河口中得到一些情报？”
“他们本就是同门师兄弟，老夫不信他不知道。”
“若是他不说呢？”
“不说就不说吧，莫非老夫还要杀了他不成？老夫可不愿做那肆意杀害书生之人。”
“老爷准备何时前往？”
“等朝会结束之后吧，明日你随老夫去一趟军殿。”
“老爷想故人了？”
“是啊！”叶政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庭院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说道：“月明风高，能杀人啊！”
两人转身回到正堂，此时老者侧目看向庭院之中，但却不见任何人影。
“是谁？”
“慕容公子。”
“这么晚出去，看来好戏要开始了。”
“姥爷我们要去看看吗？”
“还是算了吧，去玉衡楼走走，老夫记得当年我藏了一本兵书在里边，此番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卫国武安君所著的哪本？”
“就你知道。”叶政白了他一眼，然后两人向着玉衡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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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
一道身影翻墙而入。
邹庄正在庭院之中打拳，听到风声，说道：“出来吧。”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年纪大了，睡不着。”邹庄收拳问道：“倒是你，‘地府’都快被一锅端了，现在还敢出现在长安城中，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说说吧，你又想要做什么？”
邹庄走到石桌旁，倒上一杯茶，轻饮一口，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地府’受创严重，接下来的两年之中不会出手。”
“看来你们的算是真的很大。”
“这也不算什么，毕竟我们斩杀了一位剑神和一位文圣。”
“战绩不能说明什么，要的是最后的结果。”
“我们已经做出了让步，在秋闱之前，【孟婆】会入京。”
“这可不像是你们的风格。”
“没有办法啊，剑圣都出手了。”
“你们会怕？”邹庄笑道。
“自然会怕，那一位可是用剑第一人啊，天下谁能以剑道胜过他？即便是学宫中的哪一位也不敢如此狂言吧？”
“阁下此言倒是很有道理，不过有一件事阁下忘记了。”
“何人？”黑衣人转身查看，却不见人影。
“剑圣，本就是学宫之人。”
“阁下深夜到访，不愿现身一见吗？”邹庄端起茶杯说道。
“既然右相相邀，在下便现身一见。”
下一刻慕容临城出现在石凳之上，抬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说道：“好茶。”
“能得慕容公子一声称赞，是老夫的幸事。只是，不知慕容公子深夜造访寒舍所为何事？”
“右相不知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凡江湖人入长安，若非在冰月楼登记者，不得入长安城半步。”随后他转头看向黑衣男子说道：“阁下并未在冰月楼有过记录，阁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不知慕容公子想要如何？”黑衣男子留下冷汗，强压心中恐惧问道。
慕容临城笑道：“不着急，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一下阁下。”
“慕容公子请问。”
“阁下出身‘地府’？”
“是。”
慕容临城点了点头问道：“来长安何干？”
“这……”
“阁下不愿说？”
“无可奉告。”
慕容临城起身说道：“阁下似乎并未关注江湖《千金榜》吧？”
“没……没有。”
“阁下可知，现在江湖上下，皆在追杀‘地府’，《千金榜》乃是为了寻找药材、锻造材料而设的悬赏榜，其中也会发放一些比较特殊的悬赏，此番追杀‘地府’便是有剑圣亲自所发。阁下深夜入长安，破坏了江湖之法，按法当斩。”
慕容临城直接出手，一根白色的飘带将其束缚，黑衣男子刚想要跑，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慕容公子，此地乃是老夫的府邸，可否看在老夫面子上莫要在此而造杀孽？”邹庄饮了一口茶问道。
“自然，不会染了右相府邸。”慕容临城点头后，脚步轻点，拉着黑衣男子便直接出了右相府，在玄武大街之上，看着男子说道：“阁下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说出目的；二以死谢罪。”
“慕容临城此地乃是长安，你不可以对我出手，若是出手学宫将会面对整座江湖。”黑衣人大叫道。
“阁下觉得，凭阁下智能，会让江湖和学宫对立？换句话说，我学宫何时惧怕过江湖？阁下有三息时间。”
“三。”
“二。”
“谁？”
此时巡城营带人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学宫，慕容临城。”
“久闻慕容公子之名，未曾想到能够在此时相见，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湖人暗中入长安，被我擒住。”
“原来如此，不知可需我等帮忙？”
“无事，此物将军交与九门提督。”慕容临城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和一封信交由那名领队说道。
那人看到令牌，瞬间一怔，双手接过说道：“自然。”
“夜以深，这些是凌风公子让在下转交诸位。”接着他取下腰间钱袋递给了领队说道。
“有劳小公爷挂念，我等便不打扰慕容公子了。”
“诸位慢行。”
“公子再会。”
巡城营离开之后，慕容临城看向黑衣人说道：“时间已经到了。”
“我……我说。”
“学宫有学宫的规矩，即便是我也不能够跨越。”慕容临城踏出一步，下一刻那人倒地，鲜血流出，浸湿了地面。
邹庄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慕容公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慕容临城淡然一笑道：“许久没有出手，倒是迟钝了些，有句话在下要告知右相。”
“什么话？”
“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朝堂可以掌管江湖，而江湖不得肆意出入朝堂，若是过线，那结果便是如此，右相身为朝中重臣，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地府’是江湖人的恩怨，若是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慕容临城转身说道：“萧若渝是在下的师弟，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在下不介意让江湖，让朝堂看一看学宫的能力，还请右相记住，学宫弟子，我欺得，学宫欺得，天下之人欺不得。”
“老夫可以将其看做是一种威慑吗？”邹庄道，但此时已经看不到慕容临城的踪影了。
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无奈摇头，转身进入府中，关闭上了府门。
九门司。
九门提督正在查看长安布防图，接下来的几月会随时更改，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得出现任何纰漏。
“大人，大人。”
“何事？”
“慕容公子，当街杀人。”
“慕容临城吗？”
“是。”
“他可有说什么？”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那名统领将令牌和信件交给九门提督。
“这是。”九门提督接过令牌看了一眼，有些吃惊又有几分无奈，随后他打开信看了一眼，说道：“尸体何在？”
“还在右相府外。”
“就让他继续在那里吧，待明日午时再去回收，告知长安令，让他不要插手。”
“是。”统领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
九门提督看着令牌呢喃道：“逍遥王，你究竟要干什么？可莫要玩大了啊！不然我这布防就成白防了。”随后摇了摇头，继续查看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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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