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拾壹章，凭君莫话封侯事（上）
契子：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右相府。
邹庄在亭中煮茶，听着风声，闻香，冉冉升起的白色香雾，在此时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他右手拿起竹瓢，舀起一瓢水倒入铜壶之中，然后端起身前的茶壶，将翠绿色的茶汤倒入长案上的两只造型精美，褐色的花口杯之中，随后双手抬起，放在萧若锦身前。
“此茶乃是今年由江南道新呈上来的，味道不错殿下试试。”
萧若锦抬起茶杯轻饮一口，随后放下说道：“右相倒是十分淡然，本殿有一事想要问问右相。”
“不知殿下想问什么？”
“今日逍遥王和靖安王回京，你可知晓？”
邹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军神回京这样的事情，右相不会不知吧？”
“这个臣知晓。”
“那为何不见右相相迎？”
“叶政乃是军中主帅，同本相位列一品，不相迎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说来，右相是想超脱世外喽？”
“殿下何有此问？”
“逍遥王和靖安王返京，右相身居高位却不知；军神回归，按我朝律法，凡朝中官员，若手中无事许于白虎门相迎，而右相确是在这院落之中饮茶，若是传出去右相觉得是你在理，还是律法在理？”
邹庄微微一笑，看着铜壶之中翻滚的水泡，握住把手将它端起，倒入茶壶之中，一时间茶香飘扬，这茶味浓，色泽红润，当是武夷山的大红袍。
邹庄看着这红润的茶汤说道：“殿下且看，这为官之道便如同这茶道一般，就拿这大红袍为列，现在茶汤红润，却不可直接饮用，就似那殿试三元，总是需要磨砺方能看清其本心。”
说着邹庄便将茶汤给倒了，然后再次倒入滚烫的热水，这一次它的色泽依旧十分红润。
“这第二泡茶便可饮用，而这茶汤依旧红润，这就是为官的第二个阶段，赤胆忠心。”
萧若锦也没有搭话，只是看着那红润的茶汤。
邹庄将其倒入鼓腹杯中递给了萧若锦说道：“殿下可将这被子想象成为官位，什么样的官位才能够配得上状元之名？”
“十年寒窗一朝得中，即便文采再好也不可得状元之名，只是不知右相杯中的状元几年苦读？”
“二十年。”
“二十年得状元，当入六部为官。”
“非也，二十年的状元最多只能够掌管一郡。”
“那便先将其看为郡守。”
“现在殿下手中的，便是一位状元，更是一位郡守，而这茶汤便像是他的官道，开始之时一腔热忱，凡事亲力亲为，开展仁政，百姓称赞连连。”
一杯茶过后，邹庄再次加入滚烫的热水，这一次茶汤的颜色开始变淡。
“就拿着加水的次数作为年限，一泡五年，这一杯便是第十年，天下言，十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即便心中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有很多的情，但在当地士绅、世家、宗族的施压之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一尘不染？”
第三次加入热水后茶汤再一次变淡。
“又是五年的时间，殿下手中的状元，已经同世家、宗族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而此时的他也随之升官，调任六部。”
直到第七次加水后，茶汤已经同清水无异，唯一的差别便在于它还保留着几分茶香。
“此时殿下杯中的茶，已经无色，虽有茶香，但却无味，这便是为官的终点，此时殿下手中的状元，可能已经位极人臣，但依旧无法满足，他只能去寻找一个，能够突破现在局势的点，将它无限的放大。殿下明白这为官之道了吗？”
“右相说了这般多，不就是想要告诉本殿，有的时候即便是至亲，也可以将其视作踏板，视作为登顶的阶梯，不过右相似乎算错了一点。”
“什么？”
“本殿知道自己的重量，大皇兄领兵在外，对于朝中之事多有不知之处，但他依旧能够保持本心；逍遥王皇兄，他手中的权利已经达到了一位亲王能够拥有的巅峰，甚至有的时候他所动用的不比储君要差，而本殿，却只能在他们二人离开京城之后，弄一些手段，现在想来还真是无知啊！”萧若锦起身说道：“适才右相所讲的应该就是你自身吧？右相是景和三年的状元，为官之地便是琅琊，这二十七年的为官之路，右相是否想过，有一天会马失前蹄呢？琅琊王，琅琊王，此番本殿入江湖倒是可以去看看，这位从不进京述职的异姓王是何模样？今日多谢右相的茶。”
“臣送殿下。”
“留步吧！本殿怕待会儿会失足。”萧若锦抚顺了衣裳，踏步离开了右相府。
邹庄看着萧若锦离开的身影，又重新泡上了一壶茶说道：“出来吧！”
一名黑衣男子走出说道：“看来你的棋子已经脱离你的掌控了。”
“本想就从未想过让他上位，离开长安也是一件好事，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经好了，最多到今年冬，苏荣芳便会离开。”
“看来你是遇到对手了。”
“药中仙，他可不是一般人。”
“玉面毒王，本相听过他的名号，只是没有想到他真的来了。”
“接下来由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有他在迟早会查出这毒的来历，正好能够坐山观虎斗。”
“你这一招真狠。”
“狠吗？老夫到现在都不敢忘记，百越之民屠戮我家中老小时的场面。”
“公报私仇吗？”
“等你在这一次的秋闱之中胜出你便知道了。”
“你就这么确信？”
“你是一名江湖人，而此番秋闱正好有江湖人在其中，以你的能力，夺得前三应该是不成问题。”
“我现在还真想看看，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的那一刻会是一个怎样的表情。”
“或许他们只会一时的诧异。”
“这就足够了。”
“琅琊那边有信吗？”
“琅琊王来信，让你注意一点，逍遥王可非是你所想象的这般简单。”
“这个我知道，信在何处？”
“已经烧了。”
邹庄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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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
萧若渝正品尝这凌风考好的龙鱼，此时一道黑影掠过。
暗影来到萧若渝身前说道：“殿下，三皇子已经回府了。”
“倒是比我所想象的要快上一些，我才刚回到宫里他就好了？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吗？”
“右相以茶水为道，讲述了为官之道。”
“为官之道？还真是他的作风，下去吧。”
“诺。”
萧若云问道：“如何了？”
“他跑去听右相讲述为官之道去了。”
“真是有闲心。”
“确实够显得。”
“我看你们才是真的够闲的。”此时景和帝的话传来。
众人听到纷纷下跪道：“参见父皇（陛下）。”
“都平身吧！”景和帝走向亭中看着几人正在吃鱼，顿时觉得一阵肉疼。
凌风拿起一条刚刚烤好的鱼，递给景和帝说道：“要不要尝尝？”
景和帝看向凌风的笑容笑道：“朕总是觉得，你不是凌虎生的。”
“……”
“因为虎痴不敢如此大胆。”
“那我娘亲呢？”凌风问道。
景和帝叹了一口气，接过烤鱼，尝了一口点头说道：“手艺不错，要不你来御膳房算了？”随后他看向凌风说道：“你娘是朕唯一的妹妹，她的性格是怎样的朕知道，儿时她也似你这般调皮。”
凌风问道：“舅舅能够多给我讲讲娘亲的事情吗？”
景和帝有些诧异的问道：“凌虎没有同你讲过？”
“自娘亲离世，父亲便从不在我面前提及，我知晓父亲难过也从未多问。”
“这件事还是让你舅娘来告诉你吧！”
正好此时正文皇后走了过来。
萧若渝、萧若云、萧若浅起身道：“母后。”
“嗯，这鱼是谁烤的？”
“凌风。”
“母后外公呢？”萧若渝问道。
“你外公说他许久未有回京，便和你皇叔和政渊王、右相一同在皇宫之中逛逛。”
“原来是这样。”
“对了，大明宫已经开始备宴，你们稍后回去换身衣服。”
“是。”
正文皇后看向萧若云说道：“云儿，我在雅柏坊为你订做几套便服，已经让人送到驸马府了，今夜你和渝儿、风儿、浅儿四人便先住在驸马府吧！”
“是，多谢母后。”萧若云点头道。
正文皇后笑道：“明日端阳，便将她一并带进宫来，也让我看看。”
“是。”
随后她将萧若云拉到一旁问道：“青州可非善地，你真的想清楚了？”
“母后我已经想清楚了。”
“正所谓门当户对，抛去皇族的身份不谈，我萧氏一族，也是大族，青州谢氏远远比不上，按萧氏族律她最多只能够成为侧妃，这一点你想清楚了吗？”
“我……”
听到正文皇后这般说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
“就不能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萧若云问道。
“礼是死的，但人是活的，皇室可以破律法，可以破族法，但你要让天下人知晓，她有这个资格。云儿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即便我不是你的娘亲，但我知道你心性纯粹，愿与相爱之人独守一生，但你不要忘了，你生在皇家，有的时候，皇室的颜面虽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天下而言，这并非是用情便能够做到的。即便是你父皇，也不能去打破这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镜子。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们大婚还有些时间，这段时间青州谢氏家主会赶来长安，同时西夏使节也会进京，此番西夏筹建商会之事，会有户部掌管，我已经向陛下推荐了你，而怎么做就要看你的，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你不懂商，但她出声于商贾之家，不会不懂。”
“多谢母后。”
正文皇后拉着他的手说道：“这是我同你娘亲的承诺，我希望你能够安安稳稳的成长，这这转眼之间你都快成家了，时间还真是快啊！明天随我去太庙上香吧！”
“是。”
片刻之后景和帝吃完了烤鱼，把萧若渝和萧若云叫到一旁。
“你想要执掌宗正寺？”
“儿臣有此想法。”萧若云说道。
景和帝看向萧若渝问道：“你的意思呢？”
“宗正寺是我萧氏一族的根基所在，每一任寺卿都会有皇嗣担任，皇叔就不在京，向来逍遥，交友皇兄我想不论是皇叔祖、二位皇叔还是几位皇弟、世子他们都会赞同。”
“行吧，正好小八也想去逍遥几年，后日朝会之上你们启奏，朕准了。”
“是。”
景和帝依靠着栏杆问道：“老三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朕听闻你今日一回京便直接去了他的府邸？”
“是。”
“朕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再不济也会他的一顿出出气，没有想到你只是去找他聊天，这并不像是你的风格。”
“父皇觉得儿臣的风格是什么样的？一言不合直接杀人吗？儿臣虽非是君子，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弄的兄弟不和。”
“你这是在笑话朕？”
“儿臣可没有这么说。”
“行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他在京中呆惯了，也该去见识一下江湖了。”
“你要让他走你走过的路？”
萧若渝摇了摇头说道：“他做不到。”
“也是。”景和帝点了点头说道：“能够不顾身份直接在白帝城出手的皇子，这天下除了你，朕还真没有见过其他人。”
萧若云干咳一声道：“父皇是不是忘了六皇叔？”
景和帝一拍脑门说道：“还真将他给忘记了，他也是和你一样，不过他比你要强上许多，只是这整天沉默寡言的……”想起他的这位皇弟，景和帝便是十分无语。
萧若云和萧若渝对视一眼，兄弟二人默契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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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