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拾柒章，可怜白骨攒孤冢
契子：国之兴也，视民如赤子；国之亡也，视民如草芥。
西凉关。
西凉关乃臻国之重地，自西不过百里便入西域，自东十里便是平凉府，背靠九江、敦煌、陇西三郡，亦是兵家必争之地。
自高宗收复敦煌始，便建立西凉关，其下辖四十八站，常年镇守，凡西域都护府用兵皆在西凉关调往，匈奴虽知晓西凉关之重要，但却从未试图正面硬功。
不过，此番倒是派了近二十万兵马攻打西凉关，虽未全力，几近骚扰，直到听闻拓尔木战死便匆匆退兵，与此同时这一场由匈奴所发动的，一场规模不算小的“试探”也全面落幕。
而对于这一战的意义，众说纷纭，没有几人真正的了解。
西凉关于阳关不同。
阳关正好处于荒地之中，常年无雨，放眼望去不见一抹绿色。
西凉关则是如同天之宠儿一般，出了西凉放眼望去尽是黄沙，而在西凉关之内，植被繁茂颇有几分出身江南之感，只是相比于阳关昼热夜寒，西凉关就要简单得多，除冬季外，基本上都处在闷热之中。
雨水充沛，也造就了西凉关所需的军需辎重比之他地要轻上许多，再加上有西域商会往来，若非大战之时，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其外西凉多有矿产，金、银、铁、玉皆有，这也为朝堂分担了一些重任，所以镇守西凉关的守军大将一般会直接从皇子之中选取，如上一任守军大将正是同高宗争战一同敦煌的渊政王。
平凉府外，三辆马车行驶于官道之上。
淮竹子伸了一个懒腰说道：“这速度真快，才两日时间便已到达平凉府，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够进入平凉府城了，殿下我们是直接前往西凉关？还是在平凉府等待？”
“就在平凉府吧，直接去府上。”车厢之中萧若渝说道。
“是。”
萧若渝饮了一口茶，放下手中书籍看向暗影问道：“又收到了什么情报？”
“公主殿下和四皇子去了雪月城。”
“百花大会？我也有几年没有看了，知道结果了吗？”
“还没有，应该还要等上几日。”
“其他还有吗？”萧若渝问道。
暗影眼神不经意的转动了一下说道：“五皇子殿下已经说服了西夏，现在他们正在回九江郡。其外，西夏君主让西夏首辅为使节，准备入长安同我朝结盟。”
“嗯。”萧若渝点了点头说道：“传书鸿胪寺，着单煜诚安排住所，带其一睹长安繁华，结盟之事待孤回归之后再定。”
“诺。”
“其他还有吗？”
“西夏长公主赫连明如准备筹建西夏商会。”
“这是好事，等到了平凉府孤亲书一封，你让暗卫转交户部，可以商谈，不过有一个条件，西夏商会须从阳关出入，凡阳关之民购物须以市价而定。”
“是。”
“没有了？”
暗影双眸转动，摇了摇头说道：“没了。”
萧若渝微微一笑道：“那便去吧，东方和玉面毒王两人都回了长安，东方的能力你很清楚，西域少了一枚棋子，不过只要人没事就好，另外你应该和凌风好好学学，他若是撒谎的话不会像你一样不自然。”
“属下……”
“别说了，去吧。”
“属下告退。”
萧若渝看着暗影离开之后，依靠在座位上呢喃道：“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吗？但愿只是一个错觉吧！”
问情坐在车顶，目视前方，见到暗影出来，问道：“告诉他了？”
暗影摇了摇头。问情微微摇头说道：“现在不告诉他，也是一件好事，接下来便看一步走一步吧。毕竟这件事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无法左右。”
“我知道。”暗影说罢便下了马车，身形一动向着平凉城方向而去。
此时亦轩不知何时上了车顶，看着暗影去的方向说道：“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会杀了你？”
问情双指划空，剑气在身躯周围荡漾开来，“即便他是我师弟，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没有办法。”
“看来你已经有了计策。”
“我已经让临城暗中跟随。”
“你让临城出手？”亦轩有些惊讶。
问情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记录而已，百闻阁掌天下武者之名，此惊天一战，又怎会缺席？”
“你是想要原本记录流传江湖？”
“为什么不呢？他可不单单只是希之的管家，还是江湖的剑神。”
“我知道了，不过你可别太过火了。”
“我知道，若是他胆敢对临城出手，我不介意直接前往幽域。”
“你这脾气，跟谁学的？”亦轩汗颜道。
问情指了指天空。
亦轩无奈摇头道：“还真是。”
中间的马车之中，凌风双手扶脑，看着谢书浩提笔绘画，几次想要说话，但嘴早就被谢书浩封住了，这倒是将他给闲的，但也不能做什么。
反观一旁的郑怀义倒是要沉静得多，端坐一旁，运功入定。
此时的凌风已经快要疯了。
----------------------------------------
马车行驶不久便进入了平凉府城，平凉府城说大不算太大，但说小也不算太小，它虽只是一座府城，但往来商贸不计其数，有大型商会也有这江湖镖局，说其是鱼龙混杂也不为过。
再加上各式的衙门、茶楼、饭庄、镖局、商会、驻军……这样的规模相比于九江郡城也只是稍微小上一点。
由于人类各异，凡进入平凉城之人，都需要有由衙门特别发行的路引方能进入其中。
萧若渝在早年曾到访过平凉城，大致还能记得方位，淮竹子为了谨慎一些，让暗影打探了一下，便驾车来到了一座府邸，这一座府邸规模很大，不过却没有门匾。
萧若渝撩起窗帘看了一眼点头道：“上去吧。”
淮竹子走上台阶轻轻叩门，来回三次，侧门开启，探出一人，年龄大概六十许，双鬓斑白，虚眼打量众人，随后走出问道：“不知诸位找谁？”
淮竹子拱手道：“请问大皇子在吗？”
“你们是在找殿下的？”老者弱弱的问了一句。
“是。”
“不凑巧，大皇子去了军营，看时间应该尚需要一些时间，不知几位是？”
此时萧若渝从马车上走出，看了老者一眼笑道：“琰伯，一别经年没有想到你还是如此谨慎。”
琰伯上前两步，看清了萧若渝的面貌，表情从谨慎到吃惊又到欣喜，连忙跪地道：“见过，逍遥王殿下。”
萧若渝上前将他扶起说道：“起来吧，皇兄呢？”
琰伯道：“大殿下去了军营，我这便派人去请。”
“嗯。”萧若渝笑道：“先让我们进去吧！”
“忘了，殿下稍等。”琰伯说着转身跑进了府中。
片刻之后中门开启，十几名侍从站在两侧，六名丫鬟站在末尾，琰伯拂去身上尘埃，俯身行礼道：“恭请，逍遥王殿下，入府。”
周围所有人纷纷下跪道：“恭请，逍遥王殿下，入府。”
凌风走下马车看到了这一幕摇头说道：“看来大表兄和你一样啊，这都多少年了，府中的侍从还是只有这几个，不过倒是多了几位丫鬟。”说着俯下身看了一眼笑道：“姿色不错，倒是会享受。”
“行了，你就别贫嘴了。”萧若渝挥手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琰伯起身后转说道：“帮殿下将行李取下，把马车带到侧院，你们几人去备茶吧。”
“是。”
琰伯上前说道：“殿下请。”然后转头上下打量着凌风，片刻后说道：“小公爷？”
凌风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琰伯把我给忘了呢？”
“小公爷，请。”琰伯笑着说道。
几人进入府中，正中的萧墙之上雕刻一条四爪蟠龙，左右各雕刻青竹，其上有蝙蝠，其下有桃树等纹饰，十分壮观。
左右两侧栽种罗汉松，前后各一棵，共计四棵，中心栽种青竹。
再向前便为庭院，设有太湖石之景，引暗水做院景，以石桥相连接，围绕水池，外侧栽种少许睡莲、水竹之物，正中有一方小洲，周围雕刻十二地支，中心放置日晷，偶可见池中鲤鱼嬉戏。
水池东侧有一凉亭，一汉白玉为顶，四柱支撑，再以竹片包裹二尺之地，其中有一长案，案上有一古琴，一旁香炉，冉冉起香，即便是站在庭院之中也能够闻其美，清淡悠长。
正堂之前，有一方石桌，四四方方，两侧乃是以一块整石雕刻的石凳，其上倒也没有任何花纹，只是留下了开凿时的痕迹，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正堂之上也没有任何华丽的物件，装饰也十分简单，左右两侧各放置六张官帽椅，正中放置一张长案，长案之下再放置一张八仙桌，其上放置几件瓷器，于前安置一张长椅。
左右加薄纱，左侧放置一些书籍，有一张书桌，其上有文房用具；右侧有放着一些刀剑之物，再加上两套满是伤痕的甲胄，其外并无其他。
萧若渝看后笑道：“简单而不粗俗，典雅而不失内涵，他倒是没有变。”
谢书浩和郑怀义一左一右，各自观望。
谢书浩点头说道：“殿下所言合理，这位大皇子的书法造诣颇高，这一手簪花小楷已经可以出师了，还有这小篆不错，倒是有几分祖父的手法。”
萧若渝笑道：“皇兄素来喜欢临摹一些碑文，小篆便是临摹的《泰和宫成碑》。”
“原来如此。”
“文韬武略，这几柄剑虽只是仿品，但却有着几分神蕴，看来这位大皇子还是一位喜爱刀剑的殿下？”
“不错，皇兄曾向王翁求学，不过王翁没有正式教他，传了他两剑，自此便是师父相称，你现在手中所握的，便是按照天阙剑所炼制的阙灵剑。”
“倒是真想看看这位大皇子殿下。”两人回到正堂相视一笑道。
凌风摇了摇头说道：“等你们看到他的时候，就不会这般觉得了，亦轩和问情两人都跑去喝酒了，早知道我也和他们一起去。”
“行了。”萧若渝瞪了他一眼笑道：“皇兄自小便内向，所以待会儿可莫要表现得十分严厉。”
几人看向郑怀义。
郑怀义干咳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殿下茶好了。”
琰伯将茶端了进来，放在茶几上说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殿下尝过后觉得味道不错，刚制成之时，便让西域商会带了一些给殿下。”
萧若渝端起盖碗，闻了闻，然后刮去茶渣，轻饮一口后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我此番来也没有给皇兄带些什么，只得晚上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能够回礼的没。”
“殿下说笑了，殿下与殿下都是兄弟，何来回礼一说？”琰伯笑着说道。
萧若渝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一刻钟后。
萧若渝问道：“不知谢琳在什么地方？”
琰伯说道：“今日早时倒是听闻，她要同殿下一起前往军中，不过后面像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去，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殿下回府。”
琰伯还未说完便听得屋外喊道。
萧若渝起身说道：“走吧都去看看。”
众人来到大堂外，只见一人走来，他穿着冰洋蓝缠枝花印花布织锦蟒袍，一条白色戏童纹锦带系在腰间，一头一丝不乱的长发，有双黑色的朗目，同萧若渝倒是有几分相像，只是稍微要更加的成熟的几分。
这一份成熟是久经沙场之人，才能够磨砺出来的。
而此人便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子——萧若云。
萧若云看到萧若渝几人，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俯身行礼道：“见过逍遥王殿下。”
萧若渝走下台阶将其扶起，随后退后两步，俯身行礼道：“见过皇兄。”
凌风俯身道：“见过大皇子殿下。”
身后众人也抱拳行礼。
萧若云将萧若渝和凌风扶起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若渝说道：“莫非皇兄不愿我来？”
“自然不是。”萧若云微微一笑道：“你带这么多人我一时不太适应。”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
“里边聊吧。”
几人重新回到正堂，萧若渝直接走向首座，然后取出圣旨道：“先叙旧？还是先宣旨？”
萧若云笑道：“我又不是你，还是先宣旨吧。”
“我就是先叙旧？你从哪看出来的？”
“行了，宣旨吧。”
“行。”
萧若渝将圣旨展开，琰伯将府中所有人叫到了正堂之外，萧若云站在当中，凌风等人退后而立，凌风站在右侧；退后两步郑怀义站在凌风身后；再往后半步，谢书浩站在东侧。
见众人都已经站好位置，萧若渝看了一眼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制，约：大皇子——萧若云，镇守西凉关十载余，民声有望，朕特下旨褒奖。另怀安已达成婚之年，朕，应你之求，着大皇子于谢氏之女，谢琳，回长安完婚。此外，戍边有功，不论军、民都信服，此很难做到，封怀安为靖安王，封地平凉府，旨到之时，即刻生效。钦此。”
“儿臣，接旨，恭谢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若渝微微摇头说道：“起来吧。”
“多谢，逍遥王殿下。”
萧若云双手捧着圣旨，将其交给了琰伯然后说道：“都退下吧，另在醉仙居备宴。”
“是。”
萧若渝看向凌风几人说道：“你们也下去吧，和琰伯一起去醉仙居，知道路后可以随处逛逛。”
“是。”
几人都离开之后，萧若渝看向萧若云说道：“你还是这样，一直没有变。”
“坐吧。”
两人坐下之后，萧若渝饮了一口茶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那个位置，我会支持你。”
萧若云摇了摇头说道：“我常年在外，镇守边关，这已经很好了，此番父皇将平凉府划为我的封地，若再去争抢哪一个位置，是不是有些贪心不足了？”
“你还在怨恨他吗？”
“没有，当年之事确实是母后的错，父皇所做的也没有任何的错，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他。”
“此番就和我一同回京吧，我想你也该回去看看了，上柱国身体欠佳，他也算是你的老师，该回去送他最后一程了。”
萧若云一惊，随即又回归正常，轻轻的问了一句：“没有办法了吗？”
“我已经让玉面毒王回京，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毕竟他早就重伤，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这件事跟邹庄有联系吗？”
“有，但不大。”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两天后吧，两天后前往九江郡，五日之后便是老太君寿诞，理当祝贺。”
“一切依你。”
“行。”
两人没有过多的话语，一盏清茶便能表达所有，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这兄弟二人最常用的交谈方式。
萧若云想了想说道：“陪我下盘棋吧，自从我来到西凉关之后，除了单大人偶尔来一趟，陪我下几盘棋之外，便没有人来了，也让我看看，我的皇弟现在棋艺如何了？”
“行。”萧若渝笑道。
随后两人将棋盘放在正中，席地而坐开始下棋。
萧若渝问道：“猜先？”
“猜先吧！”
“单？双？”
萧若云取出两枚黑子。
萧若渝数了数手中白子，笑道：“执白先行。”
“落子。”
金角银边草肚皮，不过萧若渝第一手便是天元，萧若云微微一笑，落子左上。
两人一来一往，足足下了半个时辰。
萧若云看着棋盘说道：“输半子，棋艺长进了不少，回来之后再下一盘，你兴许能赢。”
“看来你有所改变。”
“什么改变？”
“不让我子了，记得当年你可是让了我整整九颗子，然后还没有一刻钟我就输了。”萧若渝笑着说道：“真不愧能够和学宫那两位下三天三夜，对了最后谁赢了？”
萧若云想了想说道：“我巧胜半子，不过后来就被你师兄给赢回去了，在刚到平凉府时，他们倒是来找过我，也同样下了三日。”
“如何？”
“同你七师兄下，我赢三局，输四局，平二局；同你三师兄下，我赢一局，输五局，平两局。”
萧若渝摇头道：“怪物。”
萧若云起身说道：“换身衣服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要叫上皇嫂吗？”
萧若云一怔，随后笑道：“现在叫是不是太早了？”
“反正也是板上定钉的事情，我让人去找？”
“等琰伯回来让他去吧。”
“行，我也换一身衣服，对了我在凤凰台给你制作了几件衣服，等回了长安记得去取。”
“你知道我的身高？”
萧若渝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有暗卫。”
“确实忘记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