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门
一点金芒,从最遥远的天际升起,刺破了这灰白的朦胧天幕,照耀着这座死寂的小镇。
一条寂静偏僻的街道上,静静的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房车,止步于街道的拐角处。
年轻女子面色发白的看着左侧那宛若人间地狱般的街道,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别过头不敢再看,才强忍住没吐出来。
“小谢干的啊。”
仔细地看着那铺满街道,断口处平整的尸体碎块和残肢断臂,吴大爷摸索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听到这,年轻女子不敢置信的盯着吴大爷那淡定的面庞,刚想问些什么,突然一手死死捂住了嘴,赶忙侧过身一把推开车门,头伸到外边哇哇大吐
“姐!我们到了吗?!”
甜美的声音从中控台上的对讲机里传来,年轻女子依旧弯着腰止不住的呕吐,但却一手背到身后,对着坐在副驾驶的老人摆了摆手。
老人会意,拿起对讲机,对着后座的少女说道。
“还没到!小丫头你坐好嘞,别瞎看,前面有丧尸,得撞过去咯!”
“丧尸?”听到这,少女竟全然不惧,反而美眸一亮,急忙凑到窗边朝外看去,但可惜,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两侧的老旧砖房,并不能瞧见前方左侧拐角处的场景
将房子全都收拾整理了一遍后,谢械理出了两箱子的行李,放置在了一楼后,又回到了二楼阳台,看向窗外等待着。
少年面色无奈,而心中,却是有些莫名的期待。
自己有多久,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了?谢械早就忘了。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并不存在一起出去“玩”的记忆,虽然这次是和别人一块儿撤离,是逃命去!但此刻的少年,却是找回了少年本该拥有的,对“玩”这一字,独有的,单纯的期待感。
什么是“玩”?谢械曾经也思考过,在他看来,所谓的“玩”,不过是会使自己开心的某种事,某些东西而已,比方说赚钱,每当谢械赚到一笔钱,他就会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觉得,这就是“玩”。
但就在刚才,谢械心底涌现出的那股最深处,最纯粹的感觉,让谢械期待的同时,嘴角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
窗外,一辆黑色的越野房车,四个狂野的大轮胎,无情地碾过街道上的“尸山血海”,停在了这家封闭的小卖部楼下。
“叮咚!”消息铃声响起。
谢械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轻叹一口气。
“走了。”
话音刚落,一只黑羽白足的乌鸦,便立在了谢械的肩头,一对漆黑的眼珠环视着房内事物,似乎是有些不舍。
少年一手轻轻抚摸了下黑爷柔顺的羽翼,便转过身,朝楼下走去
尘封已久的卷帘铁门,缓缓打开。
谢械一身黑衣,头戴兜帽,肩头立着一只奇怪的乌鸦,背上背着两把带鞘直刀,腰间别了一柄带鞘短刀,还戴着黑色的防毒面罩,两手拉着俩行李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缓步行走在这遍布尸堆的寂静街道上。
卷帘铁门,缓缓落下。
少年想了想,从口袋里又取出了那串钥匙,朝着身后一抛,那串钥匙便准确的落到了后方楼房的楼顶上。
他若是想,徒手爬到楼顶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未走到车边,车门便已然打开。
“谢械!”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长相甜美的少女,一脸兴奋的刚冲出来,又连忙捂住鼻子,流着眼泪返回了车上,并且关上了车门
谢械:“?”
良久,就在谢械快走到车门口的时候,门又被从里推开。
那位之前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女,此刻戴上了黑色口罩和护目镜,又急忙冲下了车,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两个行李箱,拎着就往车里走去,仿佛生怕谢械跑了一般
车内的靠墙处,两排对坐的软椅之间,安装有一张小桌子,其上,两杯咖啡冒着蒸腾的热气,即使是在车辆行驶的途中也并未掀起多少涟漪。
穿着黑色风衣,长相甜美的少女,一只白皙纤手用一根细长的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而那一对秋水明眸,正笑盈盈的看着对坐那位,长相清秀,穿着黑色卫衣的翩翩少年。
谢械此刻面色如常,低头注视着桌上的咖啡,但心中却是有些尴尬。
他完全不记得,面前这个女孩叫什么了。
少年之前对少女打了个招呼,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道“富婆同学”,还好他及时给憋了回去,以同学相称给糊弄了过去
“谢械同学”
终于,少女嘴角含笑,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谢械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少女
两两无言,场面又陷入了尴尬
少女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少年,而她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已然紧紧地握成拳,满是手汗。
若是将她之前的思绪比作是一根根条理清晰的细线,那当少年真的来到她的身边后,那些细线便直接就拧成了一团乱麻,找不到头,也见不着尾
见少女不说话,少年又扭头看向一旁趴在地上似在酣睡的大黄狗,见到“老熟人”,谢械不由得面带微笑,对其招了招手。
这眉心有道白痕的大黄狗,仿佛心有所感般,抬起一只眼皮,懒洋洋地看了眼少年,又闭上了眼,缓缓摇了摇尾巴。
“哇!”
立在谢械肩膀上的黑爷,瞧见这黄狗如此怠慢它的“小弟”,当时就不高兴了,“哇”的叫了一声。
凄厉嘶哑的嗓音,在房车内部响起,少女只觉得,仿佛有人拿了块黑板放在她耳旁,然后将泡沫板摁在上边摩擦
大黄狗睁开双眼坐起身,警惕的看着那立在少年肩膀上的怪鸟,粗壮的尾巴直直的垂落在地。
听出了黑爷有点儿不高兴,少年一手轻轻抚摸着黑爷柔顺的羽毛,又对那坐在地上的大黄狗摇了摇手。
黄狗起身朝后走去,趴在了最后边靠着墙的一圈沙发上,又闭上了眼。
黑爷不屑地瞥了眼黄狗,跳到了谢械头上,窝在了他那一头柔顺松软的天然卷里,也闭上了眼,似在假寐。
少女强忍着伸手去揉一揉少年那头天然卷的冲动,低下头,用小勺小口地品着咖啡
“小谢!你个瓜娃儿咋回事?!你吴爷都看不下去了!”
吴大爷看着中控台上边显示屏里的这一幕,实在忍不住,抓起对讲机就喊了起来。
而主驾驶位的年轻女子,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听到这,谢械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面前正在低头喝咖啡的少女,突然间似乎领会了吴大爷话语中的意思。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想明白了”吴大爷话语中的含义,即使谢械再怎么不喜欢喝咖啡,还是低着头,默默地喝了起来
窗外的景物不断远去,直至消失在尽头,四个巨大的车轮,碾压着泥土铺就的道路,留下深深的印痕,但车内依旧极为平稳,感受不到多少颠簸,不得不说,减震器是真的好
“小谢说的还真没错,直接往西边去,还真没见着几个丧尸。”
中控台上的显示屏切换成了导航模式,而吴大爷正看着窗外郊区的田园风光,不由得感慨着。
年轻女子刚想赞同的说几句,但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之前那少年所住楼下的“尸山血海”,又面色微白,闭口不言
桌上的咖啡杯,已然撤去。
长相甜美的少女,紧咬着唇瓣,看着面前,那趴在桌子上,仿佛睡着了的少年。
谢械是真的睡了,昨晚杀了一夜的丧尸,当松懈下来,任谁都会困倦。
少女终于忍不住,伸出了她那“罪恶”的小手,朝着趴在桌上的少年,那一头蓬松的天然卷探去
“呜”手略一吃痛,少女又将手缩了回来,微偏过头,心虚地看向那窝在少年天然卷里,戒备的盯着她看的怪鸟,一脸的羡慕之情。
刚才,就在少女刚要触碰到谢械那一头天然卷的瞬间,那本是闭眼似在酣睡的怪鸟,竟突然睁开眼,直接果断地用翅膀拍开了她的手。
少女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也同样趴在了桌上,一对秋水明眸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少年
突然,少女展颜一笑。
只要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便足够了。
少女微笑着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日渐西斜,已至正午。
一缕幽幽清香,飘荡在车内。
趴在桌上的谢械,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坐在软椅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后,便看向食物香味传出的方向。
车内左侧的洗菜池旁安置着电磁炉,而此刻,之前在主驾驶开车的年轻女子,正在用一口平底锅烹饪着食物
“你醒了。”
穿着围裙的年轻女子,抽空转过头看了看那刚睡醒的少年,对其温柔一笑。
少年回以微笑,又道:“姐姐你好!现在我们在哪儿呀?”
听到谢械对自己的称呼,年轻女子不由得展颜一笑,呵呵地笑道:“小弟弟嘴到是挺甜,我姓唐,单名一个霖字,你以后叫我霖姐就好了。”
少年嘻嘻一笑,“霖姐姐!”
霖姐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们现在位于‘垦村’郊外的一条无名小路边上,就快进入f区了。”
谢械看了眼右侧的窗外。
开阔的泥土地上,杂草丛生,偶有几块私自开垦的菜地也看上去许久无人打理,而在远处,老旧的民房三三两两的排列着。
从这儿望去,宛若一个个老旧的小方块,杂乱无序的坐落在泥土地上这估计便是霖姐口中的垦村了
“霖姐姐,我出去转转。”谢械又伸了个懒腰,对着那忙碌的背影说了声,便下了车
“哑!”
黑爷不知从哪儿飞来,在谢械走出车门的那一刻,便稳稳地落到了他那一头柔顺的天然卷里,舒服的窝了起来。
站在了水泥铺就的小路上,环顾了下四周,除了这条望不到尽头的空旷小路外,便只有两侧的田野中,一老一小,蹲在菜地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俩人。
确认附近没什么危险后,谢械便找了路旁的一个枯树墩,拍去了上边的一层灰尘后,便坐了下来,看起了手机
“师傅,我已经离开了‘万祥小镇’,现在快要离开p区到f区了,f区那边的隔离点具体是在哪个位置?”
打开“薇信”给师傅发了条消息,半晌无人回应,谢械看了看好友列表后,便打开了[五班活下去]的私聊群。
浅爱の忧伤:“今天家周围的丧尸突然变少了好多,我感觉我又行了!”
跑龙套:“我这边也是,话说他们几个凌晨就撤离的,这个点估计已经到隔壁区了吧,咋也不冒个泡?”
甜豆腐脑:“路堵住了!大概十分钟前,我们家也开车出门找小路撤离,结果刚刚到了镇的北边那里,还没进到小路,在三三路这条大路的转弯口那儿就堵住了,现在后边又来了几辆车,想逆向掉头都没法出去了!”
群中也只有寥寥几条发言,谢械想了想,也发了条消息。
蟹老板:“甜豆腐脑,弃车跑吧。”
甜豆腐脑:“谢械?为什么呀?也许再等一会儿车流就正常可以走了。”
看到这,谢械一阵无语,他已经提醒过了,至于听与不听,与他无关。
“为什么要弃车呀?”
一个甜美的声音,突兀得从耳畔响起。
惊得谢械下意识就直接起身跳开,远离原地,黑色卫衣的右边袖管里,悄无声息地滑下一柄无鞘短刀,稳稳地攥在手心
看清来人,谢械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短刀。
那枯树墩旁,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女,此刻正眯着眼,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还有,为什么我叫‘富婆’呀?”少女背着手,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一对秋水明眸里带着笑意,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自然是尊称!”谢械回以微笑,又轻描淡写道:“如果道路顺畅,又怎会堵车?还是堵在了那条有几个车道的大路上,而眼下,最怕的就是变数了。”
一边说着,少年又极为自然地走了几步,不动声色的远离少女,踏在了坚实的水泥小路上。
不远处的房车旁,吴大爷抓着一把野蒲公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摇了摇头。
熟悉少年的老人,看得出,谢械他笑得很假,那是一种,应付陌生人的,敷衍得微笑。
并不想掺和年轻人之间的事,老人转头往车门里一看,突然间神情变得庄重肃穆,喉结却是一阵上下浮动,似是在咽口水,手里抓着一把蒲公英,踩着车门外的台阶,信步朝车里走去
“以后在外边可不能乱看手机啊。”谢械心中这样想着,他刚刚拿着手机翻看消息,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何时站了个大活人,在这种特殊时期,放松警惕很可能是致命的
而为什么会被发现“富婆”的备注,那是在给谢械的师傅发完消息后,少年想起那女孩的姐姐叫“唐霖”,便点开好友列表里那备注为“富婆”的好友头像,发现昵称为“糖九儿”后,结合班级群里其他人对她“九姐”的称呼,便推断出她的真实姓名应该是叫“唐九儿”,就顺手重新备注了下。
唐九儿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会不会是走那条路的人太多,把周围的丧尸都给引了过去,然后”
少女越说脸色越是发白,急忙拿出手机,将她的推断发到了群里
谢械一脸无奈,看向路旁的一棵无人打理,枝叶杂乱的香樟树,身形如灵猴般敏捷,几下就轻松地爬上了树,踩着树枝,登高远眺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无名小路的西边,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黑点,与遥远的天际融为一线。
眯起眼睛,仔细望去。
“在动,应该是一辆大巴”
“哒。”极其轻微的落地声响起。
从树上一跃而下,谢械正想回到车内,告知自己所见,但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
“小家伙们!吃饭了!”
穿着围裙的霖姐,站在车门口,叉着腰,笑呵呵得对着两个孩子呼喊着
“霖姐姐”
落座后,坐在吴大爷身旁的谢械,并不着急用餐,而是先将自己所见讲出。
听完少年所讲,霖姐微微一笑。
“放心吧,这条路是这附近一家倒闭的工厂修建的,路宽足够三车通行,我们靠在边上并不挡道,而且,丧尸可不会开车。”
谢械点点头,他也没担心过什么,只是纯粹的传递消息,至于违停违章什么的,与他无关
闻了闻桌上食物那清淡的香气,谢械默默地从怀中拿出,在饭前便提前从行李箱里取出的几管芥末,放在了桌上。
众人眼神诧异,但并没有说什么,低头吃着饭。
地上,大黄狗默默地吃着盆中的一些肉食。
而黑爷那边,谢械特意叮嘱过它只吃素食,于是它面前,便摆放着一碗“清炒蒲公英”,但此刻的黑爷却并不吃,而是静静地看着谢械。
少年淡淡一笑,离开座位,拿着两管芥末走了过去,蹲下身,将芥末全部挤入了碗中
“哑!”
黑爷高兴地叫了声,低头看了看碗,又抬起头看向谢械。
“自己拌。”说完,谢械又回到了座位上,往自己碗中的“奶油培根蘑菇意面”里同样挤起了芥末
“真的没事吗?”
霖姐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那往碗中挤了三管芥末,正在自顾自悠哉搅拌的少年,又忍不住偏过头,看向地上身子不断扭动,用鸟喙在碗中搅拌的怪鸟。
“谢械,别吃!会死的!”
伴随着面条的搅拌,蒸腾热气徐徐而升,飘向少年对座的唐九儿。
此刻的少女,已然泪流满面,一对秋水明眸被热气中的腥辣刺激的睁都睁不开,双手捂着眼睛,一脸的痛苦
谢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端起碗默默起身,走到了最后边的沙发上坐下后,又继续埋头搅拌起来
正吃着饭的吴大爷,实在忍不住,放下筷子,刚要说点什么
“哇!!!”
凄厉嘶哑的尖啸,骤然间于车内炸响,除了谢械外,所有人都不由得捂住耳朵一脸的痛苦。
就见那本来埋头吃着午餐的黑爷,突然仿佛触电了一般,不安的尖叫一声,接着便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再出现时,已然用鸟喙咬住了谢械头顶的一撮天然卷毛,扑腾着翅膀就向车外拽去,竟然还真被它给拽动了!
“跑!!!”谢械疼的直抽冷气,但瞬间便明白了黑爷的用意,连忙高声喊道,站起身,踹了一脚正在旁边趴着吃饭的大黄狗的屁股后,就准备冲向正捂着耳朵的吴大爷。
被踹了屁股的大黄狗,一脸懵圈,但突然间仿佛炸毛了般,“嗷”的吼了一嗓子后,便后发先至,抢在谢械之前便冲到了吴大爷身旁,一口便咬住了他的鞋子,拖着就向车门外冲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见吴大爷已然被大黄狗拖走,谢械便直接朝车门外冲去,而黑爷,依旧咬着他头顶的一撮天然卷毛,被冲力甩到了脑后拖拽着
路过餐桌,谢械突然又扭过头,看到那两位女同志依旧是一脸呆滞的状态,来不及多说什么,凑过去就甩了她俩一人一大嘴巴子后,便自顾自朝车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