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赈灾
镇青城墙外人满为患,那些骨瘦如柴的的灾民们三三两两的簇拥在一起,死气沉沉,每个人都紧闭双眼,像是睡了,又像是死了。
天气尚且炎热,所以他们的穿着也显得更加破烂,烈日炎炎似火烧,将他们暴露出来的肌肤晒得黝黑,遮盖住了营养不良的饥黄。
而入城的大道甲士举着手中的长戈,经过多次的轰赶,已经没有外来的灾民愿意在离那个城门再近一些了。门外贴着一张很大的黄布告示,是擎武皇帝亲自拟的诏书,巴掌大字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凡入我擎武境内,皆为我擎武之民,各地安抚,无须担忧……”
那些还有力气的,在被甲士轰赶的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这个地方,选择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而那些心怀希望和无力再走的,就停在了那一堆脏乱的环境中昏昏沉沉。
倒是这附近有一座庙在发放粮食,帮助这些灾民顶过这一时,但是终究庙小,难以容纳这么多张嘴,所以这些人还是把希望放在那一张黄布上。
接到城中终于要开始赈灾,所以他们也早早的聚集在一起。
毕竟这才是朝廷的粥场第一天开张,当然引得不少人侧目围观。
想狐司虞他自己都是逃难到长庆府的灾民,更不要说这在长庆府之外的镇青一城了。灾民更多。
等到狐司虞与小郡主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一步了,还得严为公亲自出面,遣人架出来一面大铜锣,用力一敲,震得车驾周围的人纷纷捂着耳朵一片哀嚎,躲避不及,算是清理出来一条路。
但是这样的做法却让小郡主的眉头一皱,当她抬起头想要说一些什么,却对上了狐司虞漫不经心的脸。
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打着还没睡醒的哈欠,一只手伸出小拇指掏着耳朵,虽然眉头紧皱,不过应该是觉得锣鼓的声音太大,吵到了就自己而已。
见此情景,小郡主有再多的话,也无话可说。
她自己是忧国忧民,但是狐司虞可不是。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沐翊将马车的帘子放下,不敢再看下面的灾民,只是沉默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将脸沉重的低着。
而狐司虞真的没有感觉吗?那不可能,怎么说他也是前几天还在这人堆里摸来摸去,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亲眼所见的就是这样的熙熙攘攘。
可惜他并不会同情这些人,最多只是唏嘘一声,便抱着澈寒往后一躺,闭目养神起来。
对他而言,这帮人怎样并无所谓,自己只是唏嘘自己罢了。
从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跳到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无论在哪儿自己都是天涯沦落人,比起这些流民,他们好歹还生在这片土地,可自己,却是实打实的陌生人。
毕竟在他的眼里,永远只有自己。
等到再颠簸一阵,马车停下,严为公的声音传了进来,帘子被撩开,说着:“郡主殿下,我们到了。”
“嗯,好……”小郡主不再搭理狐司虞,自顾自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拒绝了严为公的搀扶,一下子跳到面前的空地上。
而狐司虞则一动不动,依旧闭目养神,但是过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帮灾民进城多日,饿的饿,死的死,如今看见一大堆粮食放在眼前,早就顾不得什么了,只是用力的往前拥着。但是好在有衙役在,又多增了些兵,才算抵住了这有些发了疯的饥民。
严为公也趁此机会连忙登高呼喊起来:“各位……乡亲父老们,我知道你们都来自百里之外的瀚洲,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我们擎武之国中,但是这也是你们的福气,放心吧,我们擎武国不会不管你们的。”说着,站在高处的严为公高举双手,对天一合,行了一个虚礼,便接着大声嚷叫起来:“我奉王命,特此前来赈济灾民,开设粥棚,待诸位饱餐一顿,切不着急,再登记造册,若愿意,便留下做我青城之民,如若不愿意,也可以另寻他处,只要留下,我等也会为诸位安下新家……”
严为公站在高台上洋洋洒洒的讲着他的宏伟计划,不过也是将皇帝的诏书叙述一遍,却也让一边的小郡主再一次不开心起来,抬头看着这才刚刚下来的狐司虞,嘴巴便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之后,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对着严为公呵斥一声。
“够了,严大人,先发粥,其他的时候以后再说。”
高台上的严为公正被自己感动一阵热血,喉咙也随着自己的腔调越发的沙哑干燥,听着小郡主这样吩咐,连忙连滚带爬的从高处跳下,大手一挥,却又喊了起来:“诸位,为表我朝决心,特派我擎武并肩王之女,亦是我国郡主,前来主持,接下来,请我国郡主多说一句。”
此言一出,惹得一边的狐司虞没憋住笑出了声,但是随即干咳一声,便不再说话。
而沐翊的脸色早就铁青起来,一挥手,不再多说,只是高声吩咐着:“施粥!”
接着,那些灾民宛若饿狼一般,更加用力的奔向粥棚,无数的人宛若洪流,幸好他们多日不食,没啥力气,纵然这样,那些手拿棍棒的官兵依旧是招架不住。
尽管如此,还是全力抵挡,让这些灾民尽量排成排,逐一领粥。
小郡主则主动接过木勺,亲自为灾民盛起白粥,狐司虞则坐的远远的,抱着澈寒,饶有兴趣的盯着严为公的一举一动。
现在的严为公正低着头和刚刚被自己踹飞的奴才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郡主的位置,看上去既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
在他看来,这个一方父母官,可是比看这灾民吃饭有意思多了。
只是狐司虞他的这番不管不问的作为也让小郡主侧目,看着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即便自己很忙,也忍不住低声批评:“这样还算是逍遥门的弟子嘛。”
只是他们不知道,今天的粥场开的热热闹闹,惹来的,可不止是只有灾民。
还有那两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一个温如玉,一个欧子虚。
他们两个人原本只是无处抒发心里的没落,共同登高,听着这里热闹,便沿着城墙上一路溜达过来,但是两个人口中的话题,终究是离不开姜府的那个天机石。
但是等到了粥棚上方,他们两个人的话题才算撇开
“温公子,你看这堆积成山的粮食,真是可惜,就这么白白的送给这些……”欧子虚眼比天高,甚至眸子都不愿意垂下看看众生,只是啧啧摇头,说:“就算拿去卖,也要不少钱的。”
“欧兄此言差矣,但凡商品,总要有市有价,这些粮食堆积成山,最后能落到这些饥民口中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想来应该是今天来了什么人物,否则也不会拿出来做做样子。”温如玉淡然的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按在城墙边缘,低头看着下面的场景,说:“毕竟这可是大买卖,一般人可都舍不得松手。”
“听得出来,温公子熟门熟路。”欧子虚饶有兴趣的看着温如玉的侧颜,不管他看几次,都会为这张带着几分稚气的侧颜而觉得沉醉:“难不成这粮食和你们万金亨通有什么关系?”
“自然,擎武这么大一笔开销,除非我们万金亨通,其他地方一般也鲜有能够吃下的。”温如玉淡然的说着:“粮草量大,要的急,又四散各地,所费人力物力自然不可小觑,所以极其麻烦。”
“但是天下间唯独你万金亨通,做买卖有这样四通八达的商道,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无论是普通的方法还是非常的方法……你们不像是做买卖的,更像是修路的。”
“路是商之首,这也是我万金亨通能立足的原因,对我们来说,无论是四通八达的商道还是纠缠不分人情,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我懂……只是我不太理解你说的那句……大买卖什么意思。”
温如玉瞥了一眼欧子虚,说:“欧兄可真爱开玩笑,毕竟这是我们生意上的事,涉及这方面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欧子虚轻轻一笑,说着“我明白,我明白……万金亨通做这样的事多久了,我可太清楚了。一个国库买粮下发,万金亨通运送,到了地方,一摆一放,然后万金亨通再向地方回收,一来一回往往只是折损路费,但是基本上粮食原路奉回,地方与你们却赚的盆满钵满,各求所需嘛,你们要你们原来的粮食,他们要换现一些银钱……”
“欧公子……”温如玉打断了还在侃侃而谈的欧子虚继续说着:“有些话说出来,有伤和气。”
“确实,毕竟和气生财。”欧子虚不慌不忙的说着:“我在想……既然钱可以买来对朝廷的效忠,又可以买来这无数灾民的人命,又买的来为官的良心,怎么就搞不来一个天机石呢……这姜潮安,可不用为百姓黎明负责,那石头对他也没有用,还不如卖一个好价钱——比钱更金贵的东西咱们也有——但是他怎么死活不卖呢。啊,对了,这地方官叫什么名字?”
“联系我们的人叫严为公。”作为万金亨通的少公子,温如玉却这么说着。
“严正为公,这名字真是太棒了。若是天机石在他手里,我想即便是为了天下百姓,他也会酌情出价,到时候有价有市,咱们两个也不至于总是空手而归。”欧子虚一阵唏嘘,抬头看看天空,终于舍得低头看向了芸芸众生,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饿狼扑食一般狼吞虎咽,惹得他眉头紧锁,内心无比厌恶:“可真不雅观……”
然后慢慢的挪动眼睛,无聊的看来看去,忽然,他的眼睛停在棚子里,那个坐在边缘怀抱澈寒的男人。
虽然只是半个身子,但是也足够让他猛的一惊了,可他有些不确定,便使劲的看了又看。
“狐!!!!”等欧子虚终于确认了他是谁,便激动的大声喊叫起来,却又戛然而止,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神情逐渐变得夸张起来。
“你说什么?”温如玉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转过头看着欧子虚的模样。
“哈哈哈……”欧子虚张大了嘴巴大笑着,双手按着城墙,眼睛也睁的极大。模样有些癫狂,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身体趴在城墙上,用力的招着自己的手。
“狐公子,狐公子!!”他的声音里充满兴奋,就像当年他第一眼看见那位同为贵公子的狐司虞一样的难忘,那个时候是春天,不过是春郊踏青,他也是这样,睁大了眼睛,张着自己的嘴巴,任凭还带着寒气的风灌进去,远远的,就开始挥着自己的手臂。
杂乱的声音掩盖不了这冲天的热情,欧子虚的声音稳稳当当的传进狐司虞的耳朵里,还有无数没有挨饿的人,也抬起头向着城墙上。
但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叫着。
一边的温如玉脸上也写满的震惊,但是当他听见欧子虚这么用力的喊叫的时候,也开始趴在城墙上慌乱的在人群中找了起来。
而狐司虞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不耐烦的将脑袋探出头看了看城墙,一看来人自己并不认识,便不再多事,只是不想当他的眼神与欧子虚远远对上的时候,后者更加兴奋了,仿佛看见了真理的疯子,大吼大叫起来。
“玛德,神经病。”狐司虞暗骂一声晦气,又将身子撤了回来,继续稳稳当当坐躺着。
在一边的温如玉自然也看见了狐司虞的轻轻一瞥,却不顾心中大震,用手直接捂住了欧子虚嗷嗷大喊狐公子的嘴巴。
但是刚捂住就直接松开了。
看着手心里沾满的涎液,温如玉的眉头简直拧上了天空,却无从处理,只能用力的甩着。
真是让人觉得恶心,欧子虚居然开始流起了口水。
而此刻的欧子虚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动作变得僵硬而又夸张,双眼欲裂,眼中却又布满血丝,一张脸因为过度兴奋而显得潮红,嘴巴里的口水却不停地流淌着,宛若饥肠辘辘的走兽看见了羊羔一般。眼神木讷,直视前方,似乎久久不能平静。
他终于见到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他不像良师益友一样的亲切,只像一个男欢女爱一样的占有与侵略,他的疯狂,是对狐司虞的一切,当然,他的兴奋也是如此。
只是彻头彻尾的欲望。
良久,他才用细弱蚊咛的声音自言自语着:“他还活着……我的小狐狸……我的宝贝……”
一边说,一边走,只是动作僵硬,眼神木讷,走的有些跌跌撞撞。
“他是我的!”他像是证明着什么一样,用力的抓了抓温如玉的双肩,并使劲儿的晃了晃,但是温如玉只在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看见无尽的疯狂与欲望。
温如玉没有搭话,也不敢搭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欧子虚截然不同的模样。
此刻的欧子虚像是彻底掀开了自己身上遮挡的遮羞布,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的一切展露出来,丝毫不觉得羞燥。
“他是我的……”欧子虚松开温如玉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走着,仿佛癔症了一样,边走边低声说:“他属于我……我要得到他……天机石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要他,我的宝贝儿……他是我的!”
宛若多年不见的爱人相见,坚定的语气里充满思念与爱慕,却又带着七分的侵占。
“谁也夺不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