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梨花
冬去春来,巷里街边的树不知什么原因,躯干上破了个窟窿,却依旧顽强的生长,垂下翠绿的新枝。再向里走去,便能看见一户冷清的院落,迟暮推开门走进去。
“喵~”奶白的猫儿在树下的花丛间扑着蝴蝶,偶有几只调皮的小雀儿飞过来啄着它的尾巴,被啄疼了,猫崽就哼哼唧唧的叫着跑到木摇椅上人的腿旁撒娇。
“岁岁,别闹。”摇椅上的人轻声开口唤着猫儿,坐起身伸手摸向自己的腿旁,看不见撒娇的猫崽在哪,甚至已经听不太清方位了。
猫儿乖巧的把头贴在来寻自己的手中,被抱到腿上便打着呼噜露出自己的肚皮。
“它都长大了,总抱它重不重?”迟暮拎着竹帘和一筐菌子走过来,看着人怀里的猫儿说道。
“没你重,你怎么又来了?”萧霁寒语气有些嫌弃的回道,怀里的猫儿也不满似的喵喵叫了两声。
“小岁岁,你叫什么,早晚把你扔出去。”迟暮放下手里的东西,敲了一下猫儿的头,却被机灵的猫儿反手赏了一爪子,“嘶,好凶。”
“哼,倒是可以把你扔出去。”萧霁寒冷哼一声怼道。
“哎,又要做苦力,又要给你治病,还得不到甜头,人和猫都欺负我。”迟暮小声的嘀咕。
萧霁寒听不清,有些茫然的左右转着头道:“你说什么?”
迟暮伸手挑着人的下巴把头转向了自己道:“我在这,我说昨日下了雨,今早采了菌子回来,姻儿教我把菌子晾起来,留着冬日吃。”
“哦,那你晾吧。”萧霁寒抬手拍掉挑着自己下巴的手,冷着声音回道。
“嘶,没良心的。”迟暮笑着收回手,装着受了疼的语气调戏着人。
萧霁寒:“”
迟暮见人被自己气的无言,反而心情大好,嘴里哼出一段小曲,在萧霁寒旁边席地而坐,把菌子一个个掰开摆在帘子上铺好来晾晒。曲声婉转悦耳,萧霁寒悠闲的在摇椅上轻晃,手跟着曲调一下下的抚摸着怀里的猫儿,一曲哼完,迟暮起身把帘子放在石桌上,伸了个懒腰,回身准备向人讨点好处。
“你哼的是什么曲子?”没等迟暮说话,萧霁寒便开了口。
“好听么?”迟暮听到人问曲子,勾着嘴角问道。
“恩,没听过,是什么?”
“来这里的路上学来的,是”迟暮停顿了一下,弯下腰看着萧霁寒的脸继续开口道:“是一位在街头唱曲的姑娘写的,她与心爱的人被迫分开,爱人不知所踪,她便踏上了陌生的路途,走过城池跨过山河,去寻找她的爱人,她知道自己的爱人定然亦是如此,她便仍未放弃。”
他如愿的在萧霁寒脸上看到了片刻惊讶又现出凝重的神情。
“良姻本是由天定,佳偶难为隔地移。”萧霁寒感觉到了面前的人,伸手将他推远,“她是个勇敢的姑娘。”
被推开的迟暮扯出一声轻笑道:“恩,她很勇敢。那你会觉得他很傻么?”迟暮突然很想这么问。
“为什么傻?我只觉得很勇敢,你觉得傻?”萧霁寒反问回来。
“不傻的,不傻的,很勇敢。”迟暮低下头念叨着,似是想把这几个字刻在心里千万遍。
“我看你有点傻。”萧霁寒听不清他在絮絮叨叨着什么,张口骂了一句。“秋姨说明日是端午,包了粽子,还缝了几个香囊,你走时给掌柜他们带去。”
“哦,好。”迟暮应着,又想起什么开口道:“端午啊,赛龙舟,放纸鸢你定会嫌人多,城外山腰上长着很多艾草,我明早来带你上山玩去,好不好?”
“你带一个又聋又瞎的人上山玩?”萧霁寒瞪大眼睛张着嘴,满脸疑惑,幸是看不见,若是看得见非要把迟暮的头敲开,好生瞧瞧里面都装了什么。
“恩,怎么,你害怕?别怕,我背着你。”
萧霁寒:“不要。”
迟暮:“好,那就说定了,我先走了,明早我来接你。”
迟暮可不想等人的拒绝,装做听不见身后愤怒的骂声和呼唤,迈开长腿转身就走。
天刚泛起鱼肚白,鸟雀还未睁眼,只有几只蝈蝈踩着花叶上的露水放声叫着,迟暮跃下屋顶,刚站稳脚就瞧见秋姨满脸惊恐的看他。
“呀,迟暮,你怎么从屋顶进来?”秋姨抬头看清来人,连忙压下声音问道。
“秋姨莫怕,本不想打扰你,你怎么起这么早?”迟暮也没想到秋姨这么早就起了,竟还吓到了人。
“年纪大了,觉少,你这么早是来做什么?”
“啊,秋姨端午安康,我带霁寒去山上玩,摘点艾草回来。”
“啊?上山?”秋姨今日受的惊吓真是一重接一重,“那怎么行?公子他”
“秋姨放心,我定照顾好他,昨日霁寒同意了的。”迟暮信誓旦旦的说着,全然没有扯了慌的样子。
“那好吧,不过,公子还未醒,我去叫他。”秋姨点点头,伸手准备推门。
“我来吧,可否麻烦秋姨给我们准备些吃食带走?”
“好,那我去装些粽子。”秋姨又是点着头答应,转身去了厨房,公子终日都在院中,若能出去走走再好不过,有迟暮在她亦是安心了。
迟暮推开房门走进去,萧霁寒在榻上睡的正熟,迟暮屏息看了好一会,听到厨房关门的声音,想着该是秋姨装好了粽子,伸手摘下架子上挂着的外衣,掀开被子把人抱起来穿衣服。
“唔,谁?”萧霁寒被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的伸手推人。
“我,别动,给你穿衣服。”迟暮抓过乱动的手塞进袖子里。
“我自己会穿,你走开,你别”抱着我穿。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咬着牙咽了回去。
迟暮才不会理会他究竟会不会,穿好了外衣把人放在榻边,抓着脚踝又穿好了鞋袜。拉着萧霁寒的手,背对着榻蹲下身,直接把人拽到了自己背上。
本还睡意未消的萧霁寒彻底清醒过来,一手抓住迟暮的衣领,另一只手扯住了束着的头发惊呼起来:“迟暮!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嘶,祖宗松手,疼疼疼!”迟暮差点被几根头发扯出眼泪花,疼得直咧嘴道:“你昨日不是答应和我上山么,啊,好疼,祖宗松手。”
“我没答应!”萧霁寒才感觉到手里抓了人的头发,索性更用力的拉拽,想让人把他放下。
“呀,这是怎么了?”秋姨进门就看到这画面又是一惊,想伸手又不知该怎么帮忙。
“秋姨,粽子准备好了么?”迟暮疼的龇牙咧嘴地看向秋姨。
“好了在这。”秋姨举起手里的油纸包,想递又递不出去,秋姨看着两人的姿势也是一时愣住,“这?你怎么拿?”
迟暮托着萧霁寒的双腿向上一颠。
萧霁寒:“啊!”
迟暮:“嘶。”
两人一个被失重吓到,一个头发被拽的又疼出声,“秋姨,放他手里。”迟暮抖着声音开口。
秋姨瞪大眼睛失了声的抬手把东西放到迟暮背上,萧霁寒的怀里。
“我不要!我不拿!”萧霁寒终于松开了头发拿起油纸包准备扔下去。
“别扔,是吃的。”头上的疼痛停止,迟暮松了口气的威胁着人,“扔了你今早就饿肚子。”
“我不要,我不去,你放我下来。”萧霁寒拎着油纸包不能扔也不愿拿着。
“怎么不去?昨日说好了的。”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萧霁寒腿被抓着不能动,一只手捶着迟暮的后背挣扎着。
“乖,别闹,摔了可要受伤的。”迟暮偏着头哄人,“秋姨,我们走了,你记得吃粽子,午时城里有赛龙舟,程良姻儿会过来带你一起去看。”
“啊,好,你们可要注意安全啊。”秋姨起身让开门口嘱咐道。
萧霁寒:“秋姨我不去。迟暮!你放我下来。”
迟暮:“哎,别抓耳朵,要掉了!”
萧霁寒:“那你放我下来!”
迟暮:“不要,你答应了我的,怎么还反悔?”
萧霁寒:“我才没有答应你,迟暮,你个混蛋!”
秋姨笑着看向两人闹着走掉的身影,公子难得活泼,虽然担心,心里却觉有些欣慰,端午过了,天就热起来了,该给孩子们做件夏衣了。
从家出来,萧霁寒在迟暮身后又捶又打的叫骂着,迟暮便放慢了脚步晃晃悠悠的走着,这会儿走到城外,萧霁寒也累的趴在背上睡着了。
迟暮轻声又哼起那首曲子,背着萧霁寒穿过田间,远处有几人挥起锄头铲着田里的杂草,鸟儿叽叽喳喳的叼走没睡醒的虫。进了山中向上走去,湿漉漉的泥土味混着草木的清香冲进鼻子里,背上的人蹭着脑袋发出声音,像是只小动物撒娇的哼唧声。
“恩?”迟暮停下脚步偏过头听着声响。
“迟暮。”背后传来一声轻唤。
“醒了?”
萧霁寒:“迟暮,迟暮是混蛋。”
迟暮:“”怎么睡着了还骂我。迟暮勾起嘴角继续向上走去,到了山腰,穿过一段茂密的丛林,停在了一间小木屋门口,迟暮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有一张窄窄的小木床,一张小桌子,桌旁放着一个空的背篓,两块木墩当做了椅子,狭小的空间似是再放不下其他东西。
迟暮把萧霁寒放在床上揽进自己怀里轻晃着,温声开口道:“起床了,到山腰了。”
萧霁寒睁开眼睛,推开迟暮坐起身来问道:“这是哪?”
迟暮把油纸包从他手里拿下来放到桌上回道:“我出来采药歇息时搭的木屋,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萧霁寒摇摇头,手在自己坐着的身旁摸索着。
迟暮把自己外衣脱下,披在萧霁寒身上,把他扶起来道:“走,我带你去外面玩。”
萧霁寒抓着迟暮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阵清甜的味道传来,萧霁寒停住了脚步,“这是什么味道?”
“好闻么?”迟暮从枝上摘下一朵放在他手心里。
“花?什么花?好闻。”萧霁寒递到鼻子下闻着,欢喜的偏过头问道。
“喜欢?你猜猜。”
“不知。”萧霁寒轻轻抚摸着手心里的花瓣。
“是梨树开的花。”雪白的花瓣裹着粉色的花蕊躺在萧霁寒的手心里,只这一朵,便胜过了这几十棵满树盛开的,更为夺目。
“梨树?梨树多生在温热的南下,气味很淡,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萧霁寒疑惑的问道。
“我种的,现在开花,入了秋结果,秋天风大,你到时候再发咳就可以吃点梨子。”用灵力催了几个月,梨树不负所托的开了花,那人又喜欢,迟暮很是欣慰。
萧霁寒捧着那朵梨花没再开口,迟暮走到一旁,拽着一条枝丫晃着,满枝的花瓣纷纷飘落,落在萧霁寒的身旁发间,轻风吹过,吹起萧霁寒鬓边的几缕发丝,靛青色的衣摆亦随着花瓣起舞。
“师尊。”迟暮看的呆住,呢喃着开口。萧霁寒没听到,迟暮却把自己唤回了神。
是了,你从前就喜欢梨花,每年的四月,你都带我去溪亭山的山谷里看梨花,你教我读‘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我说很美。你又说‘一树梨花春向暮,雪枝残处怨风来。’我说这是梨花带着春天走向我,你笑了没说话。
其实我那时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