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在丞相薄弱而通透的音线里,北鱼找到了那段他一直以来都想了解的真相。
那是旧历九年,金币辉煌的皇宫内一个吊角眼的尖嘴青年一脚踩在北鱼肩膀上,北鱼惨叫一声,薄薄的肩膀下刀身越深。
“就凭你也想和我争皇位!”同样是王子,戍王不仅贼眉鼠眼,而且声音奇高,他踩着十二岁嫩豆腐一样的北鱼,大放厥词,“父皇已经死了,你母舅在千里之外,这天下就是我和母妃的天下了,江山是我北戍的!你从小夺尽父皇宠爱,今天我要把我的痛苦全部还给你!!”
北戍说着,小孩子的脚却死死踩着刀柄,深入肩膀的刀尖直接剜到了骨头,北鱼听到削骨的莎莎声,痛到快昏过去。
北戍狞笑道:“给朕拿生石灰来。”
内宫已沦陷,几十个最强劲的侍卫守卫,宫女们都胆战心惊,有人战战兢兢端来了生石灰,北戍一把抓住北鱼小巧的下巴,端着生石灰强迫北鱼仰起头说:“父皇向来喜爱你这双眼睛,如今父皇死了,你怎么还敢留着这双眼睛观赏锦绣江山,就让你这双眼睛给父皇陪葬!”
他厉声说完,门口传来一声喝止,但来人被侍卫给缠住了,北戍直接忽略了那道身声,手中石灰一倒,在极其痛快的心情听见北鱼失声尖叫,随之捂着自己剧痛的眼睛。
“太子!”
门口传来愤怒惊叫,北戍大笑出声,仿佛沾血的恶鬼,他的脸上是那么惬意,他看见来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少将,那种被人仇视的感觉使他更尽兴,他拿起灯油,“住手!”
少年的重厌几乎是嘶哑叫喊,看见北戍拿着灯油像小太子走去,他不止要北鱼失明,还要北鱼毁容,太子的容颜代表着国家的体面,如果太子失明毁容,那么不管再名正言顺也无法继承王位了。
“北戍,你今日若敢再动他一根汗毛,我来日必饮你鲜血,噬你性命!”少年重厌眼红道。
北戍狞笑道:“等我将他烧熟扔到乱葬岗中,我希望你还能从尸首堆中认出他来!”
他说完抓住北鱼的肩膀,北鱼惊痛交加地叫了一声,听见耳边灯油呲啦呲啦的声音,“北戍!”重厌怒吼道,看见北戍大笑着,手一翻,将灯油往北鱼身上倒去。
“住手!!”
在重厌惊惧的眼瞳里,北戍的灯油几乎是倾到北鱼的脸上了,但却在这不可挽回的局面的前一秒,北戍的身体一歪,“啊!”他整个人像个ぐ符号一样摔到一旁,北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他手捂着腰狼狈倒在地板上,他原本的位置旁边站着一个一脸病态的白衣少年。
那个凭空出现的少年让北戍吃了一脚,他吼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把这个谋害朕的狂逆之徒给朕抓起来!”
侍卫才反应过来,要知道北戍后面是厚厚的壁画,这孩子清秀得竟不似凡人,他们听了北戍的话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要来抓拿这仙童一样的人物。
那仙童就是少年的伏月,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原本是随家父参加宫宴,因为体弱而被恩赐到厢房休息,他脸上还有高烧的潮红,在耳朵嗡鸣之时闻声走到这里,看到有人要谋害一个小娃条件反射地上去踹了一脚,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还没想清楚就看到一群侍卫向他狰狞袭来,他听见旁边一个飒爽少年朝他吼道:“快带太子走。”
他直觉那个小孩就是他被要求带走的人,但是他们未曾见过,可是形式逼急他已来不及思考,一个闪身将人背起来。
重厌看到白衣少年施救,卯足力气和侍卫们纠缠,北戍看到北鱼被驮走高声喊道:“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去北边的栈道和开国大将军汇合!”
他刚说完便被重厌踹了一脚,一整个脚印直接横在北戍脸上,北戍下巴脱臼,哇哇大叫的声音漂荡在寝殿内,宫女们突然反抗,以薄弱之力为北鱼争取更多时间。
伏月背着北鱼往北边跑去,他虽然不认识身上的人,但他脑海中却被植入了这个皇朝的架构图,与自己的世界居然一模一样!
他从那跋扈青年口中得知往北边去会十分有利,便一路向北,直接通到了后山,如果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一样,那么翻过山就有一条通向边境的官道!
他在树林中疾行,高烧的身体爆发出前未有过的力气,速度快到自己都讶然,颠簸之时将北鱼带醒。
北鱼双眼剧痛,在北戍倒灯油之时便痛昏过去,没有看到救他的是谁,醒过来只能从微末的视线里看到对方的白色衣领,“你,你是谁……”
“你双目被人下了东西,我带你去北边栈道。”
“栈道……母舅!”北鱼一激动急火攻心,又是昏了过去。
同时伏月听到马匹嘶鸣,“在那边!”
已有不少军马追来,伏月见此更加咬牙前行。
但是人不如马匹快,背后的领将甩着弯刀,对伏月喊道:“小子,快把人丢下来,不然我让你脑袋开瓢。”
伏月拐进树林里。
“啐,不知死活!驾!”
领将驰行跟进树林,“小子,你死了!”领将瞄准伏月清秀的头颅,一把将弯刀甩去。
弯刀在空中打了十几个转,刀刃泛出冰冷的毒光,这刀身的质量加上惯性连两臂粗的树木都能轻易斩杀,何况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少年的脑袋。
就在刀身几乎斩到伏月脑袋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清脆的“趴下!”
伏月本能趴下,连带着往前蹭出数米,弯刀在他上方斩进一颗苍天大树里,而他往后看去,只见几十个士兵连带着刚才的将领一起尸首分离!
在背后三米处的树干中间,一条血色的丝线崩得笔直,丝线上面的不少血液热乎乎地下淌,那个将领从马匹摔下来后还没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瞪大眼睛,维持着举刀手势的手从小臂处错离,拳头的部分和半个脑袋一起掉下来。
伏月抱着北鱼几近干呕。
骑骏马而来的重厌将北鱼夺进怀里,三人又骑着马往山的更深处跑去。
北边的栈道肯定被戍王封锁了,此时贸然过去不是好计谋,开国大将军要明早才到京都,重厌想等大将军自己来寻的时候再让伏月将北鱼交出去。
重厌将这个想法告诉伏月,伏月说:“那你呢?”
重厌说:“我要再回皇宫一趟。”
他说着将在山中摘的茶籽倒出来。
伏月睁大眼睛:“你又回去干什么?”
重厌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没有说话。
伏月将他将青色的茶籽砸开,茶籽多油,包在布中也能渗出许多油水。
他将北鱼抱起来,北鱼双目红肿,几乎是再拖一刻就要致盲的程度。
他将北鱼眼周的污渍擦开,期间伏月问他:“你为什么这样对他,难道帮助他可以给你很大的奖赏吗?”
重厌说:“他已经给过我很大的奖赏了。”
他轻声说:“他令我还想活下去。”
伏月不明白,但是似乎被重厌的心境所感染,心中不免苦涩,同时多看了北鱼几眼。
北鱼被眼疾折磨得身体拧动,重厌抱在怀里慢慢哄。
之后重厌将北鱼放在摊平的外套上:“我要走了,你照顾好他,这里位置隐秘,周围的痕迹我已经处理过了,明天你们从南边走,那里顺着小溪最为安全。”
伏月帮北鱼捻上外套,嗯了一声。
重厌已经离开,伏月忍不住扬声问他:“你叫什么?”
重厌回头:“重厌。”
“重厌……”伏月念了一遍,对重厌说,“我会告诉他的。”
重厌眼眸波动了一下,颔了颔首,骑马而去。
重厌走后,伏月听见地上一声哼鸣,他回到地上,拍着北鱼的胸口,感觉北鱼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你是谁!”
北鱼带着哭腔,又急又切,急于知道这个闯进宫门救援自己的人是谁。
他知道有人从宫口闯进来和北戍对峙,在骏马上带着他奔驰,但是他不知道这个给他治疗眼睛的人是谁。
伏月喉咙一紧,却不知道要不要说。
他仍有梦境之感,虽然皇宫的地形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是出现的人他却一个都不认识。
北鱼见他不回答,缓了声音问:“你是……和我差不多大吗?”
“大你六七岁。”伏月回答。
北鱼听了抿嘴一笑,闭着眼睛说:“我看出来了,我看到你的后颈,你是……穿着浅色衣服吗?”
伏月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已经沾满了灰,他说:“白色。已经脏了。”
他将北鱼揽到自己身前,说:“你受伤了,睡吧,明天我会将你送回你母舅手中。”
北鱼紧紧抓着伏月的衣领,对这个和侍卫搏斗并救出他的人眷恋不已,他深深窝在伏月的怀里。
这边戍王正在寝殿里大发脾气:“一个都没找到,都是废物!废物!废物!!”
茶杯被他掀了一地,没有北鱼的尸体,朝中大臣迫于开封大将军的威慑都会放弃对他的支持,连他偷来的虎符都会失效!
“来人啊!都死了吗!给我来人啊!!”
他吼着要宫人前来给他泄愤,却发现周围鸦雀无声,这样不仔细的侍候更加勾起了他的愤怒,他抽出怀里镶满宝石的宝剑说:“一个个都是畜生,朕要砍了你们!废物!”
他说着打开宫殿的大门,却在打开的那一刻整个人呆在原地,宝剑摔到地上,“这,这……”
在他惊恐的视线里,三十六具宫人侍卫的尸体倒了一地,一阵清风掠过,他看见衣衫染血的少年眼睛莹亮蹬着他,手上刀刃鲜血流淌不停。
“救朕!!”
伏月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发现天边晨光曦亮,有军鼓的声音在山中响起。
“鼓声?是大将军!”
昨晚重厌告诉他皮鼓是大将军行军的标志,而且鼓声奇特无法模仿,他赶紧带上北鱼往栈道那边去。
背着北鱼翻过山坡,来到最高的山顶,下面是一条水路婉转,已经可见行军队伍。
“这里!”他顾不得仪态,挥动双手示意。
正当他想和队伍中间的开封大将军取得联系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草丛传来声音,他回过头,瞳孔骤缩,那缺了半个脑袋的将领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到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到完结,就几章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