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是神(四)
卡蓬……现在已经是使者的得力助手,神宫在几年间迅速壮大,他功不可没。
此时的神宫已经成了有求必应,无所不能的所在。它能给你所有想要的,名望、权力、财富,甚至青春,只要你付得出高额的费用。
在这里,青春被明码标价,成为一种商品。
贵妃正是依赖神宫里特制香脂来驻颜,这种用尸油制成的香膏,不仅让人保持青春,更有媚惑人心的作用。贵妃靠着此物重新虏获国王的欢心,再次回到了权力中心。
同样,魔童也成了一种商品。只要付得出高额的善款,就可以从神宫请一尊魔童回去供奉,魔童上附的不是神,而是用法术将冤魂缚在玩偶上。
颂原意是等待时机将这些冤魂超度,想不到最后卡蓬提议将这些冤魂也变成了赚钱的利器。
魔童相比古曼童更温和,法力更强。请回家只要小心供奉即可。他不仅可以给人带来好运,还能替人杀死仇人,只要每日一盎鲜血,再虔诚祈祷那人便可毙命。
但此等阴邪之事,神宫内的僧人自然并不认可,也不会教具体的方法,全靠请神者回家自己琢磨。据说有杀人不成被反噬的,不过死无对证也无人追究。
这些不妨碍信徒请魔童回家的决心,在欲望面前人人都装聋做哑,心照不宣地认为无事发生。
贵妃正是依靠魔童的帮助,从此顺风顺水,百般得宠,成功斗垮皇后。贵妇们纷纷效仿,都皈依了阿赞颂门下,成了神宫的信徒。神宫成了上流社会最后的救赎。
而平民间也坊间流传着众多阿赞颂的神迹,将颂认为转世佛祖,浴火重生的神。
他超度无畏山的孤魂,复活将死之人,给有罪之人祛罪,收留被抛弃的孩童,有求必应!
其实大多奇迹,不过是卡蓬导演的一场戏罢了。因为每次治病救人,颂的损耗极大,眼看他越来越虚弱。他不可能救所有人,即使召见,也必然是身份显赫的人优先,轮不到这些平民。
然而神宫外前来寻求神迹的信徒越来越多,卡蓬便提议找些人来当众表演奇迹,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当他们亲眼看到阿赞颂用手轻拂过一个人的眼睛,就可以使那双目失明的人重获光明,让已经死去的人死而复生……他们越发相信阿赞颂是神!
没人知道他们看到的神,只是卡蓬假扮的。神宫外常年围满了等待神迹的人。他们或身染重病,或命不久矣,都渴望着能见到阿赞颂。
大部分人都在等待的过程中死去,可那传闻中的一两个幸运儿,又给了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卡蓬实在聪明,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卡蓬走后不久,使者就来了。他仔细端详着颂的面色,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现在有一位信徒命在旦夕,急需您的救治。他位高权重关乎着神宫今后的兴亡。只要治好了他,神宫必然成为国教,阿赞颂也将流芳百世。现在,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您迅速恢复灵力,您可愿一试?”
颂翻着手中的字典,并不感兴趣。神宫兴亡……?流芳百世?
与他何干?
“如果您不出手相救,这个人活不过今日。他一死,必然天下大乱!您忍心看平民流离失所,孩童无家可归吗?”
颂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从纸间分了一个眼神给使者,不是他不肯救,只是对于他来说,连饮人鲜血都收效甚微……
使者见颂看他,忙说道:“现在我传授您一套心法,您记在心中,等会一边行事一边默念即可。”
使者传授了心法给颂,又吩咐人去把东西送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颂苍白的脸庞,不由得想起了贾隆,“贾隆在某些方面,真是个天才,连我都自愧不如。今天这个法子就是他发现的。原来我之前一直都搞错了。长久以来我都以为身怀异能的女子是灵力最好的补品,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女子身上最补的不是异能,而是气!每个人身上的辉光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的清冷,有的混沌……”
有僧人从殿外走进来,肩上扛着一床被子,将被子小心放在榻上便退了出去。使者走向前,抬手扒开了被子的一角,一缕长发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使者不无得意地说,“万千气中以月色最为滋补,她的辉色不够纯净,算不是最上乘的,但也算难得。而且她有巫女的血脉,是容器的上好材料。”他的手轻轻一扬,将被子完全掀开。
颂只觉白光一闪,被子下是一个沉睡的女子。裸露的肌肤上写满金字符文,周身有层淡淡光晕。他恍然间明白了使者所说的方法。
“阴阳调和之法可以让你迅速恢复灵力。”使者说。
颂的唇微微颤抖,除了当初抚育自己的嬷嬷,他没有机会接触女人。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异性的身体,少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一时间血气翻涌。
然而女孩瘦小的身体又让他有罪恶感,这么小的个子、稚气的脸庞,女孩沉睡着完全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他望向使者,声音不由得沙哑:“她还小!”
“大小对疗效没有影响,不用等她长大,而且人一大了,心思复杂了,气色有时就变了。可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混沌。现在就是使用的最好时机。”
见颂仍愣在那里,使者走过去,低语道:“你若不会,我可以让贾隆教教你。体验一次,你自会乐在其中。”
使者递给颂看,颂目光一触,就如被电击般愣在当场,画面上两人竭力地缠斗……那挺拔的身形,即使在昏暗的画面中,也让颂一眼就认出那是卡蓬!
使者会心一笑,轻轻拍了拍颂的肩膀,他走至门口又转身,说道:“颂,神如果不能帮人,就不再是神,人是很现实的,他们发现你没有用,就会迅速抛弃你!就算你曾经是神。”
颂红着眼,眼前的人他视为师,视为父,精神上指引他,教他心法教义,可他对于他是什么呢?
是神……是儿子……还是工具……?
他想问他,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似是有什么堵在心口,想要汹涌而出,又郁结在那。幽长尽头的铁门被关上,沉重的叩击声在通道里旋转回响。
空阔的神殿,只余他一人,耳边是女孩的哭声和卡蓬的呼吸声,他们交织在一起一声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仿佛五脏六腑都搅乱,变成一股气堵在胸口,想吐吐不出,又找不到出口。这一切……一切的一切……愤怒?悲伤?失望?嫉妒?
他颤抖着,胸口压抑着的腐败弥漫到喉咙,那些被治愈的恶一直都未消失,只是积存在他身体里,他一直挣扎,不想变成如他们那般丑陋的人,他喘不上气来,每呼吸一次,都会有疼痛从胸口窜出,顺着神经向全身爬行。
他轻笑,再没有谁是清白的……
一向高调的秦王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他之前一直特立独行,整日穿着露脐装带着后宫团在德国公路上骑行,这让人们常常忘了他其实已经是七旬老人。现在一反常态毫无声息地在秦国皇室医院休养数日,也难怪外界有各种揣测。皇后连夜带着儿子从国外赶回来,各方势力开始暗中较劲,媒体24小时守候在医院外等第一手新闻。
但让人意外的是,秦王如常出现在国庆典礼上。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病过,又是如何挺过来的。他病愈后参拜了阿赞颂的神宫,
连雨的日子,雨水顺着神殿的屋脊落下来,形成密集的雨帘,宫厥重重都笼在烟雨中,男人一踏进院内,原本在屋檐下避雨的众人,一片惊讶之色,随即跪拜在地,他崭新的皮鞋踩在水坑里,脚边皆是低下的头颅,他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到神宫门前。
他脸色阴沉,无人前来迎接已经让他很是恼火,门前仅有的一个小僧竟执意坚持要他只身入殿,他冷哼一声,终是耐着性子接过随从手里的黑色大伞独自走了进去。有小僧迎上来,朝他奉上茶水,说是净口!他冷冷瞥了一眼,没有予以理睬。
神宫的大殿雄伟辉煌,然而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小僧将他请至偏殿,请他在此稍候。男人怒目而视,“叫你们阿赞来见我!”他自幼出身高贵,从未有人如此轻慢过自己,这个阿赞好大的架子!
“我这就去回禀阿赞。”小僧不敢多言,说完匆匆离去。
他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陋,闷热又潮湿,不知燃了什么香,奇香无比,他在椅上坐下,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来,心里越发恼火,正待发作忽闻门吱呀一声响,有脚步声传来,他冷着脸回过头,只见通往大殿的门打开了,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股透骨凉意迎面袭来,让他顿时暑意全消。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很近,似是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但他的眼睛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只是那感觉十分清晰,有人在看他,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很近很近……
他略显慌张地站起身,“来人!来人啊!”
没有人应他,却不断地有脚步传来,越来越密集,围绕着他。声音有男人,有女人……围着他窃窃私语声:
“就是他!”
“你还记得我吗?”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快步走向殿门逃了出去,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他错愕,他打开门走出去,外面仍是那间让他毛骨悚然的偏殿,一模一样的陈设,他的手仗还立在桌边……
他不死心地再次打开门走出去!门外仍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mike~”身后有人叫他。
男人猛地打了个激灵,喊他英文名字的人不多,但这个声音……
他回过头,身后仍是那间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但那个声音曾经是那么熟悉……让他一听就想起了是谁!
“是你在车上动了手脚!是你害死了我!害得诗云通一生未嫁。”
是他!他曾经的朋友!妹妹的未婚夫!男人左顾右盼着,声音近在耳边,却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动手的人后来都被他秘密处决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阻止妹妹与朋友的联姻,在朋友的车上动了手脚,让他死于车祸。妹妹也因此终身未嫁!
多少年了,他一直是他的梦魇!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慌不择路地奔向大殿。殿内昏暗,有种特别的压迫感,像有什么从上至下压下来,待他看清殿内情形,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现在是上午,但殿内已经是夜晚,神殿两侧满墙皆是魔童,烛火摇曳映着那一张张诡异的面孔,如鬼影浮动……如万千双眼睛审视着他……
神台上烛火通明,重重纱缦之后一人端坐台上,静心打坐。
这是阿赞颂……?
他连基本的体面都顾不上,上位者的威风被一扫而光,连滚带爬地大声肯求神台上的人,“阿赞颂!”
纱缦无风自动,神台上的人却并不言语,他只得又喊了一声:“阿赞颂!”
耳边猛地清静,那些脚步声、私语声都消失了,他恍然如做了一场恶梦,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只是跪在神台前,高台上那一束目光透过重重纱缦落在他身上,似是看破了他平生所做罪行。他不由得心生敬畏,对着神台上的人俯身跪下,平日里被人跪拜的王,在神佛面前也要低下头颅,顶礼膜拜。
“善主!阿赞颂已经洗清了你曾犯下的罪,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一年长僧人走过来对他说。
他愣了半天,再次跪谢,只是头始终低着,罪孽深重的人面对神明总是心虚,因为神明无所不能,所有的罪藏得再深,也被一眼看透。台上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又好似说了很多。他不敢直视,只在离去时对那个遥不可及的神匆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