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波塞冬水漫金山
连着折腾了几天，夏暖生病了。她睁开眼，惊悚地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上面有10个未接电话！她睡得太死都没听见。回电话给王莹，说是有一份重要资料找不到。
今天是戴碧去医院复诊的日子！小萝莉被解雇了！王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夏暖挣扎着爬起来，调回去的第二天就请假，那是万万不能的！就着水管接了杯水滋润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一低头就是一阵眩晕，趴在水池边干呕几声，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匆匆赶到公司，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金融资本的刀光剑影仍在继续，隔着玻璃窗都能感到那种窒息般的高压。
夏暖去茶水间倒水，桌前的椅子看起来特别亲切，她决定坐下缓缓，这不算偷懒吧？就坐一下而已……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叫自己，她睁开眼，模糊中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看了一会，逐渐清晰，夏暖望进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的主人微微蹙眉，嘴角轻抿，抬手抚上她滚烫的额头。
是老板啊~
她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几个问题，被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办公室里人都散了，她没料到自己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如果不是尹欧南发现茶水间灯没关，她今晚就要在公司过夜了。他半拖着她，塞进车里。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告诉尹欧南，去她家附近相熟的医生那里。
等尹欧南开车到了诊所门口，才明白她说的私人诊所和自己印象中的私人医生是两码事。
发黄的白色牌匾，一间不大的诊室。尹欧南皱了皱眉，目光淡淡扫过破旧招牌上醒目的“痔疮”与“妇科”上，一把扯住夏暖的胳膊，“我带你去医院。”
“我整天在这看病，这的医生很专业，药到病除。”
夏暖没少来这家诊所买消食片，和医生很熟。
她下车，感冒而已，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用不着去大医院，又远流程又繁琐，动不动就要检查加输液！
没想到，在诊所里依然逃不过输液的命运，夏暖负隅顽抗，她已经妥协肯吃药了，还不行吗？
医生语重心长：“烧到39了，这样下去会烧成心肌炎的，输液好得快！”
心肌炎……听起来是很严重的病！她只能乖乖配合，默默安慰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扎针了，上次在西城不是已经挨过几针了吗？
做人不能太娇气！
但看到尖锐无比的针头……一阵胆寒，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又白又胖的小手像发面馒头一样，医生拍了拍她的手背，血管十分难找。
硬着头皮扎下去！
结果……来回抽送了几次都没有找到血管，他不死心又探得再深些……还是找不到……
呃……只能拔出来！
就在他来来回回的抽送中，一直在努力地做表情管理的夏暖，终于飙出了泪花……
如果不是老板就站在旁边，她可能已经逃了！眼看着针拔出来……她悲催地发现：这是……还要再来一针！？
医生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握着她的手仔细研究。头顶上一个冰冷的声音告诫他：“你这次要看准了再下针！”
……
医生的手抖了抖，这是男人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惹不起的人物，而且自己让他很不爽……
颤抖着，第二针又扎了下去，夏暖猛一抽气，针头在手背上一个大深剐……妈妈呀~这医生以前是开挖掘机的吗？
她两眼发黑，被折磨出泪来！泪水和鼻涕争先恐后地往外淌……
太丢人！还是当着自己老板的面！
也许是这一针剐得够深，终于找到了血管，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夏暖忍不住思索，她的皮到底有多厚？
瘫在沙发上，精神松懈人也无力，她的头垂在靠背上，对自己刚刚的失态耿耿于怀，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刚才真的很疼……”
不是她矫情！
“嗯！”
丢光了脸的她，总觉得他那个“嗯”透着嘲笑的意味。她忍了忍，又开口道：“上次我昏了什么都没感觉到，今天才算第一次，我有点紧张也正常，下次肯定不会……”
不会……她琢磨着合适的用词，从小到大兄弟们都敬她是条汉子，她一直觉得掉眼泪这种事很丢人！大脑当机，她后面都不知道自己原本在思考什么了。
也许是姿势太舒适，她又嘟囔了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睡就睡！
他看了她一眼，将头向后靠着，说道：“还是上一次表现好。”
在西城她被扎了几针，在昏睡中只皱了皱眉毛……
夏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枕在欧南的肩膀上，身上盖着欧南的外套。
欧南头靠在墙壁上也睡着了。他的呼吸很轻、很优雅，漂亮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住，棱角分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她的心倏的一动……原来他睡着的样子是这样的啊！像夏日飘飞的泡沫，仿佛她伸手一触，那冰冷的壳就碎了。
尹欧南这几天都在忙和t州陈家的合作，连续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夏暖轻轻推了推他。“我们走吧”
尹欧南看了眼还剩大半瓶的药液，“还没输完！”
“我可以用另一只手拿着药瓶，一边走一边输。太晚了，咱们回去休息吧”夏暖站起来取下输液瓶。
欧南将衣服披在夏暖身上，接过输液瓶，仍是冷漠倨傲的，只是又体贴得自然而然……
夏暖仰头，他就站在自己的对面，以一种近乎亲昵的距离站着，他微微低头看她，眼里似乎闪烁着无数颗繁星，看向她时那星星就一颗颗地撞向她，撞进她的心里……撞得她的心猛地一紧，闷闷地疼……
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低下头，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要走火入魔了！
“胸口疼吗？”
不是疼，只心脏跳得厉害，人也有些不清醒！
夏暖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夏暖指了下左岸小区的大门方向，还有几十米就到了。
“我送你。”
夏暖：……
她的房子在左岸小区旁边，但路的一截被挖断了，车开不过去。她只能从左岸小区翻墙回去。
难道待会让尹欧南陪着她翻墙？
不行！那样她宁愿露宿街头！
夏暖垂死挣扎，“只有几十米了，我自己能回去。”
尹欧南置若罔闻，她愁眉苦脸地以龟速前行着……拖得了一时是一时，月影朦胧，初夏的风温柔旖旎，连两人的影子都显得那么亲近。
“累吗？”
她下意识摇头，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时候得说“累”不然为什么走得这么慢？怎么拖延时间？幸好她坚持不开车，要不然一脚油门就到了，待会他要送她上楼怎么办？她理由还没想好！难道真要他陪着自己爬墙？
但毕竟只有几十米……走得再慢，也很快就到了。
夏暖装模作样地走到电梯口，硬着头皮说：“尹总，今天真的很感谢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和人合住不方便请你上楼。”
尹欧南面沉似水，他记起那次醉酒时来接她的男人。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不让他上去是怕那男人不高兴？
他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生气了？
他的背影隐隐透着一股不想和你说话，不想理你的信息！
“路上小心～”她不放弃地告别，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没回。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她熟悉的冷漠倨傲至极的人。
在目送欧南离开后，她马上走到围栏边上，用牙齿咬住自己的包，一手拿着输液瓶，扎着针头的手抓住铁制围栏。
扎着针的手稍一用力，就疼，她忍着手疼，动作尽量地快。
当她骑在围栏上打算翻下围栏时，手机响了！
铃铃铃的铃声在夜晚显得特别大声，她手忙脚乱之际，一道刺眼的光毫不留情地射在她身上。
“快下来！”保安严厉的声音传来，“说过你们多少回了，因为你们翻墙，经理把我的奖金都扣了”
夏暖想说些什么，但嘴里还咬着自己的包。她低头，不理会保安，快速将腿迈了过去。
“你还敢翻？快……”保安的声音嘎然而止，正在翻围栏的夏暖余光一扫，便僵在那里……
路灯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将几张粉红色钞票塞给保安，保安马上识趣地闭嘴离开。
夏暖尴尬地挪了挪身子，骑在围栏上的处境实在谈不上优雅，她现在是不是很像表演特技的小丑？骑在围栏上，手里拿药瓶，嘴里咬着包……
夏暖，你还能再落破一点吗
虽然以前也落魄，但是好在脸皮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着尹欧南，她的脸皮越来越薄……
尹欧南表情难测地看着夏暖，如果不是在车上发现她落下的药，他也不会再返回来。那她打算怎么办？手举输液瓶跳下去？
他叹了口气，翻上围栏帮夏暖翻过去，再自己跳下来，回身揽住夏暖的腰，把她抱下来。
夏暖没想到他的怀抱是温暖的，她曾一度以为欧南是个的冷血动物，而此刻他的体温正温暖着她，他的身上飘着类似薄荷的香味，让她失神。
她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嗫嚅想解释，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
视线正对着他的浅色衬衫，下面是他温热的、可靠的胸膛……她此刻不知怎么的，竟不由自主地心湖荡漾起来，有被识破惨像的窘迫，又有隐隐的期待……但她在期待什么呢？自己都说不上来。
天上有雨丝轻轻飘下来，悄然打湿了发梢……
他的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一会，说道：“上去吧。”他扶她走进破旧的楼房，穿过迷宫样昏暗的走廊……
他关上灯，又关上门，走廊里的灯光随着他的侧影一同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浸在黑暗里，门外传来跺脚的声音，那该死的声控灯正捉弄着尹欧南……
有什么呼之欲出……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站在窗前。路灯下他背影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但她脑海里能清楚勾画出他的样子。
很深的眸子，贯常紧抿的唇角，一成不变的冷漠表情，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他出现在女孩子的睡前读物里，满足了她们对男人所有的美好想像。他不该出现在她这间脏乱破旧的小屋里，就像波塞冬不该水漫了金山……
她捂着胸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期许他能回头，却又在害怕……怕他回头，自己便会万劫不复……
她看着他走远，直到那清冷的身影消融在茫茫夜色中……
已走远的欧南，蓦然回头，夜色中那扇小小的窗没有灯光，虽是漆黑一片，他却觉得她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