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中心动
天气转晴，秋日的阳光温和轻柔，透过树叶间的间隙倾泻而下，滑进菱木花窗，慵懒地轻抚熟睡的少女。
乌黑细长的发丝铺散在枕上，水润剔透的面颊白若羊脂，蝴蝶栖息般的睫毛覆盖了眼眸。
少女时而皱眉欲泣，时而唇角微翘，似在梦中沉沦，不愿醒来。
梦中的夏日夜空繁星点点，蝉鸣四起。
陆鹿在家里各个抽屉翻找，纪念上次送她的画不知被放到了哪个角落。
“总不能在我妈房间吧。”虽然觉得不可能，陆鹿还是拉开了父母床边的床头柜。只有一个文件袋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从不翻看父母东西的陆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文件袋。
病危通知书，癌症确诊病例单。
脑子瞬间陷入空白，泪水模糊了视线。
“念念，你现在能出来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才说话“纪念和我妈出去了，你在哪，我出来”
陆鹿听出了是纪随，想着两人并没有单独相处过，有些迟疑。
“还是算了吧。”
“世纪广场？”这是纪念和陆鹿经常相约的地方。离他们家小区不远。
“嗯”
“小鹿子，别哭。我马上过来。”
世纪广场旁的道路两边种着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陆鹿一个人蹲在路边。昏黄的灯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投下一地光斑。
晚风吹得整排的树叶沙沙作响，树下斑驳的光点跳动，陆鹿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光点上。
眼前的光线消失，视野变得昏暗，陆鹿泪眼婆娑的抬头。
白色t恤搭配浅色牛仔裤的少年双手按着膝盖，躬身喘气。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后背，头发与身体边缘都泛着光，耀眼得有些虚幻。
正是最炎热的夏季，少年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少许，很明显是跑来的。
“陆鹿，发生什么事了。”
纪随伸手想去擦陆鹿的眼泪，又觉得不合适，就顺手揉了下陆鹿的头发。
心动，有时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在抬头看见纪随的这一瞬间，心底一股暖流在流淌，又有似海浪冲击海岸般无畏的冲动在冲击着理智。
想要拥抱他。
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克制了这股冲动。只是喃喃的叫了声“纪随哥”
纪随沉默地看着陆鹿。
乌黑的长发被随意的扎在脑后，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眼里泪光闪烁。
明明是狼狈的模样，却让他的心莫名悸动。
伸出一只手在陆鹿面前，发出邀请。“去河滨公园走走？”
陆鹿看着自己面前冷白修长的手，伸出手握住，手掌十字相贴，互相感受到对方手心的炙热。
陆鹿借力站了起来。
“好”
两人并排向着河滨公园走。
纪随明明什么都没说，陆鹿却觉得贴心，自然而然的开始说着自己的事。
纪随一直默默的听着少女的倾诉，并不打断。直到两人走进公园，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才开口。
“生命这个话题很沉重，现在没必要去想结果。你应该想想现在你能做些什么，当你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并开始行动，反而能静下心来面对。最大的痛苦不是面对磨难，而是当磨难降临你却无能为力。”
陆鹿偏头对上纪随深邃的眼睛，漆黑的双眸似乎有一种鼓舞的力量。
“我能做什么？”
“你知道纪念和我第一次提起你时怎么说的吗？”
陆鹿是初二时搬家到了纪家隔壁，同时还成了纪念同班同学。
“嗯？班上新来的女生好漂亮？”
陆鹿眼眸仍然泛着泪光，眉角却微微上扬。
纪随握拳抵唇，眼含笑意，轻咳两声才开口“她说，我们班有个帮女生和男生打架的女生，一脚踢翻了课桌，拿着板凳逼比自己高10公分的男生给被欺负的女生道歉，人美心善还勇敢。当时我就想这该是怎么一个魁梧勇猛的女生。”
陆鹿有一瞬间的尴尬，谁都有不长脑子的中二时期。
“呃…初中是比较傻气。”
“现在你就不会生气踢桌了？”纪随眉角上挑，眼里尽是揶揄。
陆鹿仰头望天“会吧。”
纪随又伸出手揉了揉陆鹿的发顶，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情绪是需要发泄的。”
陆鹿咬唇，眼泪再次涌出。
纪随静静地看着面前被微风吹皱的湖面，搅碎月光。
手掌轻拍少女的后背，无声陪伴。
待泣声渐停，才继续开口“陆鹿，曾经你很勇敢，以后你也必须勇敢起来。我看过的一本书上说，勇气是尽管你感觉到害怕，但仍能迎难而上；尽管你感觉到痛苦，但仍能直接面对。晚上回家和你父母好好聊聊，他们不希望你知道的初衷，我想只是不想你脸上洋溢的笑容消失，想让你至少现在还是那个自信快乐的陆鹿。那你就用自己的开朗去感染他们，在你妈妈治疗的过程中，一定会非常痛苦，用你的快乐去给她勇气。”
眼神对视，感受到他眼里的鼓励。
“嗯，谢谢你，纪随哥。”
“我很抱歉，并不能帮你承担痛苦。旁人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但你记着，你需要我就会在。”
纪随看着陆鹿，目光坚定。
“回家吧，小鹿子”
自此以后，每次有纪随的场合，陆鹿便会不自觉的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揣测他的每一句话，期待每天都能看见他。
有些时候，还会单独约纪随到河滨公园的长椅处聊天。为了约他，甚至编过各种伤心烦恼的理由。
各种各样的纪随似照片般在脑海翻过。
垂眉轻笑的纪随，骑单车在香樟树下飞驰的纪随，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纪随，高三毕业典礼上自信演讲的纪随，站在湖边眼含关切盯着她的纪随。
画面最后，一个虚幻的女生身影一点点向纪随靠近，两人并肩前行。
她站在原地，不曾上前，也不敢上前，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纪随，是她年少时唯一的胆怯。
阴雨阵阵，白墙灰瓦，青石老街，一个撑伞的清隽身影一点点向她走来。
少年模样的纪随一点点蜕去桀骜，蜕去身上的柔光，面容一点点冷峻起来，眼神沉稳又幽深。
走至她身前，错身并肩，薄唇开合，似触碰上了她的耳垂。一个低醇缱绻的男声传入她耳畔，直入心底。
“陆鹿，你跑不掉，你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