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施舍

    洛河将钟颐带到旁边的旅游公园冷静一下，他知道从小娇生惯养的钟颐一开始接受不了这样的反转，但经历得多了也就会明白了，人心哪，是最难猜测的。

    钟颐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他还是想不懂自己今天是哪里做错了。

    “想不通今天刘姐为什么那么生气对吗？”洛河问道。

    钟颐点了点头表示默认，洛河继续说道：“因为你不懂人心哪。”

    “什么意思？”

    洛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想了半分钟：“我给你说说更多关于刘姐的事情吧，刘姐名叫刘萌，山东高密人，嫁到呼市来还不到五年，她丈夫我不太熟，但听说是个实在人，真的就只是命不好才得了那个病。丈夫得病时，刘姐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从内蒙到山东来来回回地找亲朋好友借钱治病，借到后来都被家里说要断绝关系了……可谁家不要过日子呢？不是说他们心肠狠辣，只是但凡松了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担心的，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紧巴巴地活着。”

    “后来借钱借到举目无亲，就只能上网乞讨，街道办也知道刘姐家的情况，也帮刘姐筹集了不少各路的捐款，但离治好这个病也是遥遥无期，昂贵的手术没钱做，就只能靠着吃药续命，药也不便宜，于是再多的捐款也有被用完的时候，刘姐没办法，把孩子生下来后就出去工作挣钱，入不敷出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有钱的老同学，提出只要刘姐跟他到宾馆住一晚就能给她丈夫救命的钱，刘姐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会瞒着丈夫同意下来，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舍弃了所有尊严，只为了救活丈夫……可一晚过后那个男人就不见音讯，刘姐找到那个男人的家里，才发现昔日那个家财丰实的老同学家已经破了产，刘姐很绝望，赖着男人给钱，男人一气之下就把钱包里仅剩的两百块钱甩到刘姐脸上，对，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就那么砸到她脸上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接受过谁的施舍，总是教育小飞说这世上是没有爱好施舍的好人的，他们施舍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要想得到什么就得用另一件东西交换，这是铁一般的真理。”

    “我也想帮她的，可你也看见了，我哪怕给小飞买的吃的补身体都会被拒绝，你今天那么做实在太过伤她自尊了。”洛河唉声叹气地说道。

    钟颐低头看着地面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犟呢？连活着都困难了，自尊就这么重要吗？”

    “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时候，也许自尊不重要，到处筹钱的时候，也许自尊不重要，但是当有人把钱甩到一个女人脸上还骂她破落货的时候，自尊已经成了她仅有的几件足以珍视的东西了，四五天不吃饭人就可以跟狗抢食吃，农民工为了几千块工资就能冲进工头办公室抢劫杀人，而低声下气的日子，也总有过够了的时候……然而，她丈夫也还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李佳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为刘姐提供了一个可以换钱的途径，十毫升一万块钱，这是市场价，某种程度上，李佳并没有趁人之危。”

    “市场价？什么市场？”

    “还能有什么市场，黑市啊，这个世界总有这么一些阳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别跟我说你从小到大没听说过器官交易的黑市，有需求就有市场，有人需要小孩子的赤血，就会有人提供商品，即使在修士的世界也不例外，甚至更加繁荣。”

    钟颐扶着额头说道：“那为什么不把价格提高一点？”

    “不行的，本来十毫升给一万块已经够多了，对于一些家境一般的修士，能用这个价钱买到十毫升堪比天材地宝的赤血已经是很大的负担了，提高一些就会损害卖家的利益，而源头的供血人也会因为市场减少而利益受损，最终双方都得不到好处，这种自由市场不是个人能够调节的。而能够调节它的老爷们，巴不得赤血卖的更便宜，他们就能拿更多的赤血换取自身更大的修炼效益。价格贵一点能赚更多钱，价格低一点他们修为增长更快，清蒸或是红烧，吃法不同而已，无论如何，被吃的都只是底层人。我倒是想出高价让小飞不要卖赤血，只是我没那个能力，我去问大师兄，想要他出手帮一下这个可怜女人，你知道大师兄怎么跟我说吗？”

    “怎么说？”

    洛河语气哀沉地说道：“他说，刘姐丈夫的病治好了，还有李姐，张叔，赵奶奶，是不是都要需要钱治病，他问我，难道你要把天下所有人的病都治好吗……是啊，医生都做不到的事，光靠钱就能够解决吗？这就是现实啊，钟颐，你总想着当救世主，但其实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可我看到了，难道叫我坐视不理吗？”钟颐问道。

    洛河看向钟颐，干笑了两声：“你这么说话，是在怪我吗？怪我也没有用，你生在一个钱比纸低劣的家庭里，从来都不知道我们这类人活的有多难，在遇见刘姐之前，你是不是都以为一个病拖死一家人的事情只出现在电视里？很戏剧性对吗？其实你只要去医院，去农村，去那些泔水遍地的小吃街看看，多了解一下他们，就会知道像刘姐这样的人遍地都是，真的，你只要去看看就知道了，哪怕就看一眼呢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钟颐把头偏向一边，低声说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洛河按住钟颐的肩膀：“别在意，我说过，小伙子年轻嘛，多经历些就知道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没那个能力，可是你有啊，你要是真有钱，我不反对你帮助刘姐这些可怜人。可你注定是要坐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钟家未来的家主，不要被这些俗事扰乱了心思。”

    钟颐没说话，继续低着头发呆。

    洛河没再继续说话，抬头看着远处草坪上的一群小学生在组织遥控飞机比赛，洛河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挺想有一架那样的遥控飞机，可惜的是求父母求了很多年都没有得到回复，长大后没那么感兴趣了也就不哭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乞求是一件特别伤自尊还特别没用的事情，所以也就没向父母乞求过多的东西了，但那不意味着自己对除父母以外的其他人乞求得就少了，说到底每一个人都在向世界乞求生存资源，只是多或少罢了。

    洛河无法得知自己属于富有的人还是贫穷的人，他明白的是，当面前的这些孩子在草地上玩遥控飞机的时候，小飞还在为自己晚上有没有一顿可以饱腹的饭菜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