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留手
“还有两颗呢。”钟颐笑道,他手中这把意大利生产的伯莱塔的容弹量是十五发,钟颐从黑市将它买回来的以后,还并未对它进行改造,所以它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枪,连灵器都算不上。
“从小贫苦惯了,能不浪费就不浪费。”钟颐叹息着说道。
肖扬自然不会相信堂堂钟家大少爷会舍不得子弹,剩余两颗子弹应该只是幌子。
师傅早就料到钟颐会找上门来,特意叮嘱过肖扬到时候不要轻敌和手软,为防止钟颐耍名堂,还是要尽快解决战斗才是。
肖扬将束缚气势的灵力收回,凝聚于双腿——这代表着他从练习状态转向认真了,气势从双腿处自然散发而出,地面的浮尘如波浪一般一节一节荡漾开来。
钟颐皱了皱眉,又往后退了几步。
“后退也没用。”说话间,肖扬骤然发难,暴起的躯体呼啸而来。钟颐感觉仿佛迎面撞来了一堵高墙,他抬手扣动扳机,将最后两发子弹打出,子弹像之前一样被弹飞,钟颐的伯莱塔彻底空膛,而此时两人的间隔只有一步之遥了。
“三重灵门,金刚撑捶。”
肖扬一脚踏地,宛若铜钟下落,右拳从后往前送出,这一拳没有当初洪荡那一拳的威势,却极其稳重,一如金鼎铁炉,拳峰直指钟颐右肋。
钟颐面色不改,微荡的气势在肖扬拳峰的冲击下紊乱破碎,眼看拳峰与钟颐只有毫厘之差,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肖扬猛地改变自己的重心,朝一侧翻滚出去。
待站稳身形,肖扬才看到那道寒光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双刃刀,锋刃弧度方向相反,如同一个人细长的字母s,大约有十公分长,宽度与两根手指头等宽。最值得注意的是,这把小刀并未在肖扬的手上,而是悬浮于钟颐身旁。
“卑鄙。”肖扬沉色说道。
“哈哈,你果然反应很快,但你没必要躲开,我这把小刀虽然比一般小刀更容易切开修士的皮肤,但实际上伤不了你。”
“你这人说话不可信。”
“信不信随你。”钟颐从口袋里摸出第二个弹夹塞入手枪里,“如你所愿,我换子弹了,现在,你得小心了,这个弹夹里所有子弹的弹头都覆上了一层贤者石粉末层……”
肖扬脸色认真地说道:“好啊,试试看吧,是你的子弹先打中我,还是我的拳头先落在你头上。”
钟颐叹道:“我是个用枪的新手,二十米开外的固定靶,十五发子弹能打中十发就算得上祖宗显灵了。”
钟颐的用枪经验确实算不上丰富,虽然之前练习了不少,但即使把半个月来所有踢馆打出的子弹都算上,也不过才一百发。何况修士比一般人更难被打中,且不说他们的速度和身体坚硬程度,钟颐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是自己的弹道很容易被预测。
对于身体机能远超常人的修士来说,他们能够通过判断枪口的方向进行躲避,持枪者每做一次瞄准,每扣动一次扳机对于修士来说都是一段极长的时间间隔,持枪者一击不中,第二次扣动扳机时就会发现对方已经到自己脸上了,被一个力宗修士近身,后果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即使如今的枪械的威力已经发展到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程度,在修士界却还是不如冷兵器受欢迎。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特意多带了几把刀。”钟颐一只手搭在小刀的刀面上向一侧拖动,双刃小刀就如同扑克牌堆一样展开变多。
三十六把小刀拖了半分钟才全部显现出来,钟颐身上的气势飘动,所有小刀首尾相连,聚集成链,如出水的游蛇一般散发着夺目的银光,在钟颐的身周蜿蜒游走。
肖扬双目聚神,握掌双拳,双脚打开成马步,脚边荡起的灰尘波动比上一次更为强烈……
“好了,可以了,点到为止。”白背心老人突然发声阻止二人继续打下去。
“师傅,我想试一试。”肖扬不甘地说道。
“不用试了,钟颐的三十六把小刀,每一刀都能破开你的皮肤,再加上那十五颗子弹,你挡不住的。”
“但我至少……”
“至少什么?至少能拼个两败俱伤吗?在外人面前自己反倒不懂规矩了?输了就是输了,输给灵器师不丢人,以后好好练功就是了。还在这愣着干嘛,把这盆菜去厨房,帮你师娘干活去,让你师娘多加一个菜,就说来客了。”
“是。”
肖扬端着菜盆消失在内院,白背心老人对钟颐说道:“老朽八极门吴先云,你是钟玄清的孙子吧?”
钟颐眼睛一亮:“您是考核人?”
“考核人?什么考核人?”
“您不是考核人?那为什么知道我爷爷?”
“老一辈的谁不认识你爷爷,当年凡是叫的上名号的修士,都和他交过手。”
钟颐一拍脑袋,心想自己怎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连漆吴山的那群妖怪都认识老炮仗钟玄清,吴先云作为力宗宗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起来这八极门也是白来了,钟颐想。
“小兄弟,我问你个问题。”吴先云说道。
“您问。”
“你是瞧不上我这徒弟的功夫吗?”
“前辈怎么会这么说?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吴先云笑道:“没有?那你为什么在和肖扬的打斗的时候处处留手?”
钟颐皱眉道:“留手?怎么会?最后要不是前辈您及时叫停,我今天估计小命不保了。”
吴先云大笑道:“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不会说谎话?”
钟颐脸色一沉,无奈坦白道:“……也不能说是留手,点到为止不是吗?”
“你那叫点到为止?你那三十六把飞刀有多危险当我看不出来吗?再者,贤者石的子弹完全可以藏在普通子弹的弹夹里,这样的话肖扬根本毫无防备……还有从头到尾你都只用了两件灵器…不,只用了一件灵器……”
“肖扬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吗”吴先云双眼微眯,眼神不善地说道:“你小子是故意打我脸来的?”
钟颐感觉到一股杀气弥漫了整个庭院,这个吴先云,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吴先云气势盛放而出,三十六把飞刀突然失去了凭依散落了一地,而钟颐一时也没能顶住压制,身体垮了下来,屈膝跪在了吴先云面前一动不能动。
“前辈……我真没有故意要看不起肖扬和您的意思,肖扬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他要是全力相博,我就是把所有灵器砸出来也没用的。”钟颐吃力地说道。
“呵呵,这阵子你在江汉的所作所为我都听说了,你一个灵器师依仗着长辈给你的一身装备到处寻衅滋事,不过就是为了想要通过踩踏力宗树立名望,将来你坐上钟家的家主就没人敢反对了,我说的对吗?”
“我没有……”钟颐解释道。
“我不管你有没有,事情你已经做了,江汉市剩余的门派也不剩下几家了,继续任由你胡来,将来江汉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冶州了吧?想一手遮天?他钟玄清好大的胃口啊!”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踢馆会有这样的后果,真的对不起。”
吴先云冷笑一声,一脚揣在钟颐的左肩上,钟颐感觉自己的左肩仿佛塌陷出一个洞一样,痛感让他下意识地大叫出来,随即整个人倒飞而出,然而飞出去后却没有立刻落地,而是四肢僵硬悬浮在空中,吴先云用气束缚钟颐,同时一只手拽住了钟颐的腿。
“年轻气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杀你,但是要废你一条腿,回去告诉你爷爷,当年那场没打完的架,我可是一直期待着。”吴先云手一用力,钟颐感觉腿部像是被卷入洗衣筒一样被扭曲弯折,绝望像水一样填满了他的心房。
气势散去,钟颐沉沉地摔落在地,吴先云转过身离去:“自己爬走,别让我动手把你扔出去。”
钟颐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被扭曲的腿,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一样,他引导灵气去试探,然而灵气一进入腿部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无影无踪,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碎熄灭,他真的已经成了一个瘸子了。
钟颐趴在地上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小刀,刀刃将他的手割出一瓣一瓣的伤口,鲜红刺目,钟颐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双腿又不是没有废过,和被人踩在脚下侮辱相比,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是个已经在地狱走过一遭的人了,一刀了断还是千刀万剐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用这些飞刀偷袭我?”
钟颐一抬头,原来吴先云没有离开,还一直站在几步外看着自己捡刀子,那眼神似乎比刚才更加愤怒了。
钟颐用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把浓稠的血抹干净,不然握在手里的刀子又会割破手掌滑落出来,他眼神涣散地说道:“您有八重天吧?我才三重天……不要说偷袭,在您面前,我连反抗的念头都不配有。您要是还是坚持觉得我真的想要刻意挑衅您,挑衅江汉,挑衅整个力宗,就随您吧。我只想说,钟家没有一手遮天的心,我不反抗代表了钟家的诚意,如果我的一条腿能作为这么多天来踢馆对江汉修士们造成的伤害的道歉,那么即使再赔上一条腿也是值得的。”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习武之人最恨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吴先云怒道。
一步跨到钟颐面前,一掌拍出,钟颐的身体飞撞到墙上,然而钟颐却并未感觉到多痛,反而体内的灵气一下子充实起来。
吴先云气势展开,说道:“别说我以大欺小,你的修为是三重天,我就将自己的灵气输出压制到三重天,咱两公平对决,你输了我再废你一条腿,我输了,任你处置。”
“我已经废了一条腿了,前辈就不要开玩笑了。”
“不接受?那好,今天要么你自废一条腿离开,要么和我打一场。”
钟颐低下头,手中的刀片越握越紧,血液一滴一滴地掉落,像是没拧紧的水龙头持续不断地在滴水。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就算是做错我也已经道过歉了吧……钟颐心中挤满了怒气,他自问从小到大受过的排挤不比任何人少,但却从来都还没适应委屈的感觉。就算在心里将为什么问给这世界千千万万遍,让他压抑的事情还是一桩又一桩地到来,凭什么受难的一定是我?凭什么你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就来吧,你这么想和我打,那就打吧,今天你不打死我”钟颐低着头喃喃道,“那我就打死你。”
钟颐体内的灵力已经从紊乱归为有序,他运转灵力将飞刀浮起,他的血从飞刀上滑落,如刚刚洗磨过一样锋锐。
吴先云轻蔑地笑道:“口气不小啊,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怎么打死我。”
钟颐率先抬起手枪,连续扣动五下扳机,十五发子弹尽数喷吐而出,三十六把飞刀排列成刀幕紧随其后。
吴先云脸色如常,怒吼一声,气势彭湃如波涛摧山倒,吴先云一拳入地,地砖飞扬,子弹和飞刀被地砖尽数抵挡下来
钟颐脸色微变,看样子显然没想到子弹会以这样的方式全部被挡下来。
吴先云冷笑一声,朝着钟颐突进而去,钟颐甚至连举空枪的时间都没有,吴先云就已经到达钟颐的面前。他抬起脚朝着钟颐另一条完好地腿踢去,此时一道寒光从天而落,吴先云遭遇了和徒弟一样的境况,不得不提前收脚,但吴先云并没有因为收脚而慌乱停止攻势,而是收脚蹬地,以此借力踢出另一条腿,这次的目标是钟颐的腹部。
钟颐来不及闪躲,硬生生扛下了这三重天境界的全力一击,钟颐觉得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前移了一下。
不过钟颐也算是有血性,即使挨了如此沉重的一脚,却不忘在此过程中用刀插进吴先云的腿中。
虽然看起来是吴先云流血了,但钟颐受的伤其实更为严重,钟颐倒飞而出将院墙撞碎了一地墙漆,钟颐的肠胃更是因为受到直接冲击以至于让钟颐哇地一声吐出一堆呕吐物。
吴先云看着脚上插着的刀,脸色铁青:“不愧是钟玄清调教出来的继承人,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