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烟火
晚风拂过江面，波光粼粼，对岸是一座座灯塔般大厦撑起来的cbd。钟颐背着楚歆若沿江堤上的小道慢悠悠地走着。楚大小姐从餐厅出来后就嚷嚷着要钟颐背她，然后趴在钟颐身上后倒头就睡着了，也没说去哪，钟颐只好背着她往她家走去，女孩的呼吸和发丝从他的后颈划过，触感无比真实。
钟颐想起今天晚上的事，不免觉得太过一波三折了，楚歆若像是带着所有人的肾上腺在过山车上跳霹雳舞，要多刺激就有多刺激。
但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楚歆若那句“这就是咯”，从楚歆若拉住钟颐手臂的时候开始，钟颐整个人就是懵逼他妈给懵逼开门的状态，甚至走出餐厅的时候他都没问楚歆若，她是不是认真的。
可能自己只是楚歆若用来摆脱康佑那个牛皮糖的借口，旁边恰好有个公的，顺手就拿过来用了，这很像是楚大小姐的风格，自己还傻傻地开心了这么久，现在才想起不对劲来。
“钟颐，我们在哪？”楚歆若有气无力地问道。
“回你家的路上。”
“你放我下来吧，我想清醒一下。”
楚歆若靠在江堤的的栏杆上，看着江对面的车影楼灯，眼中满是大梦初醒的茫然。
“谢谢你，钟颐。”
“谢什么？同学之间应该做的。”钟颐故意提及“同学”这个关系词，想看楚歆若什么反应。
“不，你现在可是我男朋友，这是你应该做的。”
楚歆若吐了吐舌头，摆出一个俏皮可爱的笑容，很明显，她说这话是在耍宝。看着这样的笑容，钟颐的心脏再次被拨动，好半天才摆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得了吧，我就只是帮你赶走了牛皮糖，犯不着以身相许。”
“哈哈哈哈哈，那位康少爷确实有点难缠，事先也没法商量，不好意思啦，不错哦，配合得太好了。”
对于楚歆若的称赞应该稍微回应一下，钟颐告诉自己，哪怕说句‘你现在才知道啊’，但钟颐只是不失礼貌地微微笑了两下，楚歆若的感谢让他有些疲惫。
两人突然很默契地沉默下来，楚歆若没有再调动话题，钟颐也是双眼空洞，放任思绪在冶州城的上空飘呀飘，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去。
“钟颐，你心里应该有话要说吧？”良久，楚歆若才打破沉默道。
钟颐低着头没回答，楚歆若又继续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问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钟颐终于转过头来，认真地问道：“那你愿意吗？”
楚歆若眨着眼睛笑道：“本小姐现在单身，暂无喜欢的人，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接受你的告白！”
楚歆若答应了。
钟颐看着她一脸烂漫的笑容，五味杂陈，天晓得他等这一天等得多不容易，但此刻他的脚底像被铁锁锁住了一样，一步都没法向楚歆若走去。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钟颐冷不丁地问道，眼神死水一般沉寂。
“什么？”楚歆若不解钟颐的话。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呢？你说谎的时候总喜欢眨眼睛，给人一种你心思很单纯没有说谎的错觉，刚才对康佑说你有男朋友是这样，现在说自己没喜欢的人所以答应我也是这样”
“你想多了，仅凭一个眨眼你怎么就能断定我在想什么？”
“凭我三年来每一天都在看着你够吗？”钟颐低声说道，“凭你看我的眼神甚至没有看林炜半分专注够吗？”
晚风从两人中间穿过，江水富有节奏地拍打着河堤，偶尔有船只驶过，汽笛声悠扬绵长。
这世界那么吵闹，此地此刻却得安静像角落里的灰尘一样。
楚歆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原来他都知道，原来她在注视某人背影的时候，自己也在被另外一道目光注视着。
“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天真地以为你每天往这边看过来，是在看我，直到今天，当林炜身边坐的不是我，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时，我才发现你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悲伤，又像是自嘲别问我为什么能从你眼神里看出那么多东西，我很不会看人脸色，但如果你也试过将一个人的音容相貌脑海中反复放映三年之久，那么这个人所有的心事你都会了如指掌，我多想我不知道这个规律，可惜我知道”
楚歆若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脸颊，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落泪了，第一次在餐厅的女厕所里，在林炜大声宣布那身旁那个女孩是他女朋友之后。
明明她已经打算今晚过后就忘了这件事，从此相忘天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明明三年来她藏得那么好，可还是被人看了出来。楚歆若看着面前的男孩，就像看着一厢情愿的自己一样。而现在钟颐说穿了她的心事，她对钟颐表白的回应似乎也不再那么单纯，倒更像是在可怜他，也是在可怜自己。
钟颐站在一旁没说话，一边忍受着鼻头的酸意，一边把一张张纸巾递给楚歆若，……说实话钟颐不知道楚歆若在为谁而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有时候无言的陪伴便是最温情的安慰，他很想走上去紧紧抱住她，给她一点安全感，可是钟颐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更愿意那个有资格的人能过来抱一抱楚歆若，让她不要这么伤心。
楚歆若没有哭得太久，只是两人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钟颐觉得自己真没用，空长了张嘴巴不会安慰人不会表达心意，想来这样的自己跟林炜差很远吧，楚歆若又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呢？
“你家就在前面不远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吧，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该好好冷静一下。”好半天钟颐才说道。
对于今晚的事情，他心里其实挺愧疚的，明明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表白，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愣是把楚歆若惹哭了，整个过程不像他想象中的潇洒告别，反而变成了兴师问罪一样，不过自己又哪来的资格兴师问罪呢？好在楚歆若哭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人陪着她，算是两不相欠了。
“钟颐，你等一下……”楚歆若毫无征兆地叫住钟颐，继而转过头来微笑道：“首先，谢谢你……其次，如果你愿意，刚才我的答应都还算数。”
钟颐感觉心血一下直冲脑顶，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没回答，艰难地摇了摇头，挥手转身离去。他知道这只是镜花水月，不会有好结果，他更不愿意楚歆若勉强自己，关乎爱情本身的纯真也好，自己心中那可怜巴巴的一点点自尊心也好，他已经没法坦然面对她了。
而楚歆若呢，看着这个的男孩装出来的潇洒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操蛋的毕业日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也许是青春期的感情注定该错付吧，再怎么舍身忘死的感天动地最终都只剩了这样一个落寞的背影
再见，钟颐。
楚歆若往家的方向走去，却又隐约听到钟颐在喊自己的名字，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一道道火舌冲天而起，橙红色的焰珠像精灵一样呈一列冲向夜空，随着所有的焰珠砰地一声爆炸，楚歆若看见自己的名字被映在了夜幕之上，漫天火花中，光点组成的女孩笑着向大地走来，等所有光点消失殆尽的时候，楚歆若的头顶便下起纸质的粉红色花雨
“楚歆若，毕业快乐！”钟颐大喊出对楚歆若的祝福，却把那句本应该说的，想说很久的话，永远地藏进了心底。
楚歆若接住一片桃花纸，一滴清泪滑落，透亮的泪水中倒映着的是一场铺满整个世界的桃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