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斩蛇
许多年前，年幼的我曾询问师父:“白师祖的唤神之术，到底精妙在何处呢？”
师父笑了笑，接着又叹了口气，眼中全是憧憬。良久，他才慢慢开口道:“辰儿，你可知道我们国家这数千年来，有过多少神怪、多少英杰？”
我摇头，那时候的我对历史知之甚少。
师父手指天空的皓月星辰，感叹道:“便如这漫天星斗，数也数不清。唐朝肃宗皇帝建武庙，选先贤入庙祭祀，曰‘十哲六十四名将’；后来到了宋朝，增设至‘七十二名将’。但这七十多人，也不过是绵长江水中的几朵浪花罢了。他们无一不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名声，建立了不朽功业！他们死后，英魂永存，若能将之唤醒，便能掌握先贤的无穷力量。”
我疑惑问道:“可这些人……不算是神仙吧？”
师父笑了，“人之有灵，与神何异？此般先贤虽未入神籍，其精神力量却堪比神力！白师祖生前游历全国山川名迹，遍访历代英豪之残魂，自此悟到了唤神之术的基本诀窍。后来励精图治，她老人家终于完全掌握了通神之法，成为那个时代一等一的通灵师。”
顿了顿，师父又说:“辰儿，你还是个孩童，自然不明白这是件多么艰辛的事。但师父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辟邪白派历来尊师重道，尤其敬爱豪杰英雄。日后若你有缘一窥唤神术的精髓，须时刻谨记，要始终保持这颗敬畏之心啊。”
后来我又问师父，唤神术的法咒是否留存于世？师父只遗憾摇头，据他说，自第二代祖师绿娘子继承掌门之位后，唤神术的咒文便已彻底佚散，无从考究。除非白师祖再次复生，也许世上再无人能重现往日的辉煌。
……
眼下，白师祖指教我的，正是唤神术的基础要诀。
那早已散佚的咒文全篇，一个字一个字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尽管章武化为的巨蟒已渐渐收紧了蛇信，我的喉咙已念不出一个字，但此刻我的头脑反而无比清醒。咒文默诵不在话下，我开始从头诵唱法咒。
——东海兴波，西望空桐，南至大江，北面合符。少典苗裔，身代神农，阪泉降炎，涿鹿驱黎……
——文命问世，疏洪卸波；九州九道，九泽九山……
——阿衡忍屈辱，成汤拔利剑。王道十一征，鸣条射骄阳……
随着我念诵咒文，我只感觉白师祖手持利剑的幻影在空中不断舞动。天地为之变色，原本漆黑的夜空隐隐闪出雷鸣，风云四起，山岳剧震，川流断绝。
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窒息、任何痛楚，反而如超脱凡尘一般，周身沉浸在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舒适当中。
眼前的师祖幻象，渐渐化为了一个高大如山的男性巨人模样。他额头高高隆起，长髯飘扬，浑身破烂衣衫，露出左腿上无数黑痣。巨大的男性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威风凛凛。即使是章武的巨蟒在他面前，也不过如待宰的羔羊！
章武明显被这天地异象吓到了，一时间收起了术法。
那巨蟒的长信缩回了口中，我的身体却并未随之坠落，反而飘浮在了半空中。
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将我吸过去，渐渐飞到了巨人男性的胸膛前方。
那一刻，我融入了这男性的残魂当中。
残魂突然在我脑海中开口，声若洪钟——幼子何人！
我淡淡答道——灵真弟子是也。
那声音又高声喝问——汝知吾名否！
我微微一笑，终于高声喊出了这咒文当中那至关重要的一节。
“……白帝逢末日，赤帝斩白蟒！入关诛暴秦，垓下死霸王！”
那巨人放肆狂笑，终于与我形神合一。随着我做出拔剑姿势，巨人也慢慢抽出了那把锐利无比的灵气剑刃。剑风所及之处，山石翻腾，密林横断！章武瑟瑟发抖，巨蟒蜷缩成一团，根本无力抵抗这如洪涛巨浪般的灵力攻势！
“受死！”我高声呼喊，举起长剑朝下方劈砍过去！
高祖配合我的动作，挥下了利刃，剑气自上而下直直击中了巨蟒的腹部！
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巨响，章武的灵盾术在高祖利剑下完全破裂！白色巨蟒的腹部被斩断成两截，伤口处不断逸散出血红的灵气！这冲击力实在太过巨大，小小的院落根本承受不住，院墙尽数垮塌，就连砖瓦房屋也轰然塌陷，地面更是被劈出一道深坑！
只顷刻间，那原本威武雄伟的蟒蛇便消散了形体，唯有章武口吐鲜血，此刻已跪倒在坑洞当中，单举右手，费劲喊道:“停！老子认输啦！”
他腹部受了重创，有一道明显的割裂伤口，鲜血从中涓涓流出，湿透了他的衣衫。
我虽然从这死局当中逆转了局势，但自身也不好受。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白师祖的唤神术是怎样毁天灭地的术法。只是我的修为远不及师祖，光是唤醒汉高祖的英豪残魂，便已几乎耗尽了自身灵力。我孤注一掷，这一剑下来，若是章武不认输，我也只能闭眼等死。
好在他也难以承受如此强大的攻势，终于溃散了巨蟒灵体，双膝跪倒向我求饶。
我轻飘飘从空中跌落下来，高祖的残魂也慢慢消失，天地间再次恢复了安宁。
我的意识依旧恍惚，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耳边只听到小川在说话:“快，去帮师爷！”
很快，阿黎跑到我面前，轻轻将我扶住。
我深吸几口气，阿黎不断轻拍我的背部，我喉头发痒，吐出几口血，这才稍微好受点。
章武仍旧跪坐在坑洞当中，抬头看着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用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上气不接下气问道:“林……林小子，刚才这是……这是什么术法？”
我也没理由隐瞒，开口答道:“……白派秘传，唤神之术。”
他颓然苦笑:“好一个唤神之术……这些年来，老子游历四方，也知道历代英豪的残魂尚存于天地之间。可彼时我却以为，这些玩意儿都是可远观不可触及的虚无……如今竟被你小子唤醒。高祖斩蛇，这原本是我从小就熟知的故事，没想到，哈哈，今天能亲眼见到。”
我严肃开口问道:“章武，你既认输，先前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章武大笑，接着咳嗽不止，“哈，你这小鬼头，当老子是什么人了？既然你赢了我，之后我便不会再阻拦你们。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