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如，你等我

    他派人送来一封信，我在晚上偷着月光悄悄打开来。

    “阿如，你等我。”

    话很短，但我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是坐在院子里看云，看风吹着跑的云，看静止不动的云。却没有之前那么茫然，心里有了一丝期望。虽然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留了一点希望。

    那一点，是他给的。

    前院的事，小女使依旧去打听，可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个老样子。我爹不肯见他，无论他是软磨还是强攻都不管用。最后干脆称病在床，除了大夫谁都不见。

    我偷偷传消息给他，让他缓缓再说。

    于是他转头专心公务，便成了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

    到也有趣，我爹他看人还是准，他果然是成才的。官场的事我不懂，只知道他左右逢源，命中似乎就是带着运一样，混得风生水起，虽也是借着我家的势，但人人都夸他是人中龙凤，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有了这样的业绩，我爹那边似乎也松了松口。他开始时常带些老同僚回来陪我爹吃饭，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花言巧语，那些同僚帮着他左一句右一句地吹风，一句句哄着我爹开心。

    就连我爹几十年的朋友都被他哄着来家里，在我爹耳朵边说尽了他的好话。

    可我知道，我爹不是看不上他，那可是我爹一手教导起来的孩子，是当做自己亲儿子养的人，怎么会是因为看不上呢？

    有一次他又提起这事，却不想我在门外听到。我爹忍着怒气对他说：“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要挑起我们梁家的重担。我们梁家到我这人丁不兴，阿如她那样子本就难说亲，你三弟的身子骨注定没什么好前途，我只求他们俩平平安安。可你不一样，你前途大好，人中龙凤，就算是搁在朝堂也是一顶一的拔尖。你的婚事更应该慎之又慎，选一门好亲事，挑个好亲家，为你的前途铺路才是啊！”

    确实啊，情情爱爱的，哪里有家族延续重要。倒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不意外。

    我也明白，我爹不是看轻我，他是为了保全我。他费尽心思领了他回家，让个没有来头的孤儿继承梁家这么大的家业，为的也是在自己死后，有人来照顾自己一双病残儿女的后半生。他去结一门好亲事，官场的路更稳当，出了事也会有岳家帮着，若他不能稳稳当当地把官做下去，在这种世道我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他宁可忍痛断了我的姻缘，也要先让我活下去。

    我懂，我都懂，可就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心里还是痛。

    我转身走了，回屋写了张字条给他，说：“算了。”那天起，我叫下人收拾了行李，去山上的庙里住一阵子。

    他来了许多次，我没有见。

    我怕我心软。

    半年后，我下山参加了他的喜宴。果然是一门好亲事，新嫂嫂生的端庄大方，出身名门，还是独女，比我家还高一截。或许有什么隐情我不便得知，才下嫁给他。

    我仔细看了看，两人脸上，都没有喜悦。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样的婚姻，本就是交易，谁也不算亏着谁。

    喜宴上最高兴的，是两边的亲家。我爹再一次酩酊大醉，把来的客一个个送走，最后抓住了我的手。

    我爹喷着酒气，拉着我走到拜堂的地方，一个没小心跌坐在地上。他搂着我哭，嘴里说着想我娘。我娘早走了，他也是因为记挂着我娘，再也没娶。

    “阿如，我想你娘啊！阿如我对不起你娘啊！”他松开我，从身上掏出我娘留给他的玉佩，紧紧地握在手上。

    “阿如，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你娘走的时候，让我照顾好你和你弟弟。她说你命苦，嗓子坏了，她让我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我每日公务不断，没时间来看你，后来领了你哥哥来，为的是我们梁家能有个成事的，也为了让你和你弟弟有人照顾。

    可是阿如啊！爹对不起你，你娘说让我好好对你，把你宠的要和别人家的姑娘一样尊贵。可爹却不能成全你。

    爹何尝不心痛啊！爹不是没想过答应他，他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可是爹更怕的是，我死了之后梁家就垮了，到时候就是十个他也护不住你。这世道说变就变，爹不敢冒这个险啊！

    阿如啊！你怪我吗？我好怕你怪我，我也好怕你娘怪我。我老是做梦梦见她哭着怨我没有对你好，没有照顾好你。阿如，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啊！”

    我扶着他，听他嘟嘟囔囔的，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上辈子也是这样子，我倒是觉得习惯了。希望落空这种事，也是可以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