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阿俏(二十)
孙香香早就被吓傻了,一动不敢动,此时那刀落下,她只来得及双手捧胸,祈祷那刀别将她心脏扎破。
“铛……”
就在这生死一瞬刹那,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瞬间在孙香香胸前炸开。
孙香香害怕到呼吸都忘了,屏气瞪着自己胸口,四处寻找那把小刀落于何处。
竟没找到任何伤口。
她惊喜发现,阿俏手中的小刀已经断成了两截,正好掉落在她的脚边。
将军的大刀横在她胸前,硬是将阿俏那一刀给挡了去。
她没死,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
孙香香这才感到自己的灵魂终于归了位,四肢回暖,双腿一软,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刀已出鞘,再无退路。
将军还是一如当年,英勇无双,阿俏却早已不是那个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将军哥哥”的小女娃了。
将军收回救下孙香香的刀,紧紧握在手中,反手又是一刀。
那挟持住胡酒的小娘子就瞬间被劈成两半,幻化成两条皮,晃晃悠悠落到地上。
胡酒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小娘子的身体竟是一张蛇皮变作。
奇怪的是,眼看着将军手刃同伴,其他妖物居然丝毫不见惊恐退缩。
反而一个两个的,看到那两半落地的蛇皮,眼中露出无比渴望的光。
阿俏一副理应如此的神情,对剩下的小娘子们说:“只有他,只有绝对的正气,才能让我们真正的消失!”
闻言,小娘子们竟然都欢喜着涌向将军,热烈目光盯住将军手中之刀。
那眼神仿佛在说:“快用这把刀来斩我!”
将军虽然被他们这副模样惊到,但手起刀落并不犹豫。
小娘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斩成蛇皮,却依旧前赴后继,毫不惧死。
直到将军再一次挥出手中之刀,又直接将一名小娘子扎在了墙上。
那被扎住的小娘子痛苦了片刻,也立刻化作一条蛇皮,毫无生气的垂挂下来。
这次,将军却并未立即将墙上之刀取回。
他喝止了那些继续扑上来的小娘子,“够了!我手中之刀从不挥向女人,今日只因你们都是妖孽,才破了戒,你们若真那么不怕死,就去自行了断,别再逼我动手!”
小娘子们却停在原地,面面相觑,并无任何其他动作。
将军面露嘲讽,刚生出些看轻这些妖物的想法,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他们不是不曾自伤,只是无论他们如何伤害自己,到了第二日就会完好如初,每日轮回,永不停歇,求死不能。”
将军听着这让他百年来朝思暮想的声音,抬头看着那刀,背对着阿俏,早已偷偷红了双眼,却还是强忍心中悲伤。
状似平静的对阿俏说:“这就是你非要逼我出来的原因?我手中之刀从来都不是用来对着家人与女子的,而且你明知我嫉恶如仇,如今却成了吃人恶妖,你我正邪不两立,再见面……何必再见面。”
阿俏也流下两行清泪,但只默默擦干脸上泪珠,缓缓走到将军身后,双眼湿漉漉,温柔的对他说:“将军,可要杀我?”
将军没有回答。
胡酒却看到了,背对着阿俏的将军早已泪流满面。
阿俏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再见我……”
将军大声喝道:“我曾发誓,有敌必杀,有妖必斩!”
阿俏被那气势一震,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扯了扯将军的甲胄边边。
试探着问:“你曾允我,再见面便是娶我为妻之时?”
将军的身体明显一滞,却握起了双拳,泣道:“你……你残害无辜,让我如何放过,如何……不杀你!”
听到这话,阿俏先是一愣,片刻后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非但不难过,反而面露喜色,开心地挽住了将军的手臂。
“所以,你不肯见我,不是不愿意与我成婚,而是不想杀我!”
孙香香瘫坐着,震惊于两人的对话。
一个牛头,一个马嘴,主打一个牛头不对马嘴。
但是,她竟然听懂了!
然后,她便看见阿俏欢欢喜喜的原地转了几个圈。
那双小手轻轻一挥,眼前场景瞬间变化。
原本阴森幽暗的密室阁楼变作温馨雅致的女子闺阁。
阿俏换上了一身喜服,含羞带怯的坐在摆满了胭脂水粉,珠花头钗的妆台前。
还活着的小娘子们扮成丫鬟,扮成宾客,扮成喜娘,统统环绕在阿俏身边。
贺喜的贺喜,送礼的送礼。
将军从头到尾傻愣愣站在那里,眼看着阿俏喜气洋洋梳妆打扮。
抹上了好看的胭脂,戴上了美丽的钗环。
眼看着阿俏出门上轿,轿子抬到了他跟前。
眼看着阿俏从轿中走出,站在了他的身旁。
扮作主婚人的小娘子含泪宣布:“新娘新郎皆是孤儿,便由我来主持,由上天见证,这对新人,从此刻起,自愿结为夫妇,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叩首自是没有的。
因为将军从始至终站在那处,惊讶看着一切发生,紧握着双拳,半分未动。
他不是不想,只是此时此刻又哪是那拜堂成亲的合适场合。
让他又哪来的喜悦振奋,去承诺那严肃而郑重的誓言。
在他心中,这一生只得一次的庄重仪式,怎么能够如此儿戏。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般随意的。
将军心中默默地想,他自然是要娶阿俏的,不管阿俏现在是个什么,只要她不作恶,他就不在乎。
他要与阿俏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他要给阿俏的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婚礼,最特别的回忆。
可惜阿俏并不明白,当她眼含热烈期盼,望着将军的时候,她只看到他黑着一张脸,一副别扭尴尬模样。
阿俏有些不敢问了,但想到她期盼此景的每一个日日和夜夜,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可愿意?”
而将军的心里却百味陈杂,他不知如何与阿俏解释,又不愿将自己的真心如同戏言一般随意说出口。
这一纠结犹豫,终是让阿俏心中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