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小离家
渔村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村中的野草长的更加放肆，有几座原本只是残破的房子已彻底倒塌了，虽是周末，晋禾在村中路上也没碰到任何人。
渔村其实离荒弃已经不远了，村中大部分青壮年都去鳌峰城里打工或者置业，留在村里的不过是老人和还没有到学龄的小孩，因为到学龄的小孩也都随父母进城上学。
晋禾犹记得很久以前父母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他们每天早上呼朋唤友坐上父亲的渔船，直接从小东江进城，上岸后又一窝蜂地跑向学校。
你追我赶的快乐！
可如今村里连个能开船的人都没有了。
考虑到章华和章小可还在危险之中，晋禾把他俩叫着一起进村了，章华是一边走一边和晋禾感叹过往。
“这房子是李东升的，我还在他家喝过酒……”
“那是村长家的房子，我以前在那租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房租可没少收我的……”
“我最后去你家的时候，你还在你妈的肚子里呢。”
他如数家珍般地跟晋禾描绘渔村十六年前的景象，也勾起了晋禾不少美好的回忆。
章小可走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发，望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心中不由对晋禾又多了几分同情。
村口几株老树开枝散叶，繁茂无比，有枝丫几乎垂落地面，人路过的时候都要弯腰避开它们，可是已经没有人会来修剪它们。
树与树之间树枝盘曲交错，树上落着几只黑色乌鸦，不时发出阵阵粗哑的鸣叫，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忽又展翅飞起，掠过天空，消失在了村子的里面。
温热的夏风吹过，残破的房子屋檐下蛛网随风飘摇，碎石瓦砾散落满地，潮湿的墙砖缝隙间滋生出斑驳的青苔，墙角的杂草间传出低沉的虫鸣，和古树枝头的老鸦叫声相互应和，更显景色凄凉，一片萧瑟。
她很难想象，如果换个处境，是她十岁的时候成为孤儿，生活在这样一个几乎废弃的小村里，恐怕自己早就撑不下去了吧。
晋禾家房子红砖黑瓦，白石灰墙面已经开始剥皮，侧面墙壁已经有几道纠结的裂纹，也不知道是不是墙砖开裂！上面瓦楞间有摇晃着的青草，家门口的的荒草已长到了齐膝高。
晋禾不过十几天没有归家而已，家门口就长出这么高的草了，以前他在家也没割过草，但那草也从没这样疯长过啊。
有的时候这就是人气的作用，房子人气旺时，房子就不会破败，门口也不敢长草，反之要是家中没人，房子会很快损毁，被草木给侵占。
他家的门是那种双开的木门，门上面已经掉色的春联苟延残喘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环上有一道锁链锁住了门。
他原本的钥匙早就不见了，只见他转身快速冲向门口的一棵杉树，临近之时霍然跃起，然后“蹬蹬噔”几步就手脚并用爬上了这棵粗比人腰的树上五六米，在一根树枝上面摸索了片刻，接着就直接跳了下来。
章小可与父亲对视一眼，心想他这也太厉害了吧，难道他练过武？
章华却心想闺女是真没见过世面啊，人家晋禾空手夺枪都是举手投足的事情，更不必说这简单的上树了。
把钥匙藏在杉树上真的是绝了！因为那个高度如果不借用工具的话是没法爬上去的，真是安全无比。
他打开锁，老旧的大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被打开了。
把二人让进屋子，然后又去打开后门，让风吹进屋子里，顿时消散了家里的暑意。
“真抱歉，我家里没什么可招待你们的，等我先去邻居家打声招呼，然后再收拾几件衣服就可以走了。”
章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直说：“你去吧，不用管我们，我们时间多的很，你不要急。”
他们在房子正厅的大桌前坐下，章小可坐下后正对大门，而她背后就是被墙隔开的厨房，不过进厨房的门洞并没有门，这个门洞又正对着厨房的后门。
清新的过堂风吹过，她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客厅两边分别有两扇蓝色的房门，想必就是一边一个卧室吧，只是不知道哪个才是他自己的卧室呢？
这房子没有天花板，所以可以直接看到黑秋秋的屋顶木头支架，简陋的很。
“老章，你真的是晋禾父亲的好朋友吗？”她突然问道。
章华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闪动着回忆的色彩，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怎么配做他的朋友呢？”
“啊？”章小可大吃一惊。
陷入回忆的章华轻声说道：“你知道什么是赤子之心吗？就是拥有一颗率直、纯真而又善良、热爱生命、对世界抱着最美好想象力的心，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这种人了，但晋禾的父亲，晋云，就是拥有赤子之心的人。”
“你可以说他对这个人世间懵懂无知，欺骗他容易地就像欺骗小孩子那么容易，可是他又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人世间任何的龌龊和黑暗在他面前都无可遁形。”
章小可难以置信，喃喃说道：“真有这样的人吗？”
章华重重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如果他不是有个好老婆，他可能早就该去街边讨饭了。”
章小紫立刻双眼泛光地催促问道：“那晋禾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章华不自觉脸上露出追忆的笑容，道：“那是一个比你母亲还要漂亮的女人，她雍容华贵的气度和广博无边的见识绝不属于渔村，也不属于鳌峰城，我一直觉得她一定是大财阀出来的子弟。”
章小可两颊绯红，这是兴奋和向往的激动，道：“那就是穷小子和富家女的恋爱故事呗，他们一定是私奔才来到这里的吧。”
章华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我也没好意思问过这个，”接着他又极为惋惜地说道：“没想到他们已经死了，还留下一个孩子在此受苦。”
章小可又不解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和他们没来往了……”
章华双手揉搓了一把脸，揉开僵直的面庞，苦笑道：“一言难尽啊，以后再告诉你吧。”
“不过是我对他家有愧，以后我会尽量照顾晋禾的，你明白吗？”
章小可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老章不说，心想肯定是他做了对不起人一家的事情所以后来没脸再和他们联系吧，甚至人家都死了六年了还一无所知。
老章做事不厚道啊。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要不咱就收养他吧，你不一直惋惜没儿子继承你的事业嘛。”
章华一下子清醒过来，心想你还给我设陷阱呢，立刻大声反驳道：“谁说我惋惜没儿子了，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有你一个就够了！”
“切~”
“收养是不切实际的，以后尽量对他好，少让他受委屈就行。”
章华心里却在想，我倒是想收养，但人家肯吗？貌似现在是我在求他救命哎。
他也好奇，晋禾既然有那样的本事，何以还会贫困如斯？不过一想也对，就算他打架再厉害，总不能去大街上抢劫或者抢银行赚钱吧。
这早已不是靠武力生存的时代了，因为任你再多能打，还能挡住子弹不成？
晋禾并没有关注他们的聊天，因为他已经跑到李老头家门口，只不过大门是从外面紧锁的，显然李老头不在家里。
那个老头也没有手机，此时也是联系不上了，所以他又跑回村老头，来到另一户还算整洁的房子门前。
村里还有几户老人的，他找到最熟悉的赵奶奶打听了李老头的近况，得到的答案既让他欣慰也令他惊讶。
原来李老头不仅治好了腿伤，还去鳌峰城里开了一个垃圾回收站！
虽然惊讶于李老头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但见他现在身体无恙又有了养老的事业，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到村子里和所有人简单告别了一番，说自己要去城里打工再上学，不能再回来了。
那些老头老奶一边不舍，一边咒骂起李老头的无情无义，因为晋禾至今不知道李老头开了垃圾站，那不是被李老头抛弃了是啥？
然后又一再叮嘱如果外面混不下去就回到渔村，或者去城里找他们的儿子女儿帮忙云云。
回到家中与章华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进了自己房间搜罗了几件常穿的衣服，他又看了眼父母的房间，放弃了收拾的打算。
等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再把那些物什带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