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游大海
生活是个牢笼,逼迫你按时睡觉和起床,然后重复昨天做的事情,每天遇到同样的人,经历同样的事。
更为奇怪的是,明明你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想重复,但我们还总是重复,所做挣扎的结果不过是更改了重复事件的顺序。
善于思考的人往往是痛苦的,这相当于做手术的时候没打麻醉,醒着疼。
晋禾就是这样的人,他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下一切,倾听内心的声音,不甘于灵魂和身体被囚禁在这无限的循环里,早上睁开眼没有期待,晚上睡觉前也没有惊喜,可理智都还是会战胜内心的叛逆。
他根本就没得选择,他不能只是被动地在家里等待爸妈回家,他要上鳌峰中学然后考联邦国防大学,那时他就会有力量去全世界搜寻爸妈。所以现在他必须捡垃圾攒钱,不敢有一刻懈怠。
不过每次思考都积蓄叛逆,然后再被他深埋心底,可穿过那道门之后,他像是被掀开了封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弥漫心头,感觉身体轻飘飘,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开始不可遏制地滋生。
“这才是我的乐园,来都来了,不去玩个痛苦怎么行!”
他的面前是一个三岔口,左边往山上走,右边则是朝山下去!往山上去往最安全的蓝区,这是他的计划,往下是前往云梦川的深处,他习惯性地朝山上行去,可走了几步就醒悟过来,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往山下去的小径宽不过半米,两旁的大树彼此交织,看起来像是通往世界末日的地道。那些树上挂了太多的寄生藤,导致所有的树看起来都像垂柳。
他的眼睛里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狂热,然后转身跳起,跃出了三米。
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
下山的路虽然崎岖又逼仄,但奔跑起来的晋禾如同追捕羚羊的猎豹,他每次跃起时身体都极度舒展,强有力的双脚落地时身体又极度收缩,然后借助脚下爆炸般的力量,身体再次弹出并且舒展开来,遇到树枝和藤蔓的阻扰就顺手抓住再借力把自己扔向更远处。
他平缓跳动的心脏每次跳动如同擂鼓,声音巨大,将能量泵到身体内每一个角落。快速奔跑没有让他疲惫,反而将他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憋屈都给释放了。
自从六年前父母失踪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虽然没有长的膀大腰圆,但力气与日俱增,身体技能变得超强,他不仅可以从渔村码头的瞭望塔上跳下来,甚至还可以直接跳上去。
这种能力每天都在成长,可他并没有尝试去探索和开发它的极限,因为他明白这是不正常的。所以在经过一开始的兴奋之后,他很快就变得谨慎起来,不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单说他这种能力一定会被人好奇甚至觊觎,那就是怀璧其罪了。
不得不说在失去父母的庇护之后,他的心智也是快速地成长起来,失去了少年人该有的任性和天真,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改变和天赋隐藏起来,不敢表露半分,甚至是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也从不用自己的能力抵抗。
如今到这人迹罕至的云梦川里,他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和心底的野性同时被放开,顿时就有了一种龙游大海的畅快感。
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手抓住的,所有的这一切感官都让他发自内心深处的舒服。
别人到敬亭后山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倒好,一顿狂奔不带歇气,别人要走半天的路程被他二十分钟就给走完了,一方面是因为他速度快,另一方面是他没有遵循以前探险者开拓的安全线路,有时候就直接穿林而过,不带转弯的。
崎岖的道路拦不住他,云梦川里的危险也被他给淡忘了,他的包里有从张大爷那里求来的独家防虫秘方,原本打算一进来就给喷上,可现在他完全就忘了这件事。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雷鸣般的闷响声,轰隆之声响彻山林,打破了山中的宁静。他疑惑的抬头看去,虽然密林遮挡了绝大部分视线,可依旧有金黄色的光线穿透进来,那是阳光,所以不应该是打雷啊。
他继续朝前奔跑,轰隆之声越发的接近,脚底下也感受到了大地如地震一样的震颤。他又转过一个弯,飞溅的水花立刻迎面扑来,耳畔响彻着激流与巨石搏击的涛声,抬头看去他就觉得眼前一亮。
一条白练从天而降,如巨柱擎天,直插苍穹,又如闪电劈空,格外醒目。大瀑布近在咫尺,飞流直下如同银河落自九天,又宛如洪波决口大海倒悬。
从天而降的银亮瀑布,周身环绕白云,抬头看去竟看不到它的尽头,隐藏在白云之间,不知其高几千丈。
劈开善城斧无痕,流出犁牛向丽奔。
一线中分天作堑,两山夹斗石为门。
矗立山谷中,身处气势磅礴的画图里,感受着摇山栗岳的威慑,晋禾觉得浑身的热血在贲张,一种狂躁的情绪在勃涌,在升华。
他的不安,畏缩早已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豪情万丈,激情澎湃。
人生短短几十年,我怎么能够让它丑陋,让它堕落,我有如此天赋,不应该如蝼蚁般求活!张大爷一介普通樵夫也敢走进未知的敬亭后山,难道我还不敢往云梦川走一遭?
热血上脑,之前只想在敬亭后山外围捡一点药草卖钱的想法已经荡然无存,不过他还是谨记和王大山的七天之约,所以他的计划已经是,往云梦川里走一走,冒险之余摘几株奇珍也只是举手之劳。
我不是普通人,我不该只做普通的事。
瀑布落地后化作一条愤怒的江水,波涛汹涌往下狂狷而去,他不用想就知道这该是大东江的上游吧。
宽达七八十米的大东江在峡谷里穿行,也直接挡住了晋禾的去路,峡谷对面是一个比敬亭山高一倍多的孤峰,而且面对峡谷的这一面是个高约五百米的断崖,所以他是不可能越过峡谷的了。
转头看向瀑布的方向,它虽然也是一个高不知几许的断崖,但它上面怪石嶙峋,看起来是有攀爬的可能性的,所以他转身就朝瀑布的正下方而去。
脑袋里充斥着瀑布的狂躁轰鸣声,全身已经被水雾浸湿,他加快了速度冲到瀑布正下方,这时他才发现了一条隐蔽的石阶。
这石阶不仅隐蔽,而且粗糙,只是被人在崖壁里长出的巨石上凿出的坑而已,每个台阶高至少半米,这根本不是让人行走的台阶,完全是给人爬的。
台阶宽从半米到一米不等,其一侧是高耸的山峰,另一侧就是深渊,石阶上被瀑布的水雾浸的湿漉漉,一不小心就有滑落的危险,即便是他也不太敢连续蹦跳急行,只能是一步一个台阶地跳上去。
这踏错一步真的是万劫不复,尤其是行到高处的时候,耳边的瀑布轰鸣声减小了,但山谷里穿过的狂风却是令人左摇右摆。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台阶是不连续的,因为山崖长出的石头也不是连续的,有时候来回曲折时只能借助插在石壁里的钢管攀爬至一两米高的下一个台阶,没受过训练的人根本就完成不了。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难度,他不需要手抓钢管朝上攀爬,因为他一跃就有三四米高,所以这些都难不倒他,而且随着越来越适应山崖石壁的环境,他的速度还在增加着。
终于他穿过了云层,到达了瀑布的顶端,他本以为上到这里之后应该还会看到另一片群山,可谁知他看到的却是一片宽广的大草原,只见一条大江延绵向上,一片祥和之气。
直到他在江边看到两具倒伏的人类骸骨时,他才幡然醒悟,这里可是危机四伏的云梦川啊!即便是他顺利通过的敬亭后山,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九死一生之地。
回头想想,他一路上没遇到传说中所说的毒虫野兽,也真是幸运了,可是他能一直幸运下去吗?
长期以来形成的谨慎性格终于开始工作了,他觉得当下还是赶紧寻些草药然后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吧。
只是一切能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