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章 羞辱
百花井大街挨着开宁河,两侧近是酒楼花坊,夜色一上,灯火通明,河道上停着各式各样的画舫。
苏洵幼时过继给苏侯爷,苏老夫人又将他宠得无法无天,别的正事不做,只会吃酒玩乐,又长得一副好皮囊被镇王看上。
今日几个公子哥喊他一起来喝酒,在座的都是家里有父兄当差的,一群酒肉纨绔,其中也有看不惯苏洵的,席间笑声错落,往日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却故意冷落他。
他们知道苏洵这个所谓世子已经被安武侯府赶出来了,借着镇王的光混个闲差。
喊他出来吃酒就是为了恶心他。
苏洵也有自知之明,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心里更是凉了半截,极好面子的他,受不了这种场面,找了一个借口,说这里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他前脚刚走,一位睨视他离开的公子哥开口道:“你们叫他来做甚?”
“玩嘛。”
“玩个屁,苏家养的偏房混子,充其量就是个狗尾巴草。”这事你没看出来吗,苏侯爷没儿子倒也罢了,过继来的还想承爵?”
“侯爷老来得子,早闻他仗着苏老太的势,苛刻苏小侯爷,还有几次下了死手。”
另一个公子哥说:“嘿,听我父亲说,这个苏老太也不是什么善茬,她是苏家的嫡母生不出儿子,就把苏侯爷抢养的,过了好多年有苏二爷,就开始苛刻侯爷了,苏老太爷走了以后,越发过分了。”
“后来苏侯爷投身从军,从一个百夫长一步步靠着军功往上升,见此她就跑来投奔苏侯爷,我朝以孝治天下,苏侯爷视她为生母,倒把自己当回事了,插手内宅的事务,我猜侯爷的夫人生下景王的母亲时亏了身子,有一半是她功劳。”
另一个嘿嘿笑道:“我看就是蓄谋已久嘛,好让自己的亲孙子过继给苏侯爷。”
“是嘛,是嘛。”有人附和道:“可惜苏老太如意算盘打错了,苏侯爷有儿子,他若能安分点,毕竟也是安武侯府的名义上的长子,借着苏侯爷的光也能混个好差事,如现今搁在衙府混个闲差,那点俸禄还不如外面要饭的。”
“所以啊他要是有本事可以考个功名,可就是没有嘛,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还自诩文士,上回抄个文章,都能抄错十几个字。”
有人轻薄笑道:“等镇王腻烦了,做小倌也是好出路。”
一群纨绔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苏洵当下躲门外,双手颤抖,想奔进去怒骂这些讥讽他的卑鄙小人,可他早就不比以往了,没了侯府那份尊容,靠着那点俸禄吃饭,花个铜板都要再三斟酌。
父亲没了,侯府他回不去,更见不到祖母,最近镇王也不肯见他了,因父亲的事情,他能看出岳王对他起了杀心。
他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任人唾骂的丧家之犬!
苏洵垂首下楼,问掌柜要壶最便宜的的酒,得知最便宜也接近一两银子,他将酒还了回去。
掌柜轻叹一声:“苏公子拿去吧,都那么多年的老顾客了,就请您的。”
苏洵也没客气,道过谢,便走了出去。
店小二连忙为他打开门,劲风狂袭,小二被鱼贯而入的冷风,吹得打颤。
苏洵拢紧身上的裘衣,手上拎着一壶酒,步入了黑夜中。
小二看着他的背影,瘪了瘪嘴,未合上的门,被吹的吱吱作响,小二收回目光,缩了缩脖子,连忙关上门,将砭人肌骨的寒风阻隔在外。
苏洵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边走边灌着酒,步伐摇晃,随后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酒坛也摔了,他忍痛撑臂,埋头定了片刻,又哭又笑怒骂:“贼老天……为何如此作弄我!”
过了许久,他起身摇摇晃晃的走着。
同时对面一个晃得厉害的人,正打着打着灯笼的人,朝他迎面走来。
苏洵想着避开,可脚上一滑,狼狈地跌在那人的脚边。
今晚风大,刮得灯笼不住摇摆,那人扶着灯笼,照了照,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美得惊心,甚至盖过那些花魁娘子,
“来,兄弟我扶你起来。”打着灯笼的男子喘着酒气,伸出一只手,抓住苏洵的臂膀拽了起来。
“妖孽啊。”男子像着了魔一样看着他,垂涎的吞着口水,喃喃道:“男子怎么生成这般模样……”
苏洵愤怒怒摔开他的手,刻生出一股极为仓促的的厌恶,心中恨意犹如沸水在翻滚。
他恨痛自己的这副皮囊,他在这恍惚中,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是那些恶意化形的鬼,想要撕烂他,血淋淋漓地染成一片污秽。
“小兄弟……”男子哆嗦地探出来手,似好的一般喃呢,
他想抓住苏洵,苏洵后退了几步,男子扑了个空,却嘿嘿干地笑了起来。
“小兄弟,别跑了,大爷有的是银子。”
男子把手中的灯笼扔在一旁,混乱地扯着自己的衣裳,觉得胸口都在燃烧,他不认为苏洵贵是公子,么冷的天,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还走着路,权当他是楼里衣着鲜亮,细皮嫩肉的小倌。
他现在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喝着上等的美酒,那些像花一样的女子,曾经是天上云一样是,是他碰不到的人,如今都葡匐在自己脚下。
男子奋亢扑过去,他想尝尝那不一样的滋味,他扑抓了数次都没碰到苏洵。
在酒坊酿了十几年了,喝酒更是千杯不醉,此时他有些眩晕,可能那酒烈,又喝太猛的缘故。
男子用力晃着脑袋,砰一声就撞着一个人,把自己也痛了,他见对方挡在面前,脾气冲天推搡对方,骂道:“滚开,挡你爹的路……”
那人一把拽住男子的后颈衣领,笑道:“夜深了,该回去了。”
男子不断挣扎反抗,嘴上嚷嚷着:“放开,我不认识你。”
对方还是将他揪走了。
苏洵没管他们,醉熏熏走了,走到侯府的门口大闹了一场,最后惊动了苏老太太。
苏老太心疼孙子,想让其进府,苏侯爷坚决不依。
她一顿撕心裂肺的的呼号,苏允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拳头擂在自己的胸膛上,脸上鼻涕眼泪都糊成一团了,同时还不抽出手捶儿子。
苏允看着父亲被老太捶得连连后退步,嘴角直抽,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平时一步三喘气的人,现在捶起人一点不含糊。
老太太骂骂咧咧,哭喊着:“你个黑心肝的不孝子,你对得起你过世父亲吗?你弟弟全家都没了,就剩这一个血脉?”
“洵儿从小过继给你,你他赶走就算了,我要补贴,你不愿意,你真的要眼铮铮看着他去死吗?
“儿啊,”老太太扯住苏侯爷的衣袖,她的钱都给苏洵置了宅子,老家留着苏政的铺子全给抄了,语气软了下来:“你就帮帮洵儿,只要饿不着冻不着,我绝对不找你麻烦。”
苏侯爷的目光如一泓深井,纹波不动,对下人道:“把老夫人扶回屋。”
苏侯爷随即下了命令,不许苏洵踏进侯府半步,谁敢偷偷放进来,当场打断腿,转身对老太太道:“母亲若不想留着侯府,亦可同苏洵离去。”
苏老夫人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说也说不出,骂也骂不动:“你…你……”
苏侯爷沉声道:“闭门!”
苏洵被关门外,手里紧紧捏着老太太偷偷塞的银票。
祸不单行,苏洵回到外面的宅子,发现被打砸的不像样。
次日,城里的河面出现浮尸,一群老百姓围在河边观看。
官府的人将尸体打捞上来,围观的人群中,不少人认出此人。
原本酒坊里酿酒的师傅,最近不知怎么发了财,不但买大宅子,还纳了几房小妾。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不停,对于死去的熟人,没半点同情,话里话外都带着落井下石的意思。
官府经过走访排查,最后定为醉酒落水。